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企业领袖看企业领导

　　文/肖自强

　　“从历史看领导”的名与实

　　现代世界是一个经济战国时代。用这个视角来理解发生在这个时代的诸多事物，常常顺畅得很。历史学家许倬云的讲演集《从历史看领导》也说明了这一点。这本书的名称再准确一点，应该是《从中国历史看企业领导》。他所找的历史事例多为战争时代的，比如三国时期，比如战国时期。即使使用了大一统王朝的事例，叙述格局也依照战争时代的事例展开。换言之，在经济战国时代，企业只是经济战争中的一个作战单位。

　　这个讲演集的说要“从历史看”，自然意味着还可以从其他的方面来“看”，也意味着“从历史看”将看出不同的东西来。不过，从讲演集的叙述结构来看，我们会不断发现这样的格式：当分析完一段史实，作者往往会说，这就有点像企业中的什么什么。比如作者说：“我们上面讲的魏蜀吴，可以代表三种公司形态……”。这种格式就给人一种把中国历史往企业管理上面套的感觉，套不上的就指出它们的区别。这说明这些讲演实际的思路并不是“从历史看领导”，而是“从领导管理看历史”，以企业管理学来重新梳理某些中国历史，给企业管理增添中国历史中的案例。

　　因此，这些讲演通过中国历史事例对这些管理知识的再展示，对于理解管理会有所帮助，不过，要想在这个讲演中学到一般的管理学教材中以外的管理知识，则不太可能。要想学到一般管理学教材之外的管理知识，有必要自觉使用“经济战国”这一观念来观察现代现象，来把握有关“领导”的历史智慧。

　　那么什么才叫“从历史看领导”呢？在我看来，首先要把握“领导”在历史社会结构和历史社会变迁中的功能和意义，以及“经济战国时代”中的企业领导形态在历史社会变迁中的功能和意义。在这个基础上再省察关于企业领导的种种现成的价值观、管理观和领导艺术等。最后是让企业领导在历史中获得一种历史使命的召唤，并以此成为领导的最高智慧。这样来看企业领导，可以有另一番见识。

　　领袖风范对于领导的意义

　　作者是从“领袖在哪里——领袖与群体的关系”开篇的。这个开篇也许是在无意识中抓住了问题的要害。在谈论一个事物时，我们必须站在比所谈论的事物更高一层的位置，否则就看不清说不明所谈论的事物。如果要更好地谈论企业领导，就必须选择一个比“企业领导”更高的东西。在有关企业管理的言说中，“企业领袖”是最合适的也是唯一一个比“企业领导”更高的东西。

　　演讲中的开篇部分的标题虽然是“领袖”，但讨论的其实只是“领导者”。在汉语语境中，“领袖”往往具有某些特别的意味，比如“个人魅力”，比如“精神领袖”。其中有两个特别的意味值得注意：

　　其一，领袖意味着通过无形的方式发挥领导作用。也就是说，通过有形的权力来发挥领导作用，只是一般的领导的能力。如果不依赖有形的权力也能发挥领导作用，便拥有了唤起下属认同感的政治

领导力。这本书中有好些这样的例子。比如作者在谈论三国时，蜀国拿出来与魏国的曹操做比较的不是刘备，而是诸葛亮。从一般领导的意义来比较，刘备和曹操才是政治权力对等的两个人，诸葛亮与曹操并不具可比较性。但如果从无形的政治领导力来说，诸葛亮和曹操则有得一比。

　　其二，领袖意味着在自己所属的群体之外也能发挥领导作用。假如某一个团体的最高领导人的领导作用，只是局限于该团体之内，那么我们很难说这个领导人具有领袖风范。既然领袖具有通过无形的方式发挥领导作用，它必然超越了自己所属的团体。比如，马克思只是第一国际的地方代表，但他能超越他所属的地方而影响整个团体。假如一个企业的领导能通过无形的方式影响他所属的企业以外的企业，可以说这个企业领导无疑具有了领袖的风范。有些企业领导能影响他所属的行业，而成为行业领袖。有些企业领导能影响一个时代的经济，而成为一个时代的经济领袖。有些企业领导能影响一个时代的社会，而成为一个社会领袖。有些企业领导能影响一个时代的政治，而成为一个政治领袖。或者说他具有这些方面的领袖风范。

　　有些人会问，具有这些领袖风范对领导人对自己企业的经营又有什么意义呢？当然有重要的意义。假如这个领导在具有这些领袖风范的同时，并没有把它同时变成有利于企业的东西，那他就不是企业领袖，而只是上述方面的领袖。当他只是上述方面的领袖时，他作为企业领导便只是由于偶然的原因。显然在这里所说的意义上的“企业领袖”，对于企业的意义非常重大。仅仅是从企业资源的无限延伸这一点，就可以看到它的无限价值。

　　“从历史看”领导和领袖，遇到的最重要的问题是，人们会很容易地认为，今天是“民主”的，今天的社会是“网状结构”的，而过去是专制的，是“中央集权制”的；今天的网状结构要远远好于过去的中央集权制，今天的民主也和专制水火不容。不过事情并没有这么绝对。其实今天的“网状结构”完全有可能在未来加强和深化企业管理中的“中央集权制”。理由很简单，那就是，中央集权制是管理大群体的唯一一种高效率形式。即使在现代政治中，比如比较典型的美国政治中，所谓民主政治最重要的趋势其实是总统的权力一直在不断加强。早在20世纪初，老罗斯福就预言过，美国总统将获得比以往帝王多得多的权力。民主在很大程度上主要是解决合法性问题和对中央集权制的一定纠偏，当合法性问题得到解决而中央集权制的偏差得到一定纠正之后，中央集权制事实上可以获得一路绿灯。

　　同样的道理，只从官家和私家的区别来看“帝王将相”与“董事长、总经理”的区别，只看到非常表面的问题。这样很容易抛弃“帝王将相”这一形态中的合理的智慧，好像在“帝王将相”之外还有什么很不同的“领袖”内容。

　　有了“企业领袖”这一形态的观照，“企业领导”的真正意义也就呼之即出了。“企业领导”是管理者，但不是一般的管理者。用政治中的术语来套，一般的管理者相当于行政官员，企业领导相当于政治官员。就“一般管理者”与“企业领袖”的关系而言，企业领导就是那些追求成为“企业领袖”的管理者。换言之，企业领导虽然首先是通过有形的权力来发挥领导作用，但他必须追求通过无形的方式来发挥领导作用。领袖通过创制，使各种分散的甚至相互冲突的资源和力量拧成一股发挥作用、共享利益的权力机制。这实际上已经是马基雅维利意义上的“新君主”。(肖自强，西南政法大学政治与公共事务学院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