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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鲁-德律斯:并购只是游戏的开始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3月19日 14:31 《东方企业家》杂志

  文_ 韩巍 摄影_ 王涛

  众多并购失败案例的突出特点就是一味求大,追求企业的规模,追求企业的高增长,忽略了并购后的公司掌握的资源,协力效应(Synergy)显现不出来。对于怀揣全球化雄心的中国企业,并购只是开始,远远不是结束。

  一个小时的压轴演讲,听众显然意犹未尽。傍晚七点,主持人几次提醒参会人员上楼用餐时间已到,人群仍然围在安德鲁 . 德律斯(Andrew Delios)身边,讨论仍在继续进行。新加坡国立大学管理学院在北京举办校友活动,数位演讲嘉宾提供了数篇实践研究,德律斯的演讲又将听众引入对亚洲企业并购活动的理论思考。“好久没有上课了,在中国见到安德鲁,就会想起在新加坡读书的日子。”

  加拿大人安德鲁 . 德律斯和亚洲的渊源颇深,与西方传统的对亚洲好奇的旅行者不同,德律斯会在亚洲各地居住生活半年以上,他的理由简单得很:“不这样的话,怎么能理解不同国家企业状况,怎么能教好国际贸易这门课呢?”

  近20年对亚洲的持续观察与实地生活,让德律斯对亚洲各国的经济、政治、人文话题既可以侃侃而谈,又足够切中肯綮。他在加拿大读完本科与MBA后,选择去日本工作,亲身经历了日本经济从繁荣到彷徨不前,在德律斯发表的学术论文中,对日本领域的纵向历时性研究让人眼前一亮,“切身体验会帮助学术研究,那种宏观的气氛是看文献资料传达不出来的”。印度,另一个正在崛起的国家,德律斯同样没有错过,“我父母有一段时间在印度德里工作,所以我也会去印度”。再提到中国,“我肯定对中国感兴趣,我太太就是上海人啊。”1998年德律斯从加拿大西安大略大学博士毕业后,他选择香港科技大学作为自己学术生涯的第一站,三年后来到新加坡国立大学管理学院任教,不定期的学术访问,探亲访问让他的学术研究充满生活的气息。“学术研究不能太枯燥,人要流动才能发现价值。”

  对东亚地区的长期关注,让德律斯在2004年作出判断,“尽管中国的海外投资不断在增长,但是流入中国的海外投资却有减缓的趋势。”3年后再度问及他这个问题,他的回答仍然没有变,中国以往简单依靠成本的优势受到了越南等东南亚国家的挑战,企业管理的不透明,竞争不充分仍是横亘在外资进入中国前必须考虑的问题,“中国的确在进步,但显然它可以做得更好。”

  现在德律斯和他的团队研究重点是中国、印度以及东南亚国家企业如何应对全球化的挑战,“亚洲的企业,不仅要在本土市场获胜,也要走出去。”2004年开始担任新加坡国立大学管理学院企业政策系系主任后,他拥有更多的资源可以调配,谈起新国大的亚洲商业研究,德律斯自信满满,“新国大管理学院有亚洲知名的MBA教育,新加坡又是多种族多元文化的国家,国际化的团队是我们进行跨国研究的基础,也是我们研究亚洲企业的依仗。”

  对中国企业做大做强的国际化雄心,德律斯提出适时的忠告:“在我们的研究中,中国企业2/3的并购,至少在短期内是亏损的。如果并购后的整合出现问题,再剥离业务经历的痛苦将会是巨大的。”从TCL整合汤姆逊公司,再到明基并购西门子手机业务,中国企业的跨国并购往往高调登场,而德律斯从全球化的视角分析跨国并购,结论值得所有怀揣全球化梦想的中国企业家聆听:并购只是开始,远远不是结束,人们不能醉心于华丽的婚礼,却忘记了之后漫长的婚姻。

  亚洲企业的海外投资

  《东企》:在您看来,亚洲企业面临的最重要的挑战是什么?

  德律斯:我们的答案就是全球化。亚洲各国全球化的趋势在最近30年表现得尤为明显。对亚洲经济环境产生了很深的影响,20世纪60年代到80年代,通过国际贸易,大量外资首先流入新加坡、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和菲律宾等东南亚国家,这些国家获得发展后,从1980年代到2000年左右也加入了对外投资的行列。

  而中国大陆和印度允许大规模外资进入的时间较晚,中国是20世纪80年代以后,那是中国改革开放的开始,当时中国与东南亚国家贸易发展很快,而印度一开始并没有太多外资投入,直到1990年代开始只是许可经营和技术转让等方式,现在印度的出口、资本输出发展很快。

  《东企》:在您看来,全球化,尤其是亚洲国家融入全球化主要是通过哪些形式?

  德律斯:我想谈的全球化主要是说国家之间的技术转让,进出口贸易,外国投资以及对外投资,表现形式有补贴、合资公司与收购。

  《东企》:媒体经常会比较中国、日本、韩国三国的对外投资情况,东亚三国对外投资的目的地是哪些地方?

