葛玉修：不做“侵略者”的生态摄影师

生态摄影家、2010-2011绿色中国年度人物葛玉修

　　新浪财经讯 CC讲坛第十八期于2017年5月1日在北京大学医学部跃进报告厅举行，生态摄影家、2010-2011绿色中国年度人物葛玉修出席并发言。

　　狼口余生的青海湖王、中华对角羚之父，用20年的生态摄影故事，讲述生命的尊严。

　　以下为发言实录：

　　葛玉修：1995年的6月，我到了青海湖，到了鸟岛，立即被那儿的情景所震撼。那里遍地都是鸟，天上飞的、地上爬的都是鸟，密密麻麻的，甚至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鸟。作为我来讲，是带着好奇去参观的，但是鸟觉得我是个侵入者，它就赶我，腾飞起来，遮天蔽日，向我呼啸而至。看我不走，就用弹雨来攻击我，弹雨就是鸟粪，以至于我的帽子上、衣服上甚至于相机上都是鸟粪。

　　当然了，从这一刻起，我看到鸟团结起的力量是那么的巨大，那么的震撼，我就开始喜欢上这鸟，从此也开始拍摄鸟。我觉得鸟就是空中的花朵，飞行的影幻，因为美丽而存在。

　　所以在后来的拍摄当中，我就注意地观察鸟，尽可能的一点点靠近，不要惊扰它。这幅照片就是我在50米以外发现了它们，一寸寸蹭到它跟前，用了两个多小时。当鸟警惕的时候，我就趴在那儿不动，等它自然状态下再往前蹭一点，最后离它15公分用鱼眼镜头拍下来这个照片。这个照片和其他的照片一道，在首届“三江源国际摄影节”上给我获了个金奖。 

　　我在观察当中感觉到，鸟也像人一样的，它富有感情。像这幅照片，这个展翅膀的似乎是个雄鸟，它在说：“看，我长得多健美！”另外这一只是个雌鸟，它说：“我梳妆打扮一下，咱俩结婚吧！”

　　所以在后来的拍摄当中，我又拍摄了这样的照片，我把它组合起来形成了这一组，我给它起的名字叫《婚恋变奏曲》。这第一张是“喜守爱巢”，第二张是“夫唱妇随”，这第三张是“各怀心事”，第四张就是“夫妻相背”，第五张是“单亲家庭”，男的可能是不负责任走了，剩孤儿寡母的。所以这个照片我觉得把它组合起来还有点意思。

　　鸟也像人一样富有感情，也爱自己的爱雏。这张照片你看在风雨的天气，亲鸟把自己的孩子紧紧地护在腋下，小家伙还要看外面的世界多美妙。这一幅照片大家看一下，有人说这个照片应该叫“少儿不宜”，有的说在热吻，实际上这个小鸟被另外的一个鱼鸥鹐了一口，不是他爸爸，是过路的。它妈妈不愿意，就一口把它鹐住了说：“你大人欺负孩子，真不像话！你不看还是独生子女吗？”

　　包括随着拍摄的深入，对它越来越了解，我也拍到了这样的照片。我觉得它就在给我做表演，大家看这两幅照片应该还是比较不错的。尤其是最后一张，像这种情况在自然界当中就很少出现的，我认为它就是在给我表演，所以让我拍上了，当然这都是胶片拍的。

　　大天鹅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又被称为“鸟中仙女”。它出水的瞬间，甩水的瞬间非常的漂亮，而且大天鹅也会给你表演它的美丽，它在展示它的美丽和漂亮。

　　我觉得拍摄动物只有不惊扰它，拍它自然状态下的场景才能感染人、打动人。当然了，也有个别的摄影人为了追求一种特殊的效果去追赶、去惊扰，我觉得那是不可取的。我觉得越是自然状态下的动物才越可信、越漂亮。

　　为了拍鸟，我到了三块石。曾经去过几次，三块石是青海湖中间的一个荒岛，四面环水。这个地方鸟特别的多，最多的就是斑头雁。班头雁是大雁的一种，因为头上两条黑色的斑纹而得名，斑头雁极富情感，爱情忠贞，出入成双成对，一方死亡另一方再不婚嫁，形成孤雁所以我对它非常的喜欢。

