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春地：直面古镇难题 打造中国第一水乡

　　以下为大连电视台《第一访谈》节目脚本：

　　本期访谈嘉宾：周庄旅游发展公司名誉董事长 庄春地

　　主持人：芷宁

　　【内容提要】

　　22年前他用两万元买下沈家大院

　　“他们都说我疯子”

　　22年后他让这里成为“中国第一水乡”

　　“近几年我们平均门票收入超过6亿元”

　　店铺林立、游人如织，商业化引发成长烦恼

　　小桥流水、船家商家，保护与开发孰轻孰重？

　　本期第一访谈，周庄旅游股份有限公司名誉董事长庄春地直面古镇难题

　　【访谈背景】

　　自上世纪80年代起，我国先后三批四次授予近3万个村镇以“古镇”称号。时至今日，除了

丽江、平遥等极少数古镇被完整地保护下来外，相当多的“古镇”已经遭受到了非常严重的破坏，除了保护力度不足，过度的商业开发也是促使“古镇裂变”的重要原因之一。保护与开发已经成为摆在中国古镇面前的一个两难命题。在这其中，素有“中国第一水乡”之称的周庄是这一矛盾激化的代表，面对着几乎与赞赏等同的斥责，一手将周庄推向商业化的庄春地该如何破解这个“古镇难题”？

　　【解说】

　　2005年3月8日，一则由上海媒体发布的新闻引发了旅游业界广泛的关注——有“中国第一水乡”美誉的周庄遭到了上海本地近300家旅行社的联合抵制。事实上，旅行社与周庄的积怨源于去年9月份，当时，周庄将门票价格从60元上调100元，旅行社拿到折扣后价格从48元涨到了60元，虽然周庄对于这次涨价举行了听证会，但是却没有邀请旅行社代表参与。高涨的价格挤压了旅行社的利润空间，同时，周庄日益浓烈的商业化氛围也让更多的旅行社将目光转投到了新近崛起的乌镇和同里。越来越多的游客和无处不在的商业开发渐渐成了周庄发展的负担，面对不绝于耳的媒体负面报道，一手将周庄推向市场的老庄主庄春地却不以为然。

　　【主持人】

　　这样的消息传出来之后，震动是不小的，但是作为当事人的您一直就没有站出来说，澄清这件事实或者是说明真相，您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考虑，

　　【庄春地】

　　真正媒体上说几百家旅行社要封杀，实际上是没有这个事，是个别旅行社说周庄，比如说古镇的保护存在一些问题，还涉及到门票价格比较高，周庄变成一个商业的镇，周庄的万三蹄好像不是周庄古镇的味道，是万三蹄飘香这个味道等等，因为现在传播很快。

　　【主持人】

　　那如果说3月8号出现了第一篇报道，这么长时间对周庄的旅游生意有影响吗？

　　【庄春地】

　　我认为影响还不是挺大，还是出于对周庄的一种爱护吧。好像大家都有一种责任，你周庄不要被你们周庄的人搞掉，所以请你们无论如何不能把周庄搞成这样子，他们出于一种爱我认为，我认为还不是有意要攻击周庄，把周庄说得一塌糊涂不好，周庄还是有价值的这个概念。

　　【解说】

　　有“中国第一水乡”美誉的周庄总面积不过0.4平方公里，古镇里四面环水，河道四通八达，庄内有14座古石桥，是现今保存最为完好的中国水乡古镇。八十年代，画家陈逸飞以周庄的双桥为题材，创作了著名的油画作品《故乡的回忆》，让人魂牵梦萦。而在今天，双桥上挤满了参观的游客，桥头的酒家忙着招揽生意，桥边商户一家挨着一家，出售着随处可见的廉价旅游商品，在周庄众多的旅游商品中，“万三蹄膀”最为闻名，现在当地卖万三蹄的商户就有20多家。据了解，目前周庄共登记有300多家酒店，而商户数量则至少在这个数字的2倍以上，这种发达的商业化在给周庄带来巨大商业利益的同时也让人不免担忧——千年古镇的特有的文化韵味是否会随着这一声声叫卖消散殆尽？

　　【庄春地】

　　那么为什么周庄外有这么多的商店，我认为关键还是人来得多，人来得多所以游客要到周庄来肯定第一比如要吃饭，第二可能他们也要购物，第三他们要休闲喝茶，到了晚上要住下，比如酒吧喝茶等等，包括休闲一下，就是说如果古镇的周庄没有游客来，那么没有旅游的话，那么古镇的保护还是有很大的困难的，我们从来没有给过老百姓一分钱的，在维修房子上是没给过一分钱。

