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洪被双规风波的背后

　　　　5月18日，中共贵州省委常委会研究决定，对贵州茅台酒股份有限公司原总经理乔洪进行立案调查，并采取“双规”措施。

　　至此，一波三折的乔洪被“双规”风波终于尘埃落定。但这份“决定”似乎来得太迟——因为茅台方的遮遮掩掩，因为贵州国资委的态度反复，尽管贵州省纪委最终公开宣布了“双规”决定，市场和股民依旧对此疑虑重重，猜测不定。

　　乔洪被“双规”风波的兴起和最终落入尴尬，折射出的不仅是国企权力斗争的危险，更是上市公司信息披露和国企干部任免中的诸多隐忧。在中国股市高歌猛进的当下，这无疑有着太多的“标本”意义和反思价值

　　“风波”从何而起

　　3月6日，一位股民在网上发了一个帖子，盛赞“贵州茅台”这一绩优股。

　　“综观中国股市，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找不到一支

股票能够取代贵州茅台的地位。贵州茅台像中国股市的一面旗帜，高高飘扬，远远地跑在前面。也许是高处不胜寒，贵州茅台在近期回调到八九十元，但很快在今天又重回一百元之上。如果中国股市要向一万点进军，贵州茅台就是万点长征的领路人。”

　　帖子虽然写得有点肉麻溢美，倒是代表广大钟爱贵州茅台的股民的心声。

　　然而五一长假过后，当人们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工作岗位时，一声惊天炸雷在市场响起——茅台总经理乔洪被“双规”了。

　　据媒体报道，乔洪是4月30日被贵州省纪委传去接受调查的。4月初，其四弟、四弟媳已相继被“双规”；4月26日，乔洪的妻子被“双规”；5月6日，乔洪的三妹也被调查。报道还有鼻子有眼地指出，目前乔家还有乔洪的儿子及二弟没有接受调查，但此二人也多次收到消息，要求其主动接受调查，否则将启动司法程序。乔洪被调查的同时，茅台销售公司的中高层也开始大换血，这次被调整的有三十多人左右，而整个销售公司中级管理人员也就七八十人，整整一半管理人员被“清洗”……

　　消息传出，股市即刻作出反应：5月9日，在股市行情连续上扬的背景下，素来走势平稳的贵州茅台顿时逆市大跌；5月10日的公告宣称，茅台当日全天停牌。在股民们看来，这显然又是一起国企领导人落马事件，更多的黑幕、猫腻、潜规则将会随之浮出水面——这样的新闻早已见怪不怪。

　　距离贵州仁怀市北13公里处的茅台酒股份公司所在地——茅台镇顿时成为“新闻重镇”，但面对各地风尘仆仆赶来的记者以及股民干巴巴的眼睛，漩涡中心的茅台公司似乎不为所动。他们的保安人员不仅把各路记者请出了茅台公司的办公大楼，而且茅台高层及乔洪的手机不是关机就是“无法接通”。有记者终于联系上茅台董秘樊宇屏，其自称在外地出差，不清楚此事，对公司是否会对紧急停牌做出任何澄清，樊宇屏亦表示无可奉告。

　　乔洪被“双规”的风波于是愈演愈烈。11日早上，媒体上出现一封据称是乔洪于4月26日写给贵州省委书记及省长等人的信函。乔洪在信中说，“全国酒界以及贵州省内谣言四起，有说我行贿、受贿被‘双规’，有说我已被拘捕的，各说不一，厂内厂外议论纷纷，茅台客户人心惶惶，生产经营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在一切主管的经营活动中，如果查实我有贪污受贿行为，我愿意接受党纪国法的处理”，“我个人认为，茅台发展过程中最大的风险会来自企业内部，特别是班子不能出问题，随着季总年纪越来越大，人们自然会关注茅台的班子调整，各种告状信会增多，也是自然的。”根据此信中行文，好像乔“出事”缘于有人举报，被举报可能与茅台人事调整有关。11日下午，有记者电话联系上贵州省纪委，在被几个科室来回“踢皮球”几次后，机要室的一位人士终于表示：“因涉嫌贪污受贿，乔洪确实正在被调查。”至于被调查的是乔洪一个还是几个人，以及调查的最新情况，这位人士没有进一步透露，只是称此事正由案件室的工作人员调查，一两天内应该不会有结果。