　　在一次拍摄当中，我发现有几只小斑头雁被追赶。因为小斑头雁是早熟鸟，一旦出壳以后就自己找东西吃，不需要其他爸爸妈妈的喂养。但是它如果到了其他鸟的巢区，其他鸟就鹐它。这我正好发现了以后就把它救下了，放到我装饼子的箱子里，把甘蓝掐碎了给它吃。小家伙长得很快，第二天就往外跳，我走到哪儿它跟到哪儿，我在前面走，它在后边跟。我坐在那儿，它就上到我腿上甚至上我的怀里。我站在那儿的时候，因为青海湖海拔比较高，3200米，紫外线很强，所以在这种情况太阳很毒的情况下，小斑头雁就在我的影子里乘凉。为了怕它下水的照片真的不容易，它始终跟在我后边。扔它不舍得，赶它它不走，那怎么办？为了记录它的美好形态，我跳到水里，它就跟了过来，拍下了这幅照片。

　　到了第七天，早早起来把这个帐篷收拾起来以后就要准备上船。当时是1995年， 大家想想，是没有什么手机可言的，严格说死到上面没人知道。这个就说好了，今天送我上去，过七天来接我。第七天，早早起来把帐篷收拾好，我要上船之前，把小斑头雁送回去。当我把小斑头雁送到一百多米远的地方，回来的时候，一会儿小斑头雁又跟过来了。我第二次又把小斑头雁送回去，小斑头雁又跟过来了。第三次我送的更远的地方，送完了就快步上船。这个时候有两只小斑头雁跌跌撞撞又跟过来，滑到了水里边，向船游过来。两只鱼鸥发现了它们的踪迹，就开始攻击它。看到这种情况，我着急得直跺脚：“小雁小雁快回去，快回去！”在两只鱼鸥的攻击下，两只小斑头雁又游回去了，船走得很远了。我从望远镜中看到，两只小斑头雁就蹲在我扎帐篷边的一个石头上，头朝着船的方向。中央电视台第一次采访我的时候，我讲到这都掉泪了，不知道它们生活可好。

　　从此我更喜欢斑头雁，也写了很多的文章，拍了更多的照片。我甚至于从它咬开洞开始，一直陪着它成长、飞翔。我拍了青海湖的很多的鸟的照片，有十万多张，有人说这家伙拍的照片比青海湖的鸟都多，因为我从生拍到死，再加上写文章，所以他们称我为青海湖“鸟王”，当然这是一种戏称，也是一种肯定。

　　有人给我说青海湖周边有一种羚羊，数量非常少，到现在还没有照片。我查阅资料才发现，确实没有照片，有的图像还是手工绘制的，我就产生了极大的兴趣。1997年我在拍天鹅的途中，当时跟我同行的小荣是青海湖区管理局的一个职工，跟我说：“葛老师，普氏原羚！”我跳下来就拍，就是这一张，成了中国的第一幅，世界的第一幅！

　　后来我在拍摄的过程当中差一点没有喂狼。我从西宁到那个地方是一百多公里，为了拍普氏原羚，我去得很早，在天不亮之前要到那位置，到它的必经之路——草原和沙漠的结合部。我潜伏在那儿，因为去得太早了，天还没亮，就突然听见了狼嚎声。这个时候就猛地一紧张，因为毕竟就一个人，不紧张是假的。但是在这个情况下又自己给自己打气：亏你还是个男人！亏你还当过兵！狼来了怎么了？用闪光灯闪它，用三脚架打它！这样自己安慰自己就不害怕了。过了一阵子狼又一嚎，这个时候又猛一紧张。慢慢的天麻麻亮了，突然看见从对面几个黑点迅速向我靠拢，速度非常的快。近了，看清楚了，前面是一只普氏原羚的公羊，后边五只狼紧随其后。刚才的叫声是狼在呼唤自己的同伴：发现猎物，赶快过来。眼看着它们就过来了，老实说我趴在那儿大气都没敢出。离我30米的样子，羚羊在两个沙丘之间穿了过去，五只狼紧随其后。过了一阵我才感觉到背上有点凉，出冷汗了。后来有人说，葛老师，狼要吃你怎么办？我就吹牛：“狼要咬我大腿的时候，咔嚓一张照片，获奖！”

