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晓云：重金属污染治理：从“西医”到“中医”

2014-2015绿色中国年度人物、长沙华时捷环保科技发展股份有限公司副总经理蒋晓云

　　“CC讲坛”（第十五期）于2016年9月27日，在北京大学百周年纪念讲堂举行。2014-2015绿色中国年度人物、长沙华时捷环保科技发展股份有限公司副总经理蒋晓云出席并做了题为《重金属污染治理：从“西医”到“中医”》的演讲。

　　以下为演讲实录：

　　大家晚上好，我是doctor，但不是医生，我的外号是环境医生。今天我跟大家分享一下我跟重金属污染的故事。

　　这里就是我小时候生长的地方，在湖南衡阳的湘江边上。我记得小时候呢，爸爸经常带着我跟哥哥去河边游泳，这里留下了我童年美好的回忆。但是我记得在小学的时候，大人们就不让我们小孩子去河边游泳了，因为有从江里游泳回来的人身上长了一身的疙瘩，而且我们能闻到了湘江的水里面有一股异味。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这是污染，后来我选择了环境工程作为我的专业，我才知道原来我们的河生病了。

　　那么这些污染是怎么来的呢？我们在河边丢弃了大量的生活垃圾融入到水里，还有河岸两旁的选矿企业、工业污染企业排放了大量的废水进入到河里面，还有我们的工业废渣堆在河岸两边，一下雨溶出来的渗滤液大量地流入到我们的河里边。

　　在2006年的时候，我们当时非常好奇，到底我们的湘江重金属污染到了什么程度？我们自己开发了在线监测仪器，把它装在了水场的取水口。然后连续监测了几个月，发现每个月总有几天在凌晨三四点的时候以及下完大雨之后，它的镉这些重金属是超标的。这也是我们现在开玩笑说“零排放”就是零点以后排放。那么我们就意识到原来我们的湘江重金属污染很严重。我们报到了省政府，但是当时作为绝密给压下来了。为什么？因为没有治理的技术。

　　2008年我从德国回来的时候，全国爆发了一系列的重金属污染事故。当时在河南的济源，有一群小孩子发现自己出血之后这个血止不住。为什么？送到医院一检查，医生说血液里的铅超标。从河南的铅污染，到广西的镉污染、云南的砷污染、湖南的镉、铅污染等等这一系列的污染事件，它的共同的原因都是重金属导致。

　　重金属，像我们平常说的汞、砷、铅、镉它会进入到我们的肺，进入我们的肝、肾，影响我们的神经系统，影响我们人的健康，造成癌症，甚至是威胁生命。那么我在想，就像一个人生病了，我们应该去治他，环境污染了应该怎么治呢？

　　2005年的时候我是亚欧水资源的一个项目的中方负责人，我们跟着考察团到了德国的鲁尔工业区，参观了鲁尔工业区莱茵河畔的几个城市。我们看到，一个60年代严重污染的重工业区到今天变成了一个旅游胜地，以前的废旧的老旧工厂变成了现代化的博物馆，还有污染的小河沟变成了可以让老百姓跑步、散步、游泳的一个绿色廊道。我就在想：什么时候我家的湘江能够跟莱茵河一样？

　　在2006年的时候，我有幸拿到了德国总理奖学金去德国留学，当时博士研究的题目就是流域治理跟重金属污染。我的德国导师Olbrisch教授就跟我说：“我六零年代博士毕业，当时正是德国污染最严重的时候。经过我们这一代人的努力，现在德国的环境得到大大的改善，99%的污水都得到了治理。现在我退休了，晓云，我想，你应该跟我是一样的！你马上博士毕业，那么等你退休的时候中国的污染应该也差不多了吧！”

　　于是我怀着这样的梦想回到国内。当时我的中国导师希望我能够留在湖南大学任教，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讲，走上教授这条道路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我父母亲也非常赞同。但是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放弃了在湖大的教职岗位，加入了华时捷这个创业的团队，因为我想像我的导师一样，能够加入到治理的第一线，做一个环境医生解决环境问题。

