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刘海峰时代的海春困局

　　本刊记者 李玉申 发自洛阳、西安

　　“我可以负责任地说，现在的春都已经彻底完了。”2006年3月26日晚，见到《商界名家》记者时，沈敏峰的开场白略显突兀。

　　沈敏峰现在的身份是河南华美生物有限公司副总经理，也是海拓普第一大股东中国新 闻发展深圳公司在河南事务的全权代表。目前，沈敏峰的主要工作之一就是处理海拓普的遗留问题，以“对大股东有个明确的交代”。

　　春天的“春都”没有春光

　　在洛阳，你只要和当地的任何一名

出租车司机说“春都”两个字，他们都会熟练而准确地把你带到位于洛阳火车站以北不远的春都大门口。

　　下车抬头，“春都食品”四个大字会首先进入每个来访者的视线。大门入口处，由洛阳市政府颁发的“2004-2005年度市重点保护企业”的牌子显得格外醒目。

　　记者尾随一辆拉冷鲜肉的小货车从侧门进入，首先来到春都的冷库区。由于是上班时间，厂区内并看不到多少人在走动。在高温冷库(0-4摄氏度)门口，几辆小货车正排队等待装货，但让《商界名家》感到奇怪的是，这些车子要装的既不是曾经闻名国内的“春都”牌火腿肠，也不是猪肉类，而是诸如黄花鱼、贡梨、墨鱼仔、富士苹果这样的物品。来到冷库门口，记者在门口张贴的公告上才明白其中原因。这是一份临时通知性质的公告：自2006年3月12日起，所有在高温冷库代存货物的外来厂家，均应统一在每月25日至下月5日之间缴纳代存费用。

　　据现场一位工作人员介绍，春都共有两个冷库，高温冷库早就零星租给洛阳市的一些小公司用于储存保鲜食品，代存货物的费用按每平米1.8-2元/天的收费标准对外公开招租。

　　高温冷库的对面是内部达零下十几摄氏度的低温冷库，记者轻易就随两个装运工人溜进冷冻仓库，没有任何人加以阻拦。一进低温冷库，一股寒气立刻迎面袭来，冷库里，推满了大量经过简单包装的生猪肉，这些猪肉按照所在猪身部位的不同分区排放。冷库昏暗的灯光下，几个身穿厚棉袄的工人正在装货。据他们介绍，这个冷库可以储存1000多吨，现在大概装了有数百吨，而每天从该冷库运出的猪肉大概有20吨。

　　走出冷库向前拐过销售和行政大楼，继续向前，便到了当年春都辉煌时期的标志性建筑——火腿肠生产第一楼。“第一楼”大门紧闭，等了很久，记者才发现一名工人推着一小车火腿肠半成品走出来，由于门口的道路不平，工人每推一下，挂在特殊的架子上尚连接在一起的几十根火腿肠就晃一下。

　　向前不远就是火腿肠仓库，记者欲以采购人员的身份进入仓库，被门口看守的一名员工制止。向内望过去，一些完成包装的“春都”火腿肠码放在仓库的地上，数量不是很多。据这位工作人员介绍，目前春都生产的火腿肠“在本地销售还不错”，他建议记者去销售中心联系。

　　在销售总部，记者以欲寻求区域代理为由想了解春都火腿肠在市场的实际销售情况，被对方以“商业机密”为由拒绝。在那里的十多分钟，记者没有听到一个外地打来的业务电话，还有几名工作人员很悠闲地聊着天。

　　在偌大的春都厂区，记者感受最深的就是随处可见的标语：“世纪新形象，品质更精良”、“人才是新春都的发展之根本”、“诚信务实、创新多赢”、“树正气鼓实劲、齐努力度难关”……这些标语与春都现实的荒凉形成鲜明对比。

　　中午时间，记者遇到春都的一名电工，他告诉记者，目前在春都“拿工资”的只有1000人左右，像他这样的一般工人每月可以领到400多元，“比前几年少很多，而且那时候钱也值钱呀。”

　　在洛阳期间，打听春都的情况，被访者均显得小心翼翼，不愿多讲。《商界名家》曾试图联系春都副总经理樊书德，接电话的是樊的爱人，听说是为了了解春都近况而来，电话的另一头马上变得十分警觉。对方先是说樊本人已经离开春都，随后又改口说去外地出差。

