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营饲料大亨刘永行不可小觑的“铝电攻略”

　　

东方希望集团董事长刘永行

　　民营饲料大亨如何突破政策、技术和资金壁垒，成为中国铝业生产行业不可小觑的力量。

　　本刊记者袁宏明

　　像中国铝业集团这样可以完全影响中国氧化铝供求关系的垄断者，面对新进入市场 的参与者，若不能“封杀”，最好的办法就是“招安”了。这一次，中国铝业要对付的是中国民营经济的代表人物、饲料大亨刘永行。

　　2004年新年伊始，中国铝业主席郭声琨在一次记者招待会上公开表示，中国铝业考虑入股刘永行旗下东方希望集团在河南三门峡市的氧化铝项目。此前瑞银华宝曾在2003年年末发表报告，透露中铝正商讨入股东方希望集团30%股权的消息。

　　由饲料大王，变为一位举足轻重的铝业大亨，刘永行仅仅花了两年的时间。

　　2002年初，东方希望集团与山东信发热电集团签署合资协议，成立“信发希望铝业有限公司”，这是刘永行涉足电解铝行业的第一步。

　　此后，这位昔日行事低调的饲料大王，突然成为一个斗志高昂的战士。在各种论坛、年会上，刘永行只要出场，就必然谈到民营企业要积极参与“新型的重工业化道路”。刘的弦外之音，当然在为自己的“电解铝”摇旗呐喊，争取与会的民营企业家和官员的支持。

　　电解铝是刘永行为东方希望集团寻找的第二主业。刘完全以一种“高举高打”的激烈姿态冲入了这一行业。继信发希望之后，2002年10月，刘永行成立了东方希望包头稀土铝业有限责任公司，总投资150亿元(东方希望以前的说法是100亿元)，预计2008年建成后，年产100万吨原铝。2003年7月，刘永行联合其他三家股东，在河南省三门峡市渑池县启动了105万吨氧化铝项目，冲进电解铝业的上游——氧化铝，与中铝公司展开正面竞争，项目预计总投资近45.9亿元。

　　现在，刘永行的东方希望集团仍是以饲料业为主，旗下拥有70余家以饲料为主，涉足食品、生物工程、化肥等相关行业的子公司。在饲料业之外，东方希望股权投资还涉足金融业、保险经纪、体育旅游及高科技等领域。

　　眼下的电解铝行业，政策、法律、技术壁垒相当之深。做饲料起家的刘永行，凭什么与重重困难作战，实现自己在铝电行业的宏图大略呢？

　　掌握控制权

　　尽管是一个铝电行业的初来乍到者，刘永行并不甘心只做一个配角。他特别注意控制铝电项目的股权和决策权，按自己的意志发展。

　　刘永行自信看清了世界电解铝的发展大势，用他的话说，世界铝行业正在发生着一次产业大转移，“转出地是美国、加拿大、法国、德国的生产能力，中国如果不抓住，那么，就会流入其它原料产地像越南、非洲等地，中国将失去一次机会。”

　　而刘永行更是把铝电作为东方希望的第二主业，并且有自己的见解：电解铝行业是个资金密集型行业，对于国内民营企业来说门槛很高，绝大多数没有实力进入；虽然中国已是电解铝的出口大国，但目前国内的人均每年铝用量仅为3公斤，而发达的欧美国家的消费量达到了30公斤，随着中国经济持续发展，铝行业将长期处于不饱和状态；已具备世界最先进的设备和技术，资源产地能实现上下流整合配套的，符合环保要求，再加上成本、建设速度、人力资本的优势，国际竞争力很强。

　　出于对东方希望集团的民营体制和企业经验的充分自信，刘永行坚定地谋求每一个铝电项目的控制权。

　　在东方希望与山东信发热电集团的谈判桌上，刘永行“寸土必争”，最终拥有该项目51%的股权，实现了控股。

　　而在讨论决策的表决权时，双方再次发生争议。东方希望认为，除了重大问题以外，决策应该都以一半以上的股权通过就可以执行；而信发方面则认为既然已经到了股东会上，那么，都会是决策性问题，应该都要2／3以上的股权通过才能执行。

　　谈判陷入僵局，东方希望集团的投资部长唐勇和信发集团老总张学信竟吵了起来。

　　据《南风窗》记者郑作时讲，东方希望最终提出了两套折衷方案，把表决权交给了独立董事：一个是公司董事会由9名董事组成，东方希望派4个董事，山东信发派3个董事，另外再请2个独立董事。股东会把表决权平均分配给每位董事。董事会决议必须得到2／3多数方可执行。这个格局就是当希望和信发两家就一个事情出现不同意见时，两名独立董事的意见就有了特别重要的分量。如果他们支持东方希望，那么，就会出现2／3多数。东方希望的意见就可以实施。