　　左下角这张图呢，就是我加入华时捷之后做的第一个项目，它是在湘江边上的一个冶炼厂的重金属污染治理项目，这就是当时的现场。我们传统方法是用化学中和法，就是往水里面加入大量的石灰，它会产生大量的渣。但同时呢，像这里面的砷、镉、铅，它不能同时处理达标，它只能让一种重金属达标。那么我就在想，这就像西医里面，西药比如说抗生素，它是一种对抗的原理，生病了是因为有病原体或病菌，我用抗生素把它杀死。那么我们水处理，有重金属我用药剂加进去把它拿下来。

　　那么我在想我能不能不用对抗的原理，我能不能用自然的一些方法来处理。于是我们开发了这个电化学处理技术，它的原理是什么呢？就是通过电场的作用，铁极板生成氢氧化亚铁的水络合物，这是一种纳米级的微絮凝剂，然后它跟水里的重金属可以结合变成沉淀物，然后我们通过固液分离就能够把它处理干净。

　　这是一个新技术，当我们到企业去推广的时候碰到很大的难题，因为企业不接受。最开始我们也是去找一些国外的合作伙伴，想引进国外的技术来帮它治理，但是当我们跟这些老外们说这个污水处理厂的规模是每天4200立方米的时候，他们都被吓到了。他们说，我们没有这么大的水量的处理经验，我们的重金属也没有这么高的浓度。于是我们就自己做了，客户不相信我们，我们就对他们说，那你给我们小试中试的机会，我们做了三个月的小试，现场做了一个月的中试，出来的水全部由业主自己去检测是否达标，最后的结果是非常好。但是客户还是不放心，不认可。这个时候我们的董事长何劲松何总他就拿自己作担保，他跟企业的董事长说：“如果这个水处理不达标我到南岳衡山当和尚去。”最后我们还跟他们签了一个对赌协议，如果水处理不达标或者是水处理费用超标，我们全额退款！

　　也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我们终于做成了第一个重金属废水的治理工程。当时我们请设计院的时候，设计院不肯给我们做设计，因为它说这不是现在的标准。当然后来我们通过努力，这个电化学技术现在已经作为重金属废水的处理技术的一个规范。

　　然后我们从湘江边上做到了长江边上。这个是我们在全国最大的铜冶炼厂——江铜的贵溪冶炼厂做的一个水处理。这个效果大家可以看到，经过我们处理完之后的水里面有几条漂亮的锦鲤在游泳，这些锦鲤也成为我们公司的活广告。我们从湖南到江西、甘肃、山东、内蒙、云南，我们从有色冶炼企业到选矿、电镀、化工企业、工业园区，做了两百多个工程。

　　但是当我们做了这么多处理工程之后我就在想，虽然我们把所有处理后的水都处理达标，但这只是一种末端治理，我们只是把这个重金属处理达标，这些水还是会排入到环境里面去，这是一种西医的做法。那么我们能不能往前走？我就想到，比如说像西医，它是用抗生素。那么我们中医思想呢？就像蚊子苍蝇是疾病的源头，那么我不去管这个蚊子苍蝇，我去管产生这个蚊子苍蝇的垃圾，我把垃圾拿走，那么这蚊子苍蝇也就没有生活的地方了。所以我们就会想，我能不能从源头开始减排？把这个产生的废水量减少。我不管你有多少重金属，如果我废水减少了，实际上我排放的重金属也会减少。

　　于是我们做了很多的这样的尝试，还有包括怎么把这个废水分类。我们做了云南的一个企业，它原来是所有的水混排，包括循环水、雨水、清扫水、还有重金属污染的废水全部混合在一起，水量很大。一吨水的处理成本要十块钱，那么我们经过一个月的调研之后出了一个方案--把它的水分类。比如说冷却循环水，它是可以直接排，它不含重金属。雨水里面有一些悬浮态的重金属，通过沉淀简单的药剂，几毛钱一吨水就可以处理掉。那么重污染的废水单独收集，可能一吨水的处理成本要三十块钱，但是综合下来我可能一吨水的处理成本只要五六块钱，从它原来的十块钱我可以降到五块钱，我从原来花钱到现在的省钱。

