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查日本政府的坏账

　　

唐淳风(左)与日本经济界人士交谈

　　本报记者 黎 萌 饶彬彬

　　唐淳风印象

　　1953年生于湖南浏阳，1999年至2002年任中国驻日本大使馆经济参赞，现在供职于商务部国际经贸研究院。

　　采访唐淳风之前，听过他的一次讲座。记得当时他一上来就说，对于目前的中日关系，他认为中国有三个“认识不足”，一是对中日冲突的必然性认识不足，二是对中日斗争的必要性认识不足，三是对中日之间和平营造的艰难性认识不足。

　　见面寒暄进入主题之前，唐淳风总是热情洋溢。但一旦谈到

中日关系，他马上变得异常严肃。“说白了，我对中日关系的前景感到忧虑。”他说。

　　回想1972年中日恢复邦交前后，20出头的唐淳风开始自学日语，那时他对中日关系非常看好，觉得日本人也非常的友好。“所以想学日语，因为觉得将来是很有前途的。”

　　改革开放后，唐淳风的所学得到了极大的发挥，“最多的一天参加了17场谈判，最长的一次5天5夜没有睡觉。”

　　这就是唐淳风，一个因称“日本经济虚假崩溃论”而为人所知的中国前驻日外交官。

　　谙熟经济、精通日语、和日本人打过多年交道的唐淳风，1999年起被派往中国驻日本大使馆。2000年3月10日，日本当时的财务大臣宫泽喜一宣布：日本财政濒临崩溃！

　　“这是个重大的新闻，应该查查日本经济到底怎么样？这是我当外交官后接到的第一个重要任务，所以我就开始查日本人的账。”

　　查坏账

　　走访二百多家企业

　　为了查日本的坏账问题，唐淳风在日本走访了两百多家企业。“怎么做的呢？实际上在当外交官之前，我已经在外经贸口的国营企业里做了十多年，认识的日本人很多。”

　　但实际上每次都是困难很大的，以日本所谓的银行坏账问题为例，一般人向日本的政府部门咨询的话，对方全都是众口一词，说坏账一天比一天多，人人都着急。

　　唐淳风在想：东南亚金融危机以后，亚洲许多小国，银行坏账问题都解决了，日本实力这么强大，老解决不了，还一天比一天多，怪不怪？

　　调查开始了。唐淳风问日本企业，企业说没有坏账。“那你从银行拿贷款应该拿得到，但目前银行贷款门槛大大提高，你怎么拿到的贷款？”答曰：“我们这段时间很少贷款。”“那你企业没有资金，如何运作？”“我们基本上就是把原来的老贷款延期使用，这就是银行的所谓坏账了。”

　　这下明白了，日本企业和银行实际在做的是一种贷款重组，但是又不是公开的重组，是私下的交易。“就是说，本来到期该还了，但是还了之后，你再要申请贷款你贷不到，门槛提高了，所以，银行说，你的钱就先别还了，你想要钱用，咱们签君子协议，照原来的合同继续执行下去，这样，银行继续有利息可以收，企业有资金可以运转。”唐淳风说。

　　按照银行的操作规律，贷款逾期不还都算成是坏账。所以政府部门一查银行，每家都有数额巨大的坏账。表面上看，是银行瞒报了，实际上政府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为了给国际社会日本经济要崩溃的假象，政府部门就把这样的数据公布了出去。

　　“以我用各种方式接触的多家日本银行的内部人员来看，它们都没有坏账。”唐淳风说。

　　在日本的官方文件中，唐淳风的怀疑获得了证实：日本在此之前每年的财政都有盈余，最少也有3900亿日元的盈余，而到宫泽喜一宣布的2000年3月份止，更是有6400多亿日元的盈余(约合640亿美元)。

　　高失业率是假象

　　与“财政濒临崩溃问题”相伴的还有日本当时的高失业率问题。据日本总务省的报告，2000年日本的失业总人数是346万，失业率是5.2%，这是战后以来最糟糕的一次，全日本是一片哗然，感到十分忧虑。2001年就更坏了，有357万失业人口，失业率为5.7%。

　　在总务省，唐淳风想了解到底这些失业人口是怎么构成的，但发现他们也没有多少明细账，对方只说数据是真实的。

　　之后，唐淳风又到了厚生省去查，因为厚生省失业保障局的劳动保险科，是要给失业的人发放失业津贴的，唐淳风想看一看发放了多少钱？结果是，在日本说有346万失业人口的时候，只发放了109万人的津贴；而说有357万失业人口的时候，也只发了113万人的津贴，相差两百四、五十万。

　　当时刚好报纸上有条消息，说有11家电子企业准备裁员85000人。于是，唐淳风就找这11家企业，一家一家地问，问他们各自裁员多少。最后，把这11家声称要解雇员工的企业一汇总，结果是“一个也不裁”。

　　唐淳风说：“最后，我把我的调查结果告诉日本的总务省，对方则说，‘我们也知道’。”他们很尴尬，还把他们的领导叫来解释，说，“不是我们故意做的，而是我们历来就是这样统计的。”

　　日本政府隐瞒真实数据

　　通过查账，唐淳风还有很多的发现，包括汇市、国家债务负担等。日本有意隐瞒真实数据主要是为了欺骗国际社会，使日元下挫，以获取出口上的好处。

　　唐淳风说，日本虽然是市场经济国家，但日元的走向一直是政府在操控，因为每年到了3月份以后，日元一定贬值。

　　“3月份一过，政府就开始造谣，这里倒闭、那里失业等，使得日元下跌。”

　　跌到什么时候它又增长呢，到7月份。为什么呢？唐淳风说，因为7国财长会议就要开始举行了，这些人都很精，日本做假做得太厉害的话，7国财长会上是要挨批的，会压着你升值的，所以到那个时候，日元又保持在高位，让别国无法指责它。到9月份之后，日元又开始贬值，一直到第二年的2、3月份，又开始上升到下一个高位。

　　“我把日本总共12年的数据拿来做了一番比较分析，全部是这样一个规律。所以日本在外汇市场的操控是很明显的，它表面来看是按市场规律走，实际上却是政府行政操控。”

　　在国际债务方面，唐淳风认为：日本有三本账，国内一本、国外企业一本，国际资本一本，三个一相加，每年经济增长百分之十几，2004年它的GDP都达到了11万亿美元，而不是报道当中的4万亿美元。唐淳风说，“日本经济实际增长比中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