　　贵州有纪委工作人员的“发言”一出，关于乔洪被“双规”的消息似乎已成定论。市场开始风传乔洪被“双规”的新闻，茅台也继续“停牌”。然而，广大股民怎么也没有想到，待他们5月14日一大早醒来，发现乔洪竟没有被“双规”——这天，茅台发布公告称，公司总经理乔洪因工作原因调任贵州省人民政府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副主任，免去其贵州茅台酒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职务，总经理缺位期间，由公司董事长袁仁国先生代行公司总经理职责。公告自然不是儿戏，于是，无数忠诚于茅台的“粉丝”股民在感叹“这只不过是一场新闻闹剧”后，又开始给茅台投去信任的目光。茅台复牌不到半个小时后，就再次让股价稳稳站在百元以上。

　　然而，让广大股民更大跌眼睛的事情接着发生了——14日上午，就在关于乔洪调任贵州省国资委副主任的消息赫然挂在上海证券交易所公告栏不到半天的时间，贵州省国资委企业领导人管理处处长公开对媒体表示，“对乔洪调任一事毫不知情，也从未接到关于此事任何形式的通知或文件”。顿时，舆论大哗：茅台到底怎么了？如果此话当真，茅台岂不是在发布虚假公告？其后果将更不堪设想！

　　但就在人们忧心着“不堪设想”后果出现时，“惊诧”又一次来临。5月15日下午，贵州省国资委党委副书记谢谦出面向媒体强调，乔洪确实已调任国资委，而媒体盛传“不知情的国资委企业领导人管理处”，其实并不负责人事调动工作。贵州省国资委领管处任处长亦表示：“我们已经收到乔洪的任职文件，乔洪将担任国资委党委委员和副主任职务，但乔洪还没有报到。”

　　至此，乔洪事件似乎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但“惊诧”过后，更是“惊诧”——5月18日，贵州省纪委向媒体公开披露：中共贵州省委常委会18日研究决定，正式对乔洪进行立案调查，并采取“双规”措施。原来，乔洪调任国资委，只是茅台和贵州官方对付股民的“障眼法”。

　　腐败惹祸还是权力争斗

　　短短几天时间，茅台经历了“冰火两重天”，乔洪更是一脚掉进是非漩涡，未来难测。中国古话说：“无风不起浪”，乔洪被“双规”的风波尽管反反复复看似闹剧，但背后显然隐藏着什么。

　　从官方披露的信息看，乔洪的人生可谓顺风顺水，充满了机遇。文革时别人都上山下乡，在希望的田野上笨拙地捏着锄头镰刀，面朝黄土背朝天，他正好去当兵；文革快结束时，暴风骤雨过后，他又到了机关，在养尊处优的高楼深院里积蓄资历；强调干部“四化”时，他刚好补完学历回来，一张红彤彤的毕业证书让他的身价倍涨；觉得发展空间有限的时候，又遇上全省公开招聘领导干部，他捷足先登；2000年机构改革，正巧茅台上市需要总经理，分管全省酒业的他又是最佳人选。乔洪在贵州茅台的这几年，贵州茅台发展势头强劲，销售和利润节节攀升，并受到资本市场追捧。

　　也许正因为太顺了，乔洪让人有点眼红。乔洪在茅台虽说坐的是第三把交椅，上有茅台集团董事长季克良、股份公司董事长袁仁国，可是在股份公司总经理的位置上执掌茅台7年来，他一直是主管销售，位高权重。

　　乔洪似乎很谨慎。茅台上下对乔洪的口碑甚好。他的私生活也很检点，业余爱好是踢足球和打

高尔夫球，工作再忙，也不忘健身。茅台集团董事长季克良曾这么勾勒乔洪：生了一副娃娃脸，每天都是笑嘻嘻。“外来干部，思想活跃，懂专业，能够引进一些新的思维模式，与茅台的传统文化相互融合。”“乔洪很务实，对企业的发展思路很清晰。”一位接触过他的证券研究员说，“和他聊过之后，我觉得，茅台还是有发展空间的。”

　　现在流传甚广的版本是，乔洪尽管在茅台口碑尚好，但腐败肯定难免，具体可能牵涉到给自己的亲属等关联方批酒以及跟批酒相关的贪污受贿问题。据知情人分析，此次乔洪风波，与茅台酒目前市场严重紧缺和巨大的价格差不无关系。据称每获得一吨茅台酒的经销权，就可以立刻获利15-20万。在巨大的利益驱动下，作为总经理对销售有关键决定权的乔洪，必然会成为各方利益追逐的焦点。