　　那么把这个水量减小、水质分类之后，我还在想那么我们的水是不是可以不排到环境里面，在企业内循环利用呢？这样的话就可以更大地减排，那么我们想到去做回用。很多企业它的水不能回用是因为水的硬度太高，就像我们家里烧水硬度高会结垢。那么在工厂里管道结垢堵塞它就不能够回用。所以我们开发了一个降硬度的技术，我们用一吨新水大概是三到五块钱，那么我用这个降硬度的技术可能花一到两块钱的成本就能把这个硬度降下来，水就可以回用，比用新水要节约得多。

　　那么最终我们是要从治标走向治本。治本是什么？我们都说垃圾 、废水是放错位置的资源，我们最终是要实现它的资源化，这才是本质。我们现在开发了一种新的技术，就是在诺贝尔化学奖的研究成果上开发了一种具有专一选择性的吸附材料，可以把水里的重金属拿出来再浓缩变成一种产品，可以卖掉而且可以实现赚钱。从重金属废水我们也做了氨氮废水的资源回收，还有烟气二氧化硫的回收。这个是我们在稀土行业和冶炼行业做的一个二氧化硫资源化回收的项目。传统的脱硫大家都知道，用石灰中和，最后生成大量的石膏渣。比如说现在有一个企业的商业模式就是，我们来投资和运营，业主买我们生成的这个硫酸产品。那么他原来要花两千多万运营维护一个烟气处理工程项目，现在他不需要出钱，而且他可以拿这个回收的这个产品回用到他的生产工艺里面去。

　　那么做了这么多的工程之后，我们统计了一下我们大概做了全国60%的铜冶炼产能，50%的黄金冶炼产能，还有40%的铅锌冶炼产能。每年大概能带来两到三个亿的营业收入，把我们处理的所有的废水加起来，一年超过了十亿吨，减排的重金属量上千吨。

　　但是做了这么多之后我又在思考，其实环保它总是花钱的，每次我们去跟客户去劝说他要去改造升级的时候，他总是不情愿。特别是现在经济形势不太好，这就像家里有一个病人，你每个月要花几千块钱的医药费去给他治病，要给他上昂贵的医药设施去做检测，实际是受不了的。比如我们西医这种模式就是用药、用仪器用这种高科技去解决。我自己是一个中医爱好者，我喜欢用食疗。我们中医里面讲药食同疗，而且上医治未病。我是不是在他没有生病的时候我就去解决这个问题，我甚至用一根针，或是一根艾条我就能解决这个问题。我相信大道至简，我们能不能用更简单的方法更省钱的方法去帮他们解决环境污染的问题？

　　我们在一个企业，最开始了解到它共有一万立方米每天的排水量，都是废水。那么我们只采用了一个非常简单的措施，在三个月之内从一万立方米降到了五千立方米。什么办法呢？因为我们经过调研发现，其实有很多废水是因为龙头没关，车间里面跑冒滴漏管理不严。我们在每一个车间排口装了一台在线监测仪，就是流量计。在线流量计只要几千块钱一台，然后把它的那个监测数据跟它的管理指标相挂钩，如果超出了排放量他每个月就要罚钱。在短短的三到五个月之内，它的水量就降了一半，一年之后就只有2500立方的排水量。

　　那么我们还开发了一些其他的技术，比如说我们现在已经从末端的污水治理延伸到它前端的生产工艺，我们把末端的在线监测仪器用到它的生产工艺过程的自动控制，我们在一个锌冶炼企业去监控，在它的最末端的锌粉投加的时候，加上了我们的在线监测仪器。通过这个举措，我们可以减少锌粉的投加，每年可以给它节约两三千万，而且我们还可以做到在这个生产线的过程当中实现对这些重金属的在线回收。这就是我们未来的发展趋势，我们希望未来我们能够把一个个的污水处理厂变成一个个绿色工厂，进去的是污染物，出来的是产品，让我们的工厂跟我们老百姓融为一体。也许隔壁就是一个工厂，但是它对我们没有危害。我也希望等到我自己退休的时候我的家乡湘江就能够跟莱茵河那样的美好，这是我的梦想，希望它早一天能够实现，谢谢！

　　（实习编辑：任琳贤）

　　新浪声明：所有会议实录均为现场速记整理，未经演讲者审阅，新浪网登载此文出于传递更多信息之目的，并不意味着赞同其观点或证实其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