　　狼之所以没吃我，因为它在全神贯注地追那只羊，没有发现我。如果发现我，说这家伙比羊肥，又没羊跑得快……事后我想想是这只羊间接的救了我，如果不是这只普氏原羚的公羊，我可能也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所以在后来我就更加喜欢这种羚羊，拍了不少的照片。比方说拍到它交配前的决斗，我拍到它的交配，拍到它刚出生两个小时的小羚羊，还拍到了这样的羚羊，有人说你看它在笑，实际上是一小虫子在盯它。还有这样的照片，它似乎在跟我捉迷藏：我在这儿，找我啊！

　　由于在拍摄的过程当中感觉到这种动物非常的稀少，请教专家，翻阅资料我写了一篇文章，当时是《救救我吧——普氏原羚的呐喊》，在青海日报和西宁晚报发表，引起了轰动。很多人说：“这不就是黄羊吗？这个救过咱们青海人的命。60年代大量猎杀救了青海人的命。”所以我说，中国的物种叫个外国的名字，连当地人都不知道。因为普氏原羚是以俄国的普热瓦尔斯基的姓氏命名的，所以中国的物种叫个外国的名字连当地人都不知道，这应该是个悲哀。特别是这种动物又这么的稀少，60年代救过青海人的命，间接的又救过我，我觉得应该保护。也建议给它起个中文名字：中华对角羚。因为它被专家认为是羚羊里边长得最漂亮的一种，中国独有，雄性长着相向对弯的犄角，因为这种情况起了这个名字。

　　为了保护这种羚羊，我还做了一系列的工作，我写了不少的文章和建议。你比方说我写了《关于将中华对角羚作为环青海湖电动汽车挑战赛吉祥物的建议》《关于将中华对角羚作为环青海湖公路自行车赛吉祥物的建议》《关于建立中华对角羚特护区的建议》《关于进一步加强中华对角羚宣传保护的建议》等等，在大家的共同关心支持下这些都成功了。作为环青海湖公路自行车赛的吉祥物，作为电动汽车挑战赛的吉祥物。包括建立了保护区，我也荣幸地成为保护站的荣誉站长。青海省野生动物保护协会专门给我下了聘书是“中华对角羚代言人” 有人说我是中华对角羚之父。

　　我春节到现在我出去了十几次，甚至于到了海拔4300米的玛多县，在那拍到了可爱的小狐狸。拍到了野狼群，七匹狼在一个画面上被我幸运地拍到了。我还拍到了白尾海雕，白尾海雕在青海数量很少，偶然能够出现，但是我发现了14只在一块儿。左边这一张实际上是抓了条鱼，右边那个是成熟的成年的白尾海雕，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它有八年以上它在那头是白的，尾巴是白的。还有我拍到了西伯利亚狍，就是狍子，东北的棒打狍子瓢舀鱼，但在青海很少见，这个成群得出现，而且和家养的牦牛在同一个画面上这是非常难得的。我还拍到了大白鹭，大白鹭在南方是并不鲜见，但在青海非常稀少，偶然有一两只出现，但这儿是成群的出现，这是生态好转的一个明显的标志。这个照片我非常的欣赏：天上飞的鸟儿，大天鹅自由地游弋，马儿在自由的吃草，我不希望这样和谐的画面因为人类的介入而打破。

　　像在拍摄鸟类和野生动物过程当中，当然遇到了一些危险，但是更多的我觉得是享受。当鸟儿给你歌唱，当动物给你跳舞，你沉浸在那个之中，无限遐想。你闻到青草的香味，大地的芳香，那个享受是文字所不能表达的。

　　我很欣赏的一句话是圣雄甘地说的：“从一个国家如何对待动物的态度就可以判断出这个国家的伟大与文明”。我觉得野生动物和人一样，都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都有一个个和谐的家庭，它都需要一个和谐的生存环境，动物用简单纯洁的生命温暖慰藉着人类的心灵，请你善待它们！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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