　　有“倒乔”者认为，乔洪治下的茅台，尽管销售额从他上任时的9.8亿(1999年)一路飙升到62亿(2006年)，但也被他推上了“走火入魔”的不归路——任由假酒泛滥，今年春节前夕，大量流入市场的敌敌畏毒茅台一度引起普遍恐慌；编造“茅台养肝护肝”的谎言；发布“茅台能治糖尿病”的虚假广告；置对贵州当地的环境污染于不顾；利用已故国家领导人周恩来总理等进行商业宣传……如此种种，乔洪难辞其咎。

　　更有媒体抖出“旧账”称，“相关部门注意到乔洪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情”，“最早应该是4年前，当时的注意对象是他弟弟乔建华(音)”。据说，多年前，乔建华通过在贵州省轻工业厅任职的乔洪，拿到一个印刷方面的业务，“利润不错的”。但后来乔建华和合作的印刷厂陷入纠纷，被人举报。大约4年前，此事爆发，相关部门正欲进一步调查乔建华，但不知何故，此事后来不了了之。2002年贵州茅台曾组织全国经销商往韩国观看

世界杯，该活动系与山东某旅行社合作。事后经调查，发现贵州茅台与该旅行社有两份不同的付费合同，一份是1.7万/人，另一份是3.7万/人。按照前者计算，费用在500万元左右，而按后者计算则高达800万元左右。据人曝料：进入茅台账目支出是按后者，但旅行社方面坚称只是按照前一份协议收款，而此事也系乔洪主管。

　　尽管“倒乔”的舆论沸沸扬扬，大有“墙倒众人推”之势，但也有知情者认为，乔洪风波缘起公司内部权斗，腐败和“双规”只是别人利用扳倒他的“借口”。茅台酒分配计划是均衡的，执行过程是严格的，一是可供量有限，二是公司是“季袁乔”三驾马车共同决策，乔洪利用其便利关系获得额外计划的可能性较小。真正的问题是，一手缔造了茅台辉煌的季克良已经68岁，并已退居茅台集团董事长一职，袁仁国担任茅台上市公司董事长，乔洪则任茅台上市公司总经理。今年初，季克良曾对贵州省委提出关于他退休及如何安排接班人的事情，这加快了茅台内部的权力争夺。在两位新任领导人中，袁仁国来自茅台酒厂内部，乔洪由贵州省轻工业厅副厅长职务转任。当年乔洪参加贵州省轻工业厅副厅长面试时，考官的问题就是，“如果让你来管理全省的酒业，你会怎么办？”任职七年，乔洪的成绩单可谓优秀。再加上乔洪在去年全国经销商会议上关于“为规范市场，决不给自己任何亲人朋友批一个专卖店”的表态可能也刺痛了个别高层领导，从而使矛盾升级。

　　正如市场上流传的乔洪写给省领导的信中所言，“我个人认为，茅台发展过程中最大的风险会来自企业内部，特别是班子不能出问题，随着季总年纪越来越大，人们自然会关注茅台的班子调整，各种告状信会增多，也是自然的。”一位长期关注茅台的酒界专家指出，在茅台领导班子即将调整的关键时刻，突然流言四起，将乔洪的“经济问题”端出来“晒”，肯定有一股政治势力潜滋暗流。

　　茅台与政治似乎打断骨头连着筋，当年红军长征路过茅台镇，喝光了茅台酒。建国后，周恩来总理力荐茅台酒，国宴必上茅台，茅台遂有“国酒”之尊。在宴请外国首脑的酒席桌上，以茅台为引子，又生发出诸多外交辞令。茅台蕴含着太多的政治“酵母”。

　　如今，乔洪被“双规”的风波无疑撕开了茅台表面繁华景象下的那层窗户纸，让人们看到一种非正常的公司政治在涌动，看到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导演着公司权力角逐的闹剧。

　　风波背后的反思与警示

　　现在看来，乔洪命运的最终结局似乎已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乔洪“双规”风波带给了我们怎样的教训和启示。对于一个典型的国有企业和上市公司，乔洪“双规”风波无疑有着太多的“标本”意义和反思价值。