　　另外一个方案是，董事会设5名董事，其中1名请独立董事。当两家不同时，同样要由独立董事的意见来起决定作用。

　　而在刘永行的铝业战略大局中，信发希望铝业公司只是一枚很小的棋子——“交学费”。“我做山东的目的，是要做独资的包头项目，我们的主体在包头。”刘永行说。

　　刘永行对项目控制权的重视，在包头项目上更是表现得淋漓尽致：总投资150亿的大项目，东方希望掌握100%的股权。

　　而位于河南三门峡渑池县的105万吨氧化铝项目，是东方希望集团、河南黄河铝电集团、美国杰德金属公司、先锋全球投资有限公司四方合资，总投资为45.9亿元，投资比例为51∶24∶12∶13，东方希望占51%的股份，依然实现控股。

　　顽强打通上下游

　　东方希望凭借三门峡项目向氧化铝的强悍出击，触动了中国铝业的利益。

　　铝工业从上游到下游可分成三段：氧化铝是电解铝企业的原料，电解铝(铝锭)是铝加工企业的原料。目前每生产1吨铝需要2吨的氧化铝。

　　近几年，中国铝工业的状况是：电解铝投资过热，铝产量连创新高，但作为原料的氧化铝供应紧张。据权威人士预计，中国2003年铝产量有望上升22%至550万吨，比2002年增加100万吨。

　　但是，中国氧化铝的生产发展速度大大滞后于电解铝的需求，新增产能主要依靠现有氧化铝厂的技术改造和扩建。产生这种现象的根本原因在于投资电解铝收益稳定，整体投资规模较小，工艺相对简单，建设周期约1年左右，而新建氧化铝项目投资巨大，工艺流程复杂，并且要根据铝土矿的品位来设计氧化铝生产工艺流程，建设周期约2～3年。

　　国泰君安证券分析员吴险峰预测：中国氧化铝供求缺口可持续到2006年。

　　在整个产业链中，中国铝业的地位最难撼动。作为世界第二大氧化铝生产商，中铝拥有中国最大的6家氧化铝冶炼厂，该6家冶炼厂今年产量预计达570万吨，占中国氧化铝总产量的9成以上。

　　同时，中国铝业有明显的政策优势。根据国家相关产业政策，中国铝业是惟一的氧化铝供应商，同时是惟一两家拥有进口权的两家企业之一，另一家是五矿化工集团。2003年，中铝连续7次提高氧化铝的价格，从1700元/吨至3700元/吨。

　　“得氧化铝者得天下”，刘永行当然深知其中道理。由于电解铝的上游产品氧化铝在国内严重不足而且价格高涨，要提高东方希望铝业投资的整体抗风险能力，就必须掌控上游资源，打通铝产业链的上下游。

　　观察人士认为，刘永行快速冲进氧化铝，主要原因是其遇到了麻烦。一个是煤价，在2002年刘永行决定大手笔投入铝电一体化产业之后，国家开始整顿小煤窑的生产，其直接的表现是煤价开始上涨。到了2003年受经济形势好转的影响，煤价更是有涨无跌；另外一个当然是氧化铝价格，翻一倍的涨幅使希望铝业的“钱景”有些黯淡。

　　刘永行决心向上游靠拢。据此前媒体报道，2003年“非典”期间，东方希望投资部部长唐勇通过美国杰德公司牵线介绍，找到了三门峡市政府，再拉上黄河铝电集团、美国先锋公司，以闪电速度促成了东方希望三门峡项目的最后成立。

　　三门峡是中国氧化铝矿藏最丰富的地区。“中国氧化铝矿藏60%在河南，河南氧化铝60%在三门峡。”刘永行当初这样形容该地区的矿藏，“足够我们开一两百年的。”

　　刘永行进军氧化铝，触动了中铝的政策优势，而其预计每年105万吨的产量，无疑将震动中铝在国内氧化铝市场一家独大的局面和价格体系。

　　2003年7月23日，三门峡氧化铝工程举行了开工仪式，没多久便被“紧急叫停”。

　　“他们很多审批手续不齐全，违反了国家有关法律，国家相关部门已叫停了东方希望在包头的电解铝项目，三门峡氧化铝工程是为包头提供上游产品的项目，目前也已停工接受审查。”国家发改委工业司冶金处的李副处长告诉《新财经》记者。

　　刘永行自然不甘屈服。随后，一场口水大战开始了。

　　“氧化铝的高度垄断使其即将达到300%的暴利！”刘永行说。矛头直接指向了中铝。

　　2003年8月7日，《南方周末》发表了题为《四人大代表痛斥氧化铝垄断，东方希望刘永行觊觎重工业》的长篇报道，指称中铝借助国家相关政策，在氧化铝市场形成垄断，导致近期氧化铝价格暴涨，中铝由此获得300%的暴利。