  德律斯:从中国、日本、韩国对外投资的目的地可以看出,中国内地在海外投资主要集中在中国香港地区和美国,因为香港和珠三角地区、内地的关系成为内地对外投资的首选目的地。更值得注意的是中国同样在对外进行技术输出,在俄罗斯和南非有不少投资,这和其他国家的对外投资很不一样。

  韩国对外投资主要的目标是中国和美国,韩国很重视东南亚各个国家,在南亚各国,韩国企业也有不少作为,这和韩国的制造业有很大关系。

  日本是对外投资亚洲领军的国家,日本对外投资方向主要是投向美国、英国、德国这样的经济大国,和中国大陆、香港地区这样经济活跃的地区。对比东亚三国对外投资,有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日本非常重视投资中国和韩国,但是中国和韩国对日本并没能足够重视,即中国和韩国并没有在日本进行足够投资。

  《东企》:那东亚三国在对外投资采取的形式上有什么不同吗?

  德律斯:我们来进行数据的对比。比较日本、中国对外投资可以看出,日本在印尼和泰国的投资,70%以上都是通过与所在国企业建立合资公司的形式。中国则相反,中国的对外投资70%以上采取的都是国内企业独资形式,即使是成立了合资公司,中国控股占少部分的也只有13%,这个比例相当低。中国的对外投资总是希望拿到全部股份,至少也要占据多数,而日本的对外投资则主要是建立合资公司。

  《东企》:我们注意到中国企业走向国际化往往选择并购这条路,比如联想公司对IBM公司PC业务的收购,收购的好处和挑战在什么地方?

  德律斯:通过并购,这些公司可以迅速进入海外市场,通过收购同类型公司,可以使自身业务有机成长,也便于尽快整合业务管理,但海外收购的目的一定是为了创造价值。中国、印度两国在国际市场上的并购给人的印象往往是以小搏大,这样的并购往往会遭受暂时的损失,比如印度最大的集团塔塔集团,塔塔集团有家子公司是塔塔汽车公司,这家汽车公司在2003年收购了韩国大宇,当年公司市值减少了7%,2005年收购希斯巴诺-苏莎(Hispano-Suiza)汽车公司,当年市值下降2%,2008年又要收购捷豹和陆虎。要知道,在印度生产汽车只需要2000美元,不到2万元人民币,为什么它要收购这些顶级车呢?对塔塔汽车公司来说,他们希望通过这些海外并购,通过行业融合加强塔塔汽车本身的竞争力。

  《东企》:但是亚洲公司的海外并购似乎总受到各种各样的限制。

  德律斯:收购过程中当然会遇到具体的挑战,尤其是来自监管部门的挑战。比如收购谈判过程中竞争议价的挑战。最近的例子就是,新加坡航空公司与中国东方航空公司、中国国际航空公司之间的竞争。新加坡与中国相比绝对是个小国,国内市场有限,但新加坡航空公司是世界上最赢利的航空公司,上海、香港都是新航的飞行目的地,新加坡航空希望通过收购部分东方航空的股份获得更大的发展,购买25%东方航空的股份,东航也希望借此能够借鉴新加坡航空公司的先进管理经验。但是现在谈判受阻,一个原因是中国国航也想购买东航股份,新航入股受到阻挠,定价在竞争中也被抬高。

  亚洲企业融入全球并购潮

  《东企》:全球范围的并购在过去总体上看是什么样的,海外并购的增多是否也意味着全球化趋势?(图1、图2、图3)

  德律斯:全球并购的趋势,1992年前并购规模很小,2008年和2009年会有另一个高潮,1999年出现第一个峰值,当时互联网科学技术的发展,给公司收购带来很多机会。

  《东企》:亚洲各个国家的海外并购有什么不同吗?

  德律斯:在全球并购案例中,亚洲所占比例很低,全球并购1.2万亿美元,亚洲只占不到10%,1992年之后才逐渐加速,亚洲企业开始频繁出手,但是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之后,亚洲对外投资迅速减少。

  从历史上看,首先是新加坡的公司开始进行海外收购,然后是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接着是日本、韩国,需要注意的是日本并不是热衷于收购的国家,大概有1/20的对外投资用于收购,最近几年的趋势是中国和印度的对外投资收购。

  日本的对外投资用于收购的只占5%,中国约50%的投资用于收购,印度1990年代中期之前几乎没有对外收购,但是全球经济发展,印度公司现在也有了收购的实力。

  《东企》:一项典型的收购交易是怎样的?

  德律斯:很简单,A是购买者,T是收购目标,平均来说,购买者的营业额一般是收购目标的20倍,管理控制权限取决于所占的股份。

  被收购方一般都能获得30%~60%的溢价,因此对被收购方的股东来说,股份毫无疑问会涨。收购方股东市值基本保持不变,从整体市场反应来讲是积极的。但是长期来看,并购后的公司表现有向下的趋势,公司的内部整合、治理很有难度,并购结束后几年内甚至会卖掉公司。

  《东企》:亚洲企业的对外并购之路,有没有什么典型的案例?

