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登顶全球汽车行业之巅的狂热追求最终令丰田陷入70年

　　最严重的危机。它仍拥有业界头把交椅、276亿美元现金以及创始人家族的直接领导，但亟需修缮渐已迟钝的引擎

　　文 《环球企业家》记者 于欣烈

　　仿佛真的得靠那么点运气。2009年8月中旬，拥有72年历史的丰田汽车公司第11任社长丰田章男履新不足两个月，便传来一些悦耳的消息：4至6月的第一财季净亏损环比下降，且低于市场预期；新发布的小型普锐斯由于成本大幅削减，在美国销售前景诱人；在日益重要的中国市场，丰田的销量在7月触底反弹，同期增长35%；日本汽车市场复苏初露端倪，13个月以来首次同比增长预计在8月出现——而最重要的是，就在今年险峻的市场环境下，丰田上半年的销量蝉联全球第一，它曾为此卧薪尝胆长达数十年，刚刚在去年从通用汽车手里将其斩获。

　　不过，对53岁的丰田章男来说，这一切能凸显他的个人价值吗？在公众的潜意识里，对于这家引领日本商界几近百年的家族而言，个人成败等同于家族荣辱。

　　自从2000年进入公司董事会那天起，关于丰田章男将会继承衣钵的传言就没再停止过。这是他备受瞩目的唯一原因。尽管今天丰田家族仅持有公司近2%的股份，但依然是日本的商业精神偶像。他的祖父，丰田喜一郎的半身像就这样肩负使命地矗立在丰田总部的大楼前。而25年来，丰田章男都在竭力证明，每一次的升迁与姓氏无关。

　　要铲除这种联想是徒劳的。作为一家大型日本公司的最高统治者，丰田章男太年轻了。前任渡边捷昭得到任命时已经63岁。况且，父亲丰田章一郎为他挑选的上任时间本来就意味深长：今年3月，丰田遭遇了59年来的首次亏损——这是丰田家族重塑尊严的历史性时机，14年来，祖先创立的公司成为全球最受尊敬的行业楷模，但这一切是在职业经理人手中实现的。对丰田家族来说，百感交集。为此，日本媒体甚至将丰田章男的上任比喻成1876年日本明治维新，那一年，日本天皇从幕府将军手中收回权力。

　　因此，公司业绩对丰田章男来说具有双重意义，一方面，他必须担负天然的家族使命，但与此同时，他希望展现自我风格。“我也不会被过去所束缚，”丰田章男在8月初的新闻发布会上说，“我将竭尽全力尽可能地大胆勇敢。”

　　这正是全世界期待这位继承人说出的宣言。事实上，丰田章男正在从事一项非常紧迫的工作——理性解读上述好消息，一定程度上，它们是相当具有迷惑性的。

　　首先，至此，丰田已连续三个季度亏损，预计整个财年也不会扭亏，要重温2008财年第一季度盈利37亿美元的美好时光，已非常困难。对拥有强大关联性财团背景的丰田来说，这无涉生存问题，但却有损该公司倾力打造的“汽车业全球盈利能力最强的公司”的形象。

　　其次，丰田在中国市场的反弹很大程度上得益于7月汽车销量较上年同期整体增长63.6%的大势，通用汽车甚至增长了77.7%。而根据J. D. Power Asia 2009年上半年数据，包括进口车在内，同样来自日本的汽车制造商本田销量增长12%，日产增幅高达39%，而在全球表现都咄咄逼人的现代汽车更是实现了59%的增长，相比，丰田15%的销量下滑显得触目惊心。

　　而且，10年来，丰田的上升和底特律的没落形成了汽车业最为世态炎凉的对比，但保住全球首席座次的丰田在上半年只比通用汽车多卖出1万辆，考虑到通用汽车正处于命运拐点，这个成绩仅是“险胜”而已。

　　我们已经逐渐接近丰田章男的真实处境——在家族使命、显赫的行业地位之间，他有义务重新检修这部强势机器的内在运转体系。复杂的财务数据暴露出一些实质问题，在成为全球汽车业引擎的征途上，丰田的驱动系统出现了一些不易察觉的故障。在美国，曾成就了丰田的规模效应，最终使它遭遇了和底特律类似的厄运，而在中国，为人所称道的精益生产系统出现问题：成本高居不下，消费需求难以体察——总之，丰田正在远离那些使它声名鹊起的力量。