　　中国铝业迅速做出了反应，由几位高管召集几家中央媒体记者发表谈话，称《南方周末》2003年8月7日一篇有关中铝的报道严重失实，损害了公司形象，为此将追究《南方周末》的法律责任。

　　中铝高级副总裁熊维平还表明态度：中铝欢迎竞争。

　　2003年11月，中国铝业董事梁中秀在接受路透社采访时表示，公司将不会出售或转让独家的氧化铝生产技术给国内竞争者。梁称：“中国的铝土矿较为独特，必须依赖集团的技术将矿石处理成氧化铝，之后才能进一步加工成铝。”

　　对于这些纷争，国泰君安证券分析员吴险峰认为，中铝的氧化铝优势地位是因为四大壁垒——政策壁垒，法律壁垒(国外独资企业不允许开发中国的铝土资源)，技术壁垒，建设周期长(一般2～3年)。“未来在中国氧化铝这块，中铝肯定是占统治地位的，这个情况已经改变不了了。”

　　吴险峰表示，对东方希望来说，政策和法律壁垒是相对容易跨越的，但技术壁垒并不容易突破；东方希望的三门峡项目建设周期也比较长，等到两年后，也许中铝的氧化铝产能会进一步扩大，有不可预知的风险。

　　这些不利因素会遏止东方希望铝业进军氧化铝的脚步吗？

　　谁料风云变幻。2003年12月18日，《香港经济日报》传出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瑞银华宝发表报告透露，向中铝了解后，确认公司正商讨入股民营企业东方希望集团30%股权。瑞银华宝的评论认为，这些有关合作有助于消化竞争。

　　难道中铝与刘永行会达成妥协？《新财经》曾致电中铝集团和东方希望集团查询此事，双方都表示身处一个行业内，曾相互有过接触，但对30%入股一事均讳莫如深。

　　紧接着，中铝于2004年1月6日在香港证券交易所成功完成H股配售，净融资30.68亿港元，随后便传出有意入股东方希望三门峡项目的消息。这似乎是一个信号，对于东方希望这个初来乍到者，中铝已经采取了合作策略——因为可以肯定的是，三门峡氧化铝项目的政策审批问题已经解决。东方希望在三门峡的合作伙伴——黄河铝电集团一位办公室人员告诉《新财经》，项目的相关审批已经在2003年底办下来了。负责三门峡项目的东方希望综合部廖部长也向《新财经》证实：审批没什么问题了。

　　与此相对应的背景是，中铝曾与河南省有一个保护性独家开发协议。但对于河南这个中部大省来说，迅速引进资金，把矿藏变为现实的财富是最为重要的，而中铝迟迟不见大的开发动作。东方希望占到三门峡氧化铝开发的先机后，中铝与东方希望曾有一番交涉。“不过，中铝毕竟是国家级的大公司，有大公司的气度。在三门峡项目中，经过反复协商，中铝让出矿藏的开发权，并且提议与我们共同开发。”刘永行在接受采访时说。

　　除了三门峡项目的合作，知情人士也向《新财经》证实，中铝和东方希望正在商谈入股30%的事情，谈判内容主要有两方面：一是技术转让问题，二是未来的价格制定问题。

　　这位知情人士认为，“合资的可能性比较大”。如是，刘永行将彻底打通铝工业的上下游。

　　多方联盟

　　尽管遭遇政策障碍，刘永行终于成功在即，这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他的策略——受阻政策，但绝不站在政策的对立面上，只对政策做巧妙的批评。

　　“国家禁建低水平的没有竞争力的工厂是对的。”然后，刘永行会舒一口长气，说出一个漂亮的句子：“但是应该支持建设先进的、符合环保要求的、在西部能源产地的、有世界规模的、上下游整合配套的、资金效率高的、建设速度快的、能够代表中国与世界列强竞争的、并且一定能够战胜他们的工厂。”

　　刘永行进一步指出，东方希望做的就是这样卓越的工厂。

　　“现在每周都有世界各大铝业公司来了解东方希望，有的三番五次要求合资，他们大都是世界500强啊。而我们的计划部门却不做深入的调查研究，要相信中国人，要相信21世纪的民营企业家和上世纪的民营企业是不一样的。在市场经济中锤炼出来的民营企业和计划体制下的企业是不一样的。如果说政府批准我们和这些500强企业合资，我是要提25%的无形资产出资，并且还要溢价出售，因为实践已经证明我们在这点上，比他们任何一家都做得好。”

