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西太平洋上的经济与文化

　　周怀宗

　　尽管人类学最初的每一次进步都伴随着殖民地人民的血泪，但不可否认的是，正是这些航海者们无所不至的脚步，奠定了现代人类学的基础。英国人类学家马林诺夫斯基长达数年的考察工作，留给后人的，并不仅仅是一部西太平洋民族志，更多的，是他的野外工作的方法，这成了后来所有人类学者的基本方法。

　　殖民主义求助人类学

　　第一次世界大战已降，最老牌的殖民者——日不落帝国不得不面对日薄西山的局面，民族解放运动几乎给英国的各个海外势力都带来致命的打击。倘若没有好的办法来缓解这样的状态的话，日不落帝国将无可逃避地成为明日黄花。所以，英国人找到了人类学——这个因为海外扩张而产生和发扬光大的学科。

　　以达尔文的进化论为起源的人类学，正是伴随着殖民主义的海外拓展而产生的。从另一方面看，正如马克思所说的，“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但这不能阻止它对整个时代带来的作用，不管是社会科学还是自然科学，进化论无疑都标志着一个时代的转化——神的时代结束，人的时代开始。

　　不过这时候进化论早就已经落伍了，已经不能给困境中的殖民者什么帮助。而另外一种新的人类学理论成了殖民者的宠儿，这个宠儿就是“功能主义”。“功能主义”研究经济、历史、文化，它的目标已经不再孰强孰弱、孰优孰劣，而是去研究每一个特殊文化在历史演变中所发挥的功能。按照中国兵法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的原理，殖民者们不得不开始正眼看待那些曾经臣服在他们大旗下的民族的文化。

　　对于原始经济人的挑战

　　1914年9月，英国人类学家马林诺夫斯基抵达新几内亚，先后在麦鲁岛、多布岛及特罗布里恩岛等地进行田野调查。这是马林诺夫斯基进入人类学领域的第一次实地考察，也是任何一个人类学家都曾经经历过的普通调查，但这一次显然有些不同——因为一战的爆发，马林诺夫斯基被困在了西太平洋上，他不得不在西太平洋上那些近乎原始的岛上停留，独自走上慢慢考察路，随后，在1915年，他又发现了新几内亚东北方的超卜连群岛，并在那里进行了深入长久的实地考察。

　　在长达三年的时间里，马林诺夫斯基观察和记录了这些岛上各个方面的文化细节，包括他们的日常生活起居、友谊和抱负、喜悦、恐惧及忧伤，甚至于在不同情况下发出的不同声调，当然，还有对于社会生活至关重要的经济活动。

　　在之前的大部分人类学家都认为，原始状态的经济活动仅仅是为了满足生存的需要和简单地资源抢夺，所以这样的状态被称为“原始经济人”。这些理论曾经被边沁、格拉格兰德、斯塞宾所标榜。不过马林诺夫斯基却发现事实远远不是这样，那些在现代人看来原始的以物易物至少包含了文化、教育、制度乃至信仰的因素，甚至还关于灵魂，这不但反驳了“原始经济人”理论，更重要的是，他还将人类学大大地拓宽了，在原来的世界里开出了新的天地。

　　航海者的成功和失败

　　1922年，回到英国的马林诺夫斯基出版了他的研究成果：《西太平洋的航海者》。在这本书里，马林诺夫斯基把他的新理论命名为“功能主义”，从此开了一代学派。而他的理论也迅速被日渐没落的殖民者们看中，成了他们治理殖民地的新“武器”。

　　进化论带给殖民者的好处是很明显的，但功能主义到底带给殖民者多少帮助却很难计算，毕竟，在民族解放运动的大潮里，殖民主义迅速地成为了一个历史名词，并没有因为新“武器”的出现而改变他们的命运。

　　同时，因为殖民主义的没落，“功能主义”这个在殖民地成长起来的新学派也很快因为研究环境的消失而没落——好不容易独立的民族并不欢迎殖民者的学者们来研究他们，不管这些学者有没有恶意。因此，马林诺夫斯基这一代的功能主义者也最终成了广陵遗曲，从此成了绝响。

　　功能学派以功能的眼光来看视一切，对进化论、历史学派和文化传播学派一体反对。他们以整体的眼光去看待社会和文化，奠定了社会人类学的基础。而马林诺夫斯基所创立的参与观察法，至今仍是人类学进行田野工作的基本方法，这不能不说是他们在失败之后最大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