  德律斯:我举一家菲律宾的公司为例:第一太平洋有限公司,它的CEO是华裔,从1996年开始展开了大规模的收购,它收购的公司覆盖了计算机与软件、大众消费品、电信、银行金融、地产等众多领域,收购的公司遍布亚洲各个国家,甚至在澳大利亚和新西兰也展开了并购。但是这样大规模收购的结果是什么?

  首先,收购给第一太平洋公司带来了沉重的债务负担,用于收购的资金主要是银行借贷得来的钱,后来亚洲金融危机,第一太平洋公司不能承受严重的借贷款,又开始剥离这些收购来的公司业务,首当其冲的是它赢利最好的公司Hagemayer,剥离出这部分业务后,公司的赢利缩水相当严重。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个过程中,第一太平洋对很多公司的收购还没有做完就开始剥离。10年时间,曾经在10国有业务的第一太平洋公司,2007年剥离业务后只剩下4个公司:而占绝大多数股份的公司只有大都会太平洋投资公司(92.8%)和一家速食面公司Indofood(51.5%),它在剩下两家公司的股份只占26.5%和25%,公司的案例给我们的启示是,收购确实能让公司迅速成长,速度很快,但是整合如果做不好,效率做不出来,只会增加公司运营的成本。

  并购失败的原因

  《东企》:对企业国际并购后的盈亏情况,你们做过实证研究吗?对中国、印度这些新近加入并购的国家,情况是什么样的?

  德律斯:我们做过实证调查,研究中国企业并购后的市值变化。我们研究了中国的47起并购,其中有30家都在赔钱,至少是短期内赔钱,这个比例是并购后亏钱的公司是赚钱的公司的2倍。2000年的时候我们对新加坡和中国香港做调查,我们调查了香港的59家公司,其中并购赢利的只有19家,公司的平均收益率是负1.36%,平均损失7000万美元,最高损失17亿美元。我们调查的新加坡并购公司42家,赢利23家,亏损19家,平均收益率是负0.36%,但是新加坡的平均损失超过1亿美元,最高损失35亿美元。因此从总体数据来看,企业决定并购时需要小心谨慎。并购只是一个开始,远远不是结束。

  印度情况不一样,印度的并购基本都是赢利的,收购后赚钱的公司远多于赔钱的公司,这部分原因是因为印度同行业间并购频繁。在中国,并购竞争集中出现在资源领域,这种竞争带来溢价,此外,中国企业基于技术的并购、收购也很有难度。

  《东企》:那您觉得在并购案中,这么高的失败比例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德律斯:首先当然是糟糕的战略制订与执行,众多失败并购案例中一个突出特点就是一味求大,追求企业的规模,追求企业的高增长,忽略了并购后的公司掌握的资源,协力效应(Synergy)显现不出来。

  其次是并购资金贴水(Premium),的确,并购理论上是可以带来2+2=5的,也正是因为这种协同效应,所以才有竞争产生的溢价,但是并购公司是否应该花6的价钱达到5的效果?企业花了高于协同效应的冤枉钱,一方面是由于企业家做大做强的情感和难以遏制的自负心理,另一方面也有信息不对称的原因。

  最后就是执行层面的失误,我们常常被婚礼上的场面吸引,却忽视了随之而来的漫长的婚姻。合并后的公司,首先是公司文化冲突问题,随之而来的是与员工、顾客及供应商之间的冲突,比这更糟糕的是没有意识到新公司内部在战略、定价、执行等各个层面的问题。如果不知道问题所在,当然就无从解决。●

  * 安德鲁 . 德律斯,新加坡国立大学管理学院企业政策系系主任,先后在澳洲、加拿大、中国内地和中国香港、芬兰、印度、日本、新西兰、新加坡、瑞典、泰国和美国等国家和地区工作,是国际商务和亚太企业战略方面的专家。

  企业在进行国际化并购时需要注意4个方面

  第一 什么是企业收购的内外驱动力。企业的并购行动往往有政治、经济、产业发展要求以及科技等外部驱动力,内部驱动有战略、管理和融资等方面。

  第二 企业的并购目标是什么。并购应该是创造价值的,如果是垂直整合,就需要通过并购增强业务实力,如果是行业并购,又需要巩固自身业务。

  第三 并购必须考虑定价问题。并购往往会有竞争,有竞争者就有竞价的问题,投标底线的问题,并购的溢价是用股权还是用现金并购,这些问题都要考虑清楚。

  第四 需要考虑并购后的新公司如何开展新业务。合并公司双方在公司结构、公司文化上肯定是有差别的,这就要具体考虑公司如何融合,设立什么样的激励机制,融合的速度怎么掌握,两个公司重合的部分是否裁员,如何实现市值增加,怎样才能最终达到两家公司合并后的协同增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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