　　“风来隔壁三家醉，雨过开瓶十里香”。茅台品牌是积淀几代人的心血、智慧和汗水凝聚而成的。然而，当乔洪“双规”风波传来，茅台在几天之内市值就缩水数亿元，股民惊慌不已，经销商人心惶惶，茅台的品牌形象更是深受打击和伤害，但我们看到的茅台内部，不是拒绝采访，就是“不知情”，再就是“无可奉告”，显出令人寻味的沉默与忍耐。这至少折射出了茅台的两大问题：一是对国有资产和品牌的责任意识淡薄；二是公司危机公关能力和机制欠缺。试想，如果茅台方面早早就出来就此事做出解析和说明，后面的风波还会出现吗？谣言之所以盛行，就是因为真相被遮掩，真话被埋藏。当年创维黄宏生遭遇香港廉政公署的调查和起诉时，创维第一时间就召开了新闻发布会，不但立即止住了流言，而且赢得了众多经销商的同情和支持，看似有可能致创维于死地的危机最后反而被轻松化解。

　　当然，最后基于市场的压力，茅台终于不得不出来说话了，于是出现了茅台董事会的一纸公告和乔洪调任国资委副主任的消息，尽管“话”说的有点迟，但毕竟说了，总算好事。但遗憾的是，贵州茅台说，总经理乔洪调去了省国资委当副主任，而奉行政务公开的当地政府，却并没有及时宣布他们从国企调来了新任的官员。也就是说，这个由企业公告的人事消息，并没有来自政府的确认。至于“双规”问题，一开始既没有得到确认而成立，也没有得到否认而推翻，纪检部门始终保持着相当的神秘与“暧昧”。贵州省国资委和贵州茅台，本来应该是关系紧密的上下级，及时得到却让人隐隐感到是球场上一对暗自较劲的对手，都希望把一只“难缠”的皮球踢到对方的球门里去。公众据此推测，乔洪的“双规”极可能是既成事实，而迟到的市场公告不过是避免股市震荡的暂时策略。于是，即便上市公司的公告，已经明示乔洪的去向，公众和股民也仍然抱守他们的认定，机警地相信这不过是见惯不怪的潜规则、声东击西的障眼法。“正是上市公司信息披露机制不健全，造成股民和公众的一次次虚惊和误会。”贵州社会科学院城市经济所所长，经济学研究员胡晓登认为，这不仅是企业素质问题，也与政府监管部门的职责相关。

　　对乔洪“双规”风波的复杂猜测中，其实还有三个问题值得深思。第一，当上市公司的信息披露挑战政府的信息公开，政府如何展现诚意？第二，当党内的“双规”遇到公开的市场，隐蔽的管制如何可能？第三，当国企的利益捆绑党政的决策，现代企业制度又怎样实现？这三个问题，在乔洪“双规”风波中一一呈现，成为当前政党、政府、市场、国企之间复杂关系的集中表达。

　　在乔洪被“双规”风波之前，有安徽古井贡酒老总王效金被“双规”，国企领导人腐败案件接踵而至，让人倍感痛惜。于是有些人就觉得国企是“天下乌鸦一般黑”，想再弄出几个惊天大案，再揪出几个腐败分子才解恨。因此，乔洪被“双规”的风波一起，漫天流言四起，媒体跟着起哄，似乎不弄出又一个巨贪心有不甘。这里面隐藏着是当今社会某些人的阴暗心态。如今反腐败期望值越来越高，并已嬗变成某些人仇权仇富的变态心理——此一人情世风，亦值深思！

　　不过，茅台虽然受到了事件的影响而股价下跌，但基本面并没有改变。茅台酒的制作工艺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它的特殊之处就在于拥有特殊的资源——只有那里的水才能做出这个口感的酒来。所以，茅台拥有自己的定价权。正是由于茅台酒的稀缺性，尽管日前贵州茅台身陷“乔洪门”，但联合证券刘树坤、平安证券陈逊等多位分析师都表示，贵州茅台作为一个成熟的资源型企业，公司的发展战略清晰、明确，公司运行有序。分析师预计，即使个别高管出现个人变故，虽然可能会对公司的管理团队和声誉在短期带来一定的负面影响，但是对公司整体发展的影响相对有限。

　　许多酒行业观察人士和酒业老板表示，“此前，袁仁国和乔洪谁会成为茅台未来的一把手一直局势不明，公司上下人心浮动，不过，历此风波，形势已经明朗。”从这个意义上说，乔洪被“双规”风波的掀起和他的继而“出局”，对公司的迅速稳定和可持续发展也许是件好事。但如何彻底根治公司政治毒瘤，防止类似风波的再度上演，茅台和他的主管部门显然还有很多的“钙”要补！(文章代码：1100706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