　　而洛阳国资办主任张耀民更是和记者反复兜圈子：他是当年刘海峰事件的重要当事人，也是目前代表洛阳市政府在春都的实际控制人，他先是说对春都的情况不知情，一会儿又建议记者联系春都上市公司董秘王璞，最后又推荐记者去洛阳市商务局，“关于春都，我现在真的不方便讲一句话。”

　　王璞向记者介绍说，目前“ST春都”的股价大约为2.4元，董事会正在为上市公司的股改做准备，对于外界传言的“上市公司将放弃食品置入水泥概念”的说法，她告诉记者尚不能透露。在洛阳市商务局，该局企业改制部门的一位负责人则对记者的来意表示诧异：“春都集团早就归属我们管理，但你也知道，我们管的这一块不是上市公司部分，只是一个空壳。”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负责人还告诉《商界名家》记者，就连本不属于上市公司管辖的春都制药目前都是上市公司在负责。

　　有人分析认为，如果春都放弃食品加工，最有可能在将来把生产设备卖给本省另一家食品巨头——双汇集团。只是目前双汇正在进行股份改革，过些时日就会对春都下手。

　　记者曾走访洛阳数家超市，仅发现其中一家的货架上有“春都”牌火腿肠。在一款2006年上市的新产品上，记者还看到了“当年中国第一根火腿肠的味道”这样的字眼。显然，春都对当年的辉煌仍念念不忘。

　　在一家超市内，当记者提出要买春都牌火腿肠，超市老板甚至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记者：“双汇不是好好的？春都做的都是面棍儿，谁买呀？”

　　海拓普遗产“争夺战”

　　“作为海拓普的第一大股东，中新发展在河南损失惨重。”2006年3月29日，《商界名家》记者在西安海拓普总部再次见到了沈敏峰，这次他是为了解决海拓普公司与本地业务往来公司的纠纷专程来西安的。

　　“现在你看到的三栋办公楼早已不再属于海拓普了。”沈敏峰告诉记者，2003年，海拓普6660万元股权转让款完全可以用春都集团所欠海拓普高达亿元的托管收益冲抵，但为了ST春都保壳摘星需要，海拓普及华美科技放弃了自己合理的抵偿权利，同意支付该6660万元股权转让款，且直接支付给了ST春都。另外，海拓普还溢价受让ST春都持有的其他公司的部分股权，支出2300余万元，实际总共投入ST春都9000余万元。这些资金大部分是海拓普以自己所有的三栋办公楼做抵押从银行获取的贷款。当时有关评估机构对海拓普三栋办公楼进行了评估，其价值分别为：3584万元、3508万元、5237万元，合计价值人民币12329万元。但刘海峰被拘后，借款银行诉请法院要求偿还往期贷款，这三座办公楼被法院分别以1338.31万元、1352.80万元和1973.65万元低价转让。仅此一项，就使海拓普损失7600多万元。

　　在西安海拓普公司总部，《商界名家》记者看到，除了几家当年租金交至2008年的几家企业还在此办公，三栋大楼基本都空空荡荡，有的整栋大楼都已经搬迁一空，空荡荡的办公室铺满灰尘，一片冷清。

　　海拓普律师贾永进介绍说，2003年6月18日，华美科技以每股1.11元、6000万股合计6660万元的价格从春都集团受让了ST春都6000万股权。从2005年4月17日拍卖ST春都3000万股权的情况看，每股少一分钱就直接损失30万元，而华美科技把自己持有的6000万股被迫完全转让之后，其所得股权转让款恐怕连自己所支付的6660万元都不够，更别说完全损失刘海峰两年多呕心沥血换取的价值约5000万元的上市公司的壳价值和其他机会。这些拍卖所得的股权转让款，从目前华美科技涉及诉讼的情况看，华美科技想给自己留下哪怕是很少一部分都是很难的。

　　而作为中国生物技术领域中第一家中外合资高新技术企业，华美生物工程公司是河南省首批高新技术企业。据介绍，当年同样是为了ST春都的保壳摘星，ST春都于2003年将其持有的华美工程公司30%股权作为“低效资产”出售给了与海拓普有关的香港天才公司，但这价值约500万元人民币的“非主业”“低效资产”，却卖出了121万美元的好价钱，仅此一笔股权交易，就为ST春都实现利润约人民币500万元。