　　丰田章男治下的维新时代就这样开启。从个人角度而言，这意味着他需要将一种内心博弈持续下去。在强势的家族背景下，丰田章男性格沉稳低调，但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他是一名业余赛车手。今年5月，他在著名的德国纽柏林24小时耐力赛上，驾驶一辆雷克萨斯LF-A参加了自己在本公司最后一场赛车。被任命为社长后，他失去这个私人享乐的权利。对于极速行驶刺激的内在渴望，只能在丰田汽车公司实现了。

　　继承人

　　实际上，在现代社会，家族成员执掌公司控制权颇具风险。比尔・福特担任福特汽车的CEO长达6年，直到职业经理人艾伦・穆拉利接任，福特都未能走出泥潭。作为创始人长子，日本家电制造业巨头三洋前任社长井植敏曾在1990年代成功掌控公司，但2000年，人们发现三洋战略已漏洞百出，7年后，井植敏被迫离开三洋管理层。

　　丰田章男能够打破这种诅咒吗？一定程度上，这取决于他在延续传统与革新之间把握何种尺度。

　　优势在于，按照丰田家族严苛的教育体系。从基层逐步上升的丰田章男深谙丰田训诫。他的第一项任务是为丰田汽车在日本的一家工厂导入准时生产制。而且，由于成长期与丰田全球高速扩张时代相吻合，丰田章男在美国巴布森学院获得MBA学位，随后开始海外游历。这极大开阔了他的眼界。1990年代末，丰田尚未注意到互联网的影响力，丰田章男便用很少投入为公司创办提供行业新闻、产品评测及博客服务的Gazoo.com网站。它从一个二手车信息网站，变成了在汽车爱好者中非常流行的社交网站。

　　开拓网站最重要的启发在于，丰田章男非常注重客户体验。在上任后的第一次新闻发布会上，他宣称“要成为距离第一线最近的社长”，这或许是丰田生产方式中“现地现物”精神的最佳体现。去年3月，丰田在美国曾最畅销的车型之一卡罗拉销售放缓，他立即飞到美国与经销商商议。为了解一款皮卡在美国被召回的实情，尚未执掌帅印的丰田章男瞒着总部公关部门，秘密拜访密歇根州的一家经销店——当时穿着西服的丰田章男一下子双膝跪在柏油路上，用手支撑着身体，俯身去查看皮卡的底盘，这种风格令经销店老板大吃一惊。

　　丰田章男雷厉风行的一面还展现在：上任后，他立即肃整丰田最高管理层，力度超出预期。其中40%的人宣布退休或被委任新职务。渡边捷昭时代的5名执行副总裁中，只有曾参与第一代普锐斯混合动力轿车开发的内山田武留下来。4名新任副总裁的职责是每人全权负责一个国际区域——国际化是丰田章男任期最大的使命之一。

　　本质上，丰田始终是一家保守谨慎的公司，这部分体现为对现金流的格外关注，即便在今年的光景下，丰田仍手握276亿美元现金。另外还体现在全球战略的真实推行状况。

　　尽管10年来，前任奥田硕、张富士夫，直至渡边捷昭接力般地率领丰田登顶全球行业巅峰，但高速扩张的战略如今却被发现多有疏漏。

　　从一开始，丰田家族对这位继承人的培养便着眼于全球视野。在担任中国业务负责人期间，丰田章男参与了与中国第一汽车集团的合资事宜。他还担任过位于美国加州的NUMMI工厂副总裁。25年前，在这家与通用汽车的合资工厂中，丰田开始学习管理美国工人接触零部件供应商，并在政治上获得好感。这里是丰田美国梦开启的地方。

　　要想早日终结亏损，丰田章男不得不重新审视优秀的前任们留下的全球版图。不错，丰田曾连续数年获得创纪录的利润，2007年市值接近2000亿美元，尽管如今只剩一半，仍高于底特律所有汽车公司的市值之和。另外，渡边重组了全球产品开发业务，努力为全球市场开发车型。遍及全球的11个研发中心，对丰田章男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基础。

　　但问题也着实不少。

　　目前，丰田全球产能1000万辆，与公司预计的2010财年全球650万辆销量相比，有巨大的过剩产能；在巴西、印度等新兴市场，丰田的市场份额还很低，而最关键的仍在于美国和中国市场。1980年代以来，丰田在美国实现了汽车业最咄咄逼人的海外扩张(参见《环球企业家》2004年5月号封面《再度改变世界的引擎》)。但今年上半年，丰田在那里的销量同比下滑39%，其程度高于福特汽车的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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