　　【主持人】

　　但是我看过一个数字，2004年你们的收入是6个亿，那在这6个亿，我不知道这6个亿都用来怎么花，比如说古镇它毕竟是属于国家的财产，是否会有在6个亿当中拿出一部分钱去维修。

　　【庄春地】

　　我刚才讲的6个亿是我们旅游公司的，就是它的门票收入，但是门票的收入的一半以上都用于古镇的维修，再加上外面比如道路改造，包括外面的配套设施比如说绿化等等，交通包括现在我们还大量的维护旅游秩序的人员等等，那么老百姓的收入，说到底他的收入按照我这几年给它分析一下，基本上它的总收入的1/3用于它房子的维修，我们古镇保护现在困难很大，我认为不管怎样你还是要开发旅游，皮保下来那么毛将来长多少是另外一件事，你如果皮都没有了，中国有3万个古镇，现在剩下已经不多了，你再不保下来再没有人去，我认为慢慢的这些镇也要消失掉，所以不管怎样中国特色的我认为还是要通过旅游，有序旅游。

　　【主持人】

　　我听说最近你们也在做一些减商运动，比如说让一些商铺撤出去古镇，那是不是您觉得自己现在受的这方面的压力也是挺大的，所以才做这一系列的，

　　【庄春地】

　　我不大同意减商，因为它减不了的，我在这个上面是有不同观点，因为市场是有无形调节的手，你减商了，那么我现在来200万，那么我来300万你怎么办呢，你减得了吗，你来300万人我告诉你不是200家饭店300家饭店，你如果说来300万人不是这么流进你们商店，不是100家200家，它有一个需求，游客有个需求，你不能光看完以后让他们走，饭都没有吃，什么东西都没有，不可能的，我刚才讲了全世界文化遗产地都是人山人海的地方，巴黎的卢浮宫里边的蒙娜丽莎像的前面都是人山人海的，好东西总要给人家看，不看怎么行。

　　【解说】

　　说起周庄商业化，就不得不提到这坐位于周庄中心的老宅——沈厅。沈厅是明代巨富沈万三的旧宅，据说当年沈厅的主人沈万三富可敌国，但后来因为得罪了朝廷，落得个流放边陲、客死他乡的下场。可以说沈厅的一砖一瓦和沈家的兴衰沉浮集中反映了周庄在那个年代的历史风貌。80年代初，为了发展当地经济，沈厅轮番被各种各样的乡办工厂占用着，已是一片破败，家住在沈厅隔壁的庄春地从小生活在沈厅所营造的文化氛围中，在他看来，对于沈厅的破坏就是对周庄历史的践踏。

　　【主持人】

　　应当最初您想到保护古镇应当是1981年的时候，那时候您还是个文化站站长，您怎么想到要保护这个镇的？

　　【庄春地】

　　实际上并不是我想的，因为更多的中国的文化人，我当文化站长1980年刚好中国处在一个特殊的年代，因为十一届三中全会1979年，拨乱反正，那么1980年基本上以前的这些文化人被称为老九的牛鬼蛇神都放出来了，那么很多文化人包括搞美学的，画画写生搞古建保护的城市规划的，许多专家学者都到周庄来，到周庄来很不容易，他们得花一天时间才到周庄，所以对我一种震撼，那么曾经我提出来跟当时的党委书记提出来，我说能不能把沈厅给我，再给我2万块钱，那么当时的吴书记他笑了，他说小庄你知道2万块钱意味着什么？

　　【主持人】

　　80年代两万块钱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庄春地】

　　他说我现在政府的财政还不满万呢，我们的工资只有30块，农村当时的干部还拿工分的，这两万块是天文数字，他说你好像托着嘴巴讲话，我出于比较单纯的一种小知识分子的思想，比如吴冠中来了周庄，包括陈逸飞也来周庄，陈逸飞也说你站在任何一个角度看周庄都是美的，这样的镇在江南水乡已经不多了，吴冠中讲了这么一句话，他说黄山集中国山川之美，周庄集中国水乡之美，这个对我也是很大的冲击。

　　【主持人】

　　那像您这样心态的人，您这种认识的人有多少，认为这个古镇咱们得保护它，老百姓有这样的认识吗？

　　【庄春地】

　　老百姓还没有，老百姓一开始有的人骂我是神经病，那么后来就说我是装牛，最开始说疯子，脑子有毛病的，保这个四面不通风里面黑通通的房子干嘛，人家现在都在搞乡镇企业，人家搞乡镇企业的收入使老百姓可以富起来，有的还在外面买商品房，我们当时还没有商品房呢，说装牛吹牛。