　　同年，与海拓普有关的宝蓝集团公司出资收购了华美生物工程公司40%的股权。刘海峰作为持有华美生物工程公司70%股权的股东代表，出任华美生物工程公司的董事长。其后，与刘海峰相关的企业与持有洛阳华美生物另外30%股权的中信兴业投资有限公司签订了股权转让协议，收购了中信持有的华美生物的30%股权，并已经通过了政府主管部门、省经贸委的批准，但因刘海峰突然被拘而未能完成工商登记变更。

　　最让沈敏峰感到气愤的是，洛阳市政府似乎不仅仅对海拓普旗下的华美科技感兴趣，刘海峰被拘后，当地政府采取了一系列不合法律程序的行为，人为制造洛阳华美和春都制药“破产”还债。

　　据《商界名家》了解，在2004年3月13日洛阳警方对刘海峰采取刑事强制措施限制人身自由以前，华美生物工程公司虽然与关联公司有资金拆借的行为，但这是企业集团为提高资金使用效率而进行的正常的资金往来，并且是华美生物的董事会决议通过的，这些借款在刘海峰被拘捕前并没有到期，没有影响华美生物的正常运转。直到刘海峰被拘押前，华美生物工程公司的经济效益仍然良好，每年盈利都有几百万元，但是，自华美生物工程公司董事长刘海峰被采取刑事强制措施限制人身自由后，华美生物高层管理人员及客户流失严重，企业信誉受到严重影响，资金链条断裂，经营陷入了困境，经济效益严重滑坡。在这种情况下，洛阳方为又一笔未经审计确认的、在刘海峰进入华美生物之前的800余万元的债务，通过ST春都向法院申请了华美生物破产。

　　“刘海峰是洛阳华美的董事长，中新发展深圳公司是第一大股东，企业破产这样的事，洛阳市政府竟然不允许我们参加！”最让沈敏峰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洛阳市政府不允许他这个大股东代表进入破产清算组，“我都不知道公司欠别人多少钱，政府就自作主张说我无力偿还，要我破产，哪里有这样的道理！”这让学法律出身的沈敏峰哭笑不得。

　　据报道，“破产”后的洛阳华美被上海某公司“租赁经营”，但据《商界名家》调查，这家名为“生隆达”的上海公司隶属于中科院上海生化所，租赁方代表为一个叫蒋伟冰的人，让沈敏峰感到奇怪的是，上海生隆达公司现任董事长高翔竟然不知道蒋这个人，后来，沈敏峰才知道，蒋伟冰还是华美生物现任副总经理吴飙的同班同学！

　　据了解，当年海拓普从春都集团收购的春都制药也已列入洛阳市政府的“破产程序”，海拓普作为大股东依然“没有资格”获得知情权。而河南华美生物工程有限公司原应于2004年5月完成的增资扩股后各方出资验资的工作，因刘海峰的被捕而中断。该公司2004年5月到期的营业执照一直无法更换。尽管该公司经审计后的2004年净利润达377万，却是“无照经营”。全部四个股东中两个外方控股公司和第三大股东郑州华美科技有限公司都同意修改合营合同和章程中的出资期限条款，依法将工商营业执照延期到明年。但是占7%股份的华美生物工程公司实际控制着清算组，拖延盖章，企图以各种手段拖垮河南华美生物工程有限公司，也将其纳入华美生物工程公司破产的范畴。

　　《商界名家》记者曾就此采访洛阳市相关部门，均遭到拒绝。

　　知情者透露，作为海拓普和春都A的实质大股东，中国新闻发展深圳公司是不会坐视自己的国有资产的流失的，也不排除诉诸于法律。按照海拓普的统计，从其托管ST春都到海拓普“被迫”出局，该公司投入ST春都约9000万。此外，海拓普还为ST春都担保7428万元，倘若加上托管收益2.7亿元，海拓普在洛阳的权益已达4亿之巨。

　　“没有任何人说过要放弃托管收益，至于通过什么方式主张，这需要西安海拓普股东会或者董事会决定。”贾永进律师告诉《商界名家》，中新发展是华美科技的实际控股股东，他们一直否认华美科技股权拍卖及转移的合法性，相信在华美科技股东会上会制定出下一步的行动方案，洛阳华美生物70%的股权、河南华美93%的股权是由中新发展实际控制的，相信他们不会放弃自己的合法权益。

　　据《商界名家》了解，中国新闻发展深圳公司今年已经在深圳成立了“深圳春都科技股份有限公司”，“通过公司这个新名字，深圳方面也在传达一个信息：我们一直没有放弃对应有利益的争取！”沈敏峰最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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