　　刘永行的“巧妙”之处还在于：东方希望铝业的三大项目，开工或签约之时，必然邀请当地政府的高级官员参加仪式。有了地方政府的支持，刘永行事半倍功。

　　刘永行也非常注意团结行业内的友好力量。

　　2003年8月8日，刘永行在上海参加了华铝集团的开业典礼。华铝集团由河南神火集团有限公司、内蒙古霍煤鸿骏铝电有限责任公司、河南豫联能源集团有限责任公司、河南神火铝电有限责任公司、湖北鸿骏投资有限公司5家股东单位组建，各成员的资产总规模接近500亿元人民币。

　　典礼后的第二天，刘永行就和华铝首任总裁陈建国一起到内蒙古，参加华铝国际贸易协会霍林河峰会，并且在8月10日，作了题为《团结协作，共同发展》的发言。

　　华铝集团在国内大声呼吁打破氧化铝垄断，对外则积极寻求开发国外氧化铝资源，选择境内外合适的供应商进行氧化铝长期订货——正是刘永行的同盟军。

　　中国有色金属建设股份有限公司也是刘永行可以团结的一支重要力量。根据中国有色金属集团海外发展战略，中国有色金属建设股份将重点在海外开发氧化铝资源，其目标是：2010年实现和控制生产能力氧化铝产量超过400万吨，2020年超过800万吨。

　　中国有色金属建设股份有限公司董事会秘书杜斌告诉《新财经》，公司已经与12家单位签署了一个发起人协议，要成立一个专门做氧化铝的风险投资公司，正在办理注册手续，注册资本约为人民币5000万元，东方希望集团董事长刘永行正是该公司的重要发起人之一。

　　如何确保资金链

　　东方希望在山东荏平、内蒙古包头、河南三门峡的项目预计总投资分别高达15亿元、150亿元、45.9亿元。而2002年《福布斯》中国富豪榜对希望集团分家以后的东方希望集团净资产评估为人民币40亿。

　　刘永行拿得出那么多资金吗？东方希望的资金链会不会告危？这是一次冒险吗？

　　恰好相反，他认为自己非常谨慎。

　　在东方希望的运作链条上，最为外界瞩目的饲料业，事实上更多扮演的是一个资金渠道的角色——饲料业竞争激烈，利润率已相当之低，只为追求此种薄利而不断扩大规模是不可想像的。对于东方希望而言，铝电业——它们由饲料业产生的强大现金流来支持——才是高利润所在。

　　在包头项目上，东方希望集团几十个饲料厂都是股东，每家出资几千万。

　　在铝电投资上，刘永行这个一贯节俭的“农民企业家”相信自己可以大幅度降低成本。“国外有个算法，3亿元建成一万吨电解铝的生产能力，100万吨要300亿元。包头项目我们有把握做到国外投资的1/3，就是建自备电厂，总投资低于100亿元，而且采用世界先进技术，非常环保，这点在山东已做到了，所以，我们具有国际竞争力。包头首期25万吨投产，我们定员1000余人，而同规模国有铝厂是2万人。”

　　据东方希望集团介绍，山东信发希望铝业建设已经完成，计划15亿的总投资省下了1/3，用了10亿不到的钱就建完了14万吨电解铝项目。由于东方希望在该项目中占51%股份，所以，只花了5亿元多一点。

　　“包头项目100万吨分四期建设，第一期已经基本建完，用了10多亿。三门峡项目按设计院预算东方希望的总投资是22亿多，但我们认为在实践中可以大幅度压缩。”刘永行说，“在总账上我们将采用分期投入、滚动发展的形式，用产品利润来维持下一步的建设。我们还把全国的十多个安装工程队集中起来，很多工程都是自己做。总的经验是，与国企相比，在前期的建设中，东方希望基本上能够达到比他们的标准省一半、快一倍，再加上在建设过程中运用像租赁、合资、信托这样的金融手段。”

　　“我希望铝业总的建设投资占用东方希望资金不超过30亿。会有一些银行借贷，但应该不会超过现在各大银行对东方希望的授信总额。”刘说。

　　事实上，刘永行还可以有更加灵活的财务手段：一边建设，一边套现。曾有一些外资公司，包括世界500强的大公司提出要参股包头项目，被刘永行拒绝了，理由是价值很难评估。“我们要建成投产，报表出来后，再把无形资产卖给500强，每股资产可能卖到两三块钱，因为我们比老外做得好，建设期老外进来的话，中国人的商业才能会被低估。”

　　而最新的报道称，东方希望已将信发希望铝业51%股份中的13%转手卖给了山东鲁能集团，据说是溢价出售，但东方希望不愿透露溢价多少。除却对付政策壁垒，对于这样具体的项目安排，刘永行只会三缄其口，同时却巧妙而积极地在中国铝业市场中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