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其中：神魔之间

　　文/本刊记者 罗建法

　　在中国企业历史甚至是整个经济改革历史上，牟其中绝对是划时代的人物。

　　从1989年的“皮衣换飞机”一举成名，到后来的“飞天计划” 顺利成功，再到后来被誉为“中国首富”，牟其中创造了无数的神话，唤醒了中国人创造财富神话的激情，更几乎 使每个人都相信，拥有梦想就能创造奇迹。

　　牟其中早期，个人命运大起大落，充满传奇色彩。他1940年出生于四川省万县(今万县市)。在那个讲究阶级成份的年代，出身于银行家家庭的牟其中没有能够跨入大学的校门，而成了玻璃厂的工人。他后来能大谈政治，完全是自学的结果。1975年，牟其中因一篇题为《中国向何处去》的政治短文，被捕入狱，并被判死刑。当然，死刑并没有执行，于是才有了后来的牟其中。 1979年出狱后，牟其中在万县办了个小贸易公司。

　　牟其中的发家史是从1988年开始的。这年9月，南德经济集团在天津开发区成立。1992年，在与俄罗斯进行易货贸易成功后，牟其中又开始经营几个广受争议的项目，他开始与俄罗斯合作，研制、发射人造卫星，并筹划把满洲里建成"东北亚经济中心城市"。牟其中的资产一度高达20亿元，当时被称为“中国首富”。其旗下企业创下年增长16.9倍的

神话速度。他还曾创下以日用品换回4架俄制TU-154喷气客机的经典奇迹。1995年2月，《福布斯》杂志将牟列入1994年全球富豪龙虎榜，位居中国大陆富豪第4位。同年的中国《财富》杂志把牟其中定为"中国第一民间企业家"和"大陆超级富豪"。

　　除了经营，牟其中还有自己的一套理论。他提出了"765工程"，以此作为对国有企业大规模进行股份制改造的公式；他还提出了生产要素优化组合的"一度理论"和"平稳分蘖"，这被他称为"智慧文明时代的经济增长方式"，等等。他的理论，曾经影响了无数人，后来的知名企业家，如何伯权、史玉柱等，都宣称受到其影响。

　　牟其中更是一个充满狂妄与幻想的人，在他心中有很多乌托邦式的梦幻。

　　牟其中曾经提出过要炸喜马拉雅山，让印度洋的季风吹进来；还提出

南水北调的思路，牟在90年代初、中期提出过一个“三峡移民构想”，把一部分三峡移民移到美国，每两个移民在美国开一个连锁店，有多少开多少。让留下来的移民专门种植农作物，供那些连锁店卖。据说，牟还真的召集这些移民开会；牟甚至还设想开发满洲里；最后，乃至于设想用7.65万美元兼并国企，他有一句“名言”：“世界上没有办不到的事，只有想不到的事。”其想象之瑰丽，构思之宏伟，抱负之远大，曾一度赢得无数人的崇拜。

　　但是，牟其中有一个致命的软肋，南德的许多子公司和控股公司，大多同空壳差不多，几乎没有做过真正的业务，但帮助牟其中创造了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形象”。号称玩“空手道”的牟其中，似乎成了一个无所不能的企业家，不停地折腾。

　　物极必反，2000年5月30日，武汉中级人民法院对时任南德公司董事长的牟其中等人涉嫌利用信用证诈骗一案，作出依法判决。法庭以信用证诈骗，判处牟其中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牟其中，从此从“中国首富”沦落为“中国首骗”。

　　一字之差，牟其中在短时间内走过了一个人生轮回。弹指十余年间，一个曾经的英雄便从神坛坠落到地狱，完成了从神到魔的蜕变。

　　是一种神秘的力量使牟其中从神话人物变成了魔鬼？还是牟其中身上本来就藏有魔性？

　　探究牟其中的人生历程，我们恍然发现，牟其中的成功与失败，就在于他对时代的合流与背逆。当牟其中崛起时，中国正处于改革的初期，社会经历着剧烈的转型，而转型中的动荡，使社会在一定程度上走向无序，这个时候，牟其中天才的想象和超群的胆魄，以及狂躁和激昂的生命力，促使他在一个无序社会中创造出神话。同时，他之所以曾经被社会拥戴，是因为他的一些后来被认为是违规的融资手法在当时的环境中是普遍存在的。

　　牟其中的悲剧，在于他不明白历史发展的规律总是从无序导向有序，随着改革的进一步深化，市场经济的进一步成熟，仅仅凭借某一个人的天才想象是无法再创造奇迹的，当年的“点子大王”何阳都已经把自己送进了监狱。在一个日益走向理性和有序的社会中，牟其中仍然不加制约地驰骋着自己想象力……牟其中的狂妄，使他走向衰败，而牟其中一直洋洋自得的“用别人的钱为自己办事”和“用银行的钱为自己生钱”的“空手道”原则，更为现代法治社会与有序的市场经济所不容。

　　牟其中们的毁灭，最痛苦的，不是牟其中们，而是他们身后的人。当人们对这些英雄人物寄托无限希望和梦想的时候，却蓦然发现，当初的英雄竟然从高耸的云端坠落到黑暗的深渊！当自己苦苦追求的东西忽然之间变成荒谬的时候，倒塌的，不仅仅是英雄的神像，还有自己的梦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人们之所以崇拜英雄，是因为英雄身上有自己的影子。人们悲哀地发现，原来自己的身上竟然也有魔鬼的影子！！

　　只有在新的英雄不再有魔性的时候，才意味着一个健康时代的最终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