　　【主持人】

　　您现在是不是也觉得当时您有点着魔？

　　【庄春地】

　　我这个人可能有我的缺点也有我的优点，我的缺点就是我很固执的，就是你越是骂我神经病又是骂我疯子也好吹牛也好，我偏偏要干出来。

　　【解说】

　　庄春地的执著终于得到了回报，1982年，江苏省文化处划拨2万元给庄春地修复沈厅，对于庄春地来说，这笔钱无疑是雪中送炭。在随后的日子里，庄春地依葫芦画瓢，从犄角旮旯里寻找匹配的瓦片门窗，从苏州购置拆迁废弃的木料，逐渐摸索出关于古建筑修复的特殊经验。

　　1986年，对于周庄来说是一个重要的年份，这一年，有着“中国古镇保护之父”称誉的同济大学建筑系阮仪三教授考察周庄，提出了“保护古镇、建设新区、发展经济、开辟旅游”的十六字方针，这个信息又一次被庄春地灵活消化了，周庄旅游发展公司于当年成立，古镇的商业化又进入了新的发展阶段。

　　【庄春地】

　　1986年来了一个我们周庄换了一个党委书记，这个年轻的党委书记，我认为他是很有文化很有远见的。

　　【主持人】

　　也很有魄力。

　　【庄春地】

　　他就让我担任这个旅游公司经理，戴了一个帽子，他跟我讲我给你戴一个帽子，但是一分钱都没有一个人都没有，你自己去找人，你自己去找钱维修，把古镇给你。

　　【主持人】

　　您具体是用什么样的方法，怎么去做的保护古镇？

　　【庄春地】

　　他当时给我戴了帽子以后，我很富有，为什么很富有，我是旅游公司经理，但是我又没钱，没钱我就要动脑筋怎么来经营，经营先从沈厅开始，但是沈厅当时维修周围两间房子，一共七间那么怎么办呢，你要开放给游客看，没有东西，这个时候我就借了一点钱，向当时的乡镇企业的一个融资办借了5万块钱，但他们不同意我借，不同意我借那怎么办，我通过党委书记不是给我个帽子么，他同意，但是他说一年要还，我说一年还就还。

　　【主持人】

　　这5万块钱不太够。

　　【庄春地】

　　5万块钱是不够的，那么这样子就是5万块钱还要维修一下完整一下，这个完整说到底七间房子只能是两间房子把它完整一下，里边做了一套很简单的家具。

　　【主持人】

　　做了一套。

　　【庄春地】

　　只做了一套，买了4000块的木材，然后请人家做，花了几千块，做了放在正厅里面的，然后这帮人的收入怎么办，我开了一个饭店，我那个时候是文化站的我不拿这里边的工资，我还做导游，我还负责打扫厕所，因为所有的人到了沈厅以后看不到什么东西我就讲解，讲解周庄的历史，讲解周庄的古建筑，讲解周庄的人文，他们听了以后作为一个补偿，我记得有一次讲解从上午讲到下午三点还没吃饭，没办法，我不给他们讲觉得我心态不平衡，人家花了6毛钱买门票进了。

　　【主持人】

　　那时候的门票是6毛钱？

　　【庄春地】

　　6毛钱已经不得了了，人家当时苏州的拙政园只有几分钱，所以当时我到文化局的时候，因为我是文化站长，文化局长应该是我的朋友是我的领导，怎么6毛，人家拙政园这么好只有5分1毛。

　　【主持人】

　　但是我想比如说修房修路修屋子，可能只是解决古镇它肢体上的创伤，但是内在的精神上的比如说它的文化内涵会怎么去修补它？

　　【庄春地】

　　文化内涵说到底当然离不开这个载体，那么有了载体我们要把文化的东西装进去，比如说我们在2000年的时候不是搞了文化街嘛，说到底当时不少文化人认为你周庄古镇都是这样子，都开店都卖万三蹄都开饭店不好，我们特地还搞了一个文化街。

