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振东罪与罚

　　面对指控，余振东十分平静，对受控事实均供认不讳

　　□ 本刊记者 龙雪晴/文

　　8月的广东省江门市阵雨连连，阴晦的天光之下街景沉郁。

　　16日上午9时，余振东被带上江门市中级法院的法庭。因被控贪污罪和挪用公款罪，这位昔日的中国银行开平中行行长如今在家乡受审。

　　开庭后，江门市检察院指控，1993年起，余振东与开平中行前任行长许超凡、继任行长许国俊合谋，利用中国银行联行资金管理漏洞，贪污公款8247万美元，并指使属下及地下钱庄将侵吞资金汇至三人在香港设立的私营公司；同时，余还伙同二许挪用美元1.32亿余元、人民币2.73亿多元、港币2000万元，用于其香港私人公司的经营，并从中非法获利6730万港元。

　　面对指控，余振东显得十分平静，对受控事实供认不讳，庭审进展得非常顺利。

　　有罪辩护 恳请减刑

　　余振东被押送回国后，一直被关押在广东省看守所。此处位于广州市风景秀丽的龙洞地区，“整座看守所简直像度假村一样。”余的辩护律师、广州天伦律师事务所的卢绪毅说，余在关押期间，每天学习、锻炼，生活很有规律。

　　2004年11月，负责查案的广东省检察院出具了起诉意见书，对此余表示没有意见，“他只是对减刑表现出较大的兴趣。”卢绪毅说，在美方移送余振东回国前，中方曾对美方作出正式书面承诺，表示“如美方将余振东移交中方接受审判”，则中国审判机关“判处余振东不超过12年有期徒刑”。

　　据卢称，目前余仍对能否确保12年刑期感到忧虑，同时也渴望能够进一步减刑。

　　卢绪毅对《财经》表示，余振东涉案金额巨大，因此除了做有罪辩护，强调其自首立功表现以争取减刑，其余辩护其实并无意义，“即便减去几百万乃至几千万美元的贪污或挪用金额，余额还是相当巨大。”

　　据卢透露，余振东在回国接受调查期间有“两大立功表现”：一是检举原开平市副市长张汝韶受贿10万人民币，一是检举原中国银行总行财务部总经理赵安歌受贿10万美元。

　　《财经》从江门中院获悉，由于余案案情复杂，历时长久，此案相关证据材料装满了整整五个大铁皮箱。为缩短庭审时间，在正式开庭前的8月12日，控辩双方在法院主持下，曾就此案做了一天的证据交换，以确定当庭出示的证据。而在证据交换之时，余已对所有证据表示均无异议。

　　尽管如此，8月16日的庭审依然持续了一天，当庭未作判决。江门中院预计将在下月开庭宣判。

　　另悉，余振东还接受了美方的要求，将于许超凡、许国俊在美国受审时，以远程通讯手段出任证人。两人于去年9月、10月间相继在美国被捕。

　　余振东与巨贪行长们

　　8月18日，记者冒雨驱车驶抵开平市三埠镇。镇中心那座有着标志意义的豪华联体建筑依旧巍然耸立：一座是高达33层的潭江半岛酒店，另一座是22层的写字楼国际金融大厦，也是开平中行的办公所在地。

　　此座联体建筑，正是许超凡、余振东等巨贪在上世纪90年代盗用中行资金而建。东窗事发之后，负责经营潭江半岛酒店的前开平中行副行长梁炳进从酒店楼顶跳楼身亡。酒店工作人员告诉《财经》，“开平案”案发后，酒店划归中国银行资产，但眼下即将进行产权拍卖，作价2亿元。

　　“开平案”案发后，开平中行500余员工中有200余人被传讯，其后，该行财会部、结汇部和信贷部的雇员共计20多人因涉案被拘或入狱。近一年来，有些人已被陆续释放,但包括原财务总监和稽核部主任在内的人员至今仍被关押。

　　一位曾历经许超凡、余振东、许国俊三任行长治下的前开平中行员工回忆，从1995年夏天开始的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许超凡、余振东等人就常命令员工晚上回来加班修改资料。从贷款金额到相应的公章、签名，一条龙全部修改，发动了包括财会部、结汇部、信贷部的绝大多数员工。

　　“那时每晚约有四五十人分组加班，大家心照不宣，都不问为什么要改。”而那些曾经提出异议的员工，则被陆续“调离”。

　　1995年初夏，正是国家外汇管理局在全国开展外汇大检查之时。

　　“三任行长跟当地政府关系都非同一般。”知情人士告诉《财经》，开平案后，开平市乃至上级江门市领导班子陆续换人，诸多高官落马。而昔日在行长命令下加班篡改资料的大批员工，在被传讯之后多被扣罚奖金，记过在案，而后大多另觅前途，如今依然留在开平中行的不过两三成。

　　开平中行员工还回忆说，余振东为人自大，目中无人。他20岁高中毕业后即进入开平中行，从信贷员做起，做到信贷股长，被许超凡提拔为副行长，与许搭档几年。余振东在业务和管理上都“颇有能力”。在外人眼里，这三任巨贪行长在任时，开平中行的福利待遇都很好，一直都是“蓬勃发展”的。

　　然而事后发生的一切证明，表面上“蓬勃发展”的开平中行，当时正在酝酿着建国以来最大的银行窃案。

　　(本文刊于8月22日出版的《财经》2005年第1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