　　【解说】

　　随着越来越多的名人光顾，周庄成为了媒体的宠儿，游客量也开始大幅飙升，从1996年至今，周庄的旅游收入以每年30%的速度增长，到2004年，周庄仅门票收入一项就突破了6个亿。在20世纪80年代初，因为贫穷而人迹稀落的周庄，如今一天的旅游人数最高达到了3万。而与此同时，为了减少商业化带来的负面影响，当地政府投入了大量资金，重新规划商业布局，推出了《周庄古镇保护实施细则》，投资2000多万元，将电线、光缆和电话线下埋，统一古镇房屋的外观风格，兴建反映古镇传统的文化街。一时间铁匠铺、棉纺店重现周庄，复古的民俗风情给这座千年古镇平添了浓重的文化韵味。

　　【庄春地】

　　先把这个古镇保下来，有一个载体跟没有载体是不一样的，这里边古镇的载体里边装什么文化，我认为是可以不断的装进去的。

　　【主持人】

　　您个人赞不赞同现在把古镇里边跟整个古镇文化没有关联的那些商铺搬出来？

　　【庄春地】

　　我认为到现在还条件不成熟，你硬是要搬实际上搬不掉的，我们政府的实力还不到这个时候，第二个我们老百姓的钱还不到这个时候，如果你不给我经营我现在本身我就没工作，我的女儿还没有上大学，我的儿子要成家我房子都没有，你马上告诉我这个问题，

　　【主持人】

　　我想到过您好像说过一句话，商业就是周庄的文化。

　　【庄春地】

　　商业味也是一种文化，我说如果说南京路已经没有商店商铺了，王府井也是没有商铺了，包括苏州的观前街是周庄最热闹的街，如果说都没有商铺那么不叫南京路，也不叫王府井，也不叫观前街，商业本身也是一种文化，关键你的商业的东西是什么东西，你出售的是什么东西，我认为出售一些带有文化的东西，我周庄现在够不够我认为不够，不够的原因因为它的更多的游客的需求，说到底他主要是来吃一顿饭，他看看小桥流水人家，看看古建筑，看看沈家的文化，包括看了几家东西以后他还要购物，那么他还处在一个说到底还是没有到达很高的旅游层次上，但是作为周庄人，作为周庄的领导，怎么来提高它的保护，怎么来提高它的文化品味，我觉得保护上我们已经基本上做得不错，因为什么，有很多的东西我们已经不光是有整体规划，还有新的规划，到现在我可以讲，领导说要到古镇里边说要改造房子，我告诉你老百姓把领导打死，你把古镇搞掉我的饭碗都搞掉了，但是我觉得这个文化的品味还是不够的，不管怎样因为它是初级阶段，我不是自己原谅自己，但是我认为慢慢地要把它提高，不提高是不行的。

　　【解说】

　　文化站站长、镇长、董事长——庄春地头衔的变化反映了周庄在20多年间的发展轨迹；农民、官员、企业家——在不断累加的新角色的背后，是庄春地甘苦自知的人生履历。他自称小文化人，却喜欢与农民老乡打成一片；他重视行政力量，在镇长和董事长之间跳跃自如，认为两者合一是周庄模式成功的关键。如今，退下来的庄春地跑在外面的时间反而更多，他最喜欢别人称他“庄老师”。作为历史文化名城学术委员会委员，他在同济大学城市规划学院的全国城市干部培训中心上课，还到北京、上海、广州等地演讲。青年时代的大学梦虽然破灭，老来却以专家的身份登上大学讲台。

　　【主持人】

　　现在您更多的时间会做些什么，我知道您好像已经从主要的领导岗位上退下来了，但是我知道您还非常忙，您是刚刚乘飞机从北京回来，然后明天听说您又去河北接受采访，时间表安排得很紧张，你现在大部分的时间都会做些什么？

　　【庄春地】

　　周庄的事情基本上我不做具体工作了，我现在一个是每个月到同济大学大概上课一两次，我上个月上得比较我一点，6月份我上得多一点上了四次。

　　【主持人】

　　你主要是给他们讲什么呢？

　　【庄春地】

　　我主要是讲中国小城镇保护跟发展，我真正的题目是小城镇的规划建设中的几个问题。

　　【主持人】

　　现在像在周庄周边，比如说像同里、乌镇他们也都在开发旅游，而且他们的票价比你们便宜很多，好像生意也挺好的，但是，像这样的竞争对手的步步紧逼，周庄有没有感觉到压力？

　　【庄春地】

　　有压力的，不是没有压力，我们在价位上让人家能接受，也让利给人家，你自己要获利你总要让利给人家，第二我认为我们还要把品牌打响，把我们古镇的内涵品味还要提高，第三个我们应该服务到位，让它成为真正的，让人家来高兴，回去还很满意，这么一个优秀的旅游产品推给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