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经济一体化趋势与澳大利亚“脱欧入亚”的努力一拍即合
□本刊特派记者 张帆 发自澳大利亚
“在中国所带来的巨大机遇面前,没有任何国家能等闲视之。澳大利亚拥有天时地利人和,更应从中获益良多。”澳大利亚贸易部部长马克维尔(Mark Vaile)在《时代》(The A
ge)上写道。
10月17日起,这份澳大利亚最具影响力的主流报纸连续一周推出了名为“乘龙直上(Riding the Dragon)”的中国专题报道。政府官员、银行界、企业界、学术界权威人士纷纷撰文,从经济、社会、政治、贸易等方面讨论万里之外的中国将会给澳洲带来的影响。
事实上,自今年4月中国—澳大利亚自由贸易协定(下称自由贸易协定或FTA)谈判正式启动以来,FTA在澳大利亚已成为街谈巷议的话题——政府高调倡议,媒体大肆宣传,民间广泛讨论,其中也不乏反对担忧之声。
而在中国,近半年来公众视线都集中于与美国、欧盟间的纺织品贸易争端上,加上澳大利亚总体经济规模有限,中国对澳的经济依存度较少,中澳间的自由贸易协定谈判显得冷清。
然而,作为资源大国的澳大利亚与中国这样的资源需求大国若建立起更紧密的经贸关系,对于两国今后在亚洲地区、乃至全球的经济地位产生的影响将不容低估。
11月2日,中澳自由贸易第三轮谈判将于北京举行。此时的北京秋意已浓,堪培拉则正值初夏。
没有设定限期的谈判
“和中国的自由贸易协定谈判没有时间框架,没有限期。只要最后能达成高质量的协议,需要几年,我们就可以等几年。”澳中自由贸易协定谈判小组组长卫力(Ric Wells)在第三轮谈判前夕于澳大利亚外交外贸部向《财经》表示。
卫力的耐心不无原由。在过去十年中,中澳经贸关系持续高速增长。根据中国海关统计数据,2004年双边贸易额为204亿美元,这意味着1998年以来双边贸易额增长了一倍。目前,中国为澳大利亚第三大货物贸易伙伴,第二大出口市场,澳大利亚是中国第十一大贸易伙伴,第九大货物出口市场。
澳大利亚对中国出口的主要产品包括铁矿石、铝矾土、羊毛和能源(包括石油和煤)、大麦、小麦,2004年澳对中出口中,约有2/3为此类初级产品。而中国对澳出口90%以上为制成口,主要有纺织品、服装、鞋、玩具等传统劳动密集型产品,计算机、通讯设备等高附加值产品也在去年有较快增长。此外,服务贸易和投资方面亦有很大的增长。
由于两国经济拥有较强的互补性,加上中国经济的高速发展,澳方逐渐意识到了亚洲尤其是中国巨大的市场潜力和消费能力,中澳双方于2003年10月达成协议,今年4月,澳大利亚总理霍华德(John Howard)访华期间,双方签署备忘录,澳大利亚承认中国完全市场经济地位,中澳自由贸易协定谈判正式启动。
经过双方磋商,谈判分为四个小组进行,分别为农业、非农产品、服务和投资、其他基础领域(包括知识产权、竞争政策、透明度等方面)。在今年5月和8月的两轮谈判后,双方仍处于互相交换信息阶段。
农业问题是观念问题?
虽然谈判尚未进入实质性的“出牌”阶段,但双方关注的热点已然凸现。农业问题是近期国际上众多多边、双边谈判的难点,在此次谈判中也不例外。
事实上,在选择中国作为谈判对象初期,农业问题就是澳方的主要考虑内容之一。在农业方面,中国对澳贸易额存在巨大逆差。2004年,双边农产品的贸易额为26.5亿美元,澳大利亚出口到中国达24.1亿美元,中国为澳大利亚的第三大农业出口市场,而中国对澳出口仅2.33亿美元。
因此,中国方面担忧的是澳大利亚签署自由贸易协定后对中国农业造成的冲击到底会有多大。
“这种担忧更多时候是观念上的。但数字和事实却表明,即使两国贸易自由化,两国在农业上并不存在大量竞争。”卫力说,
据卫力称,澳大利亚70%领土都面对干旱,无法耕种,这意味着澳大利亚农业生产本来就有很实际的局限性,而截至目前澳大利亚农产品的产量只有中国的十分之一。
前中国WTO贸易谈判代表龙永图也认为,在农业问题上,对于中国这样大的市场而言,只要在谈判中掌握好度,澳大利亚的进口完全可以被消化掉。
在品种上,许多从澳洲进口到中国的品种与中国的产品只存在少量的直接竞争。澳大利亚的谈判官员举例称,目前从澳洲出口到中国的大麦品种,在中国并没有生产;而中国所产的羊毛中,只有不到10%和澳洲所产的羊毛有正面竞争。
卫力指出,随着城市化的快速发展和环境的进一步恶化,中国自身也在发展中面对许多全新的农业问题,包括水资源的大量缺乏、民工涌入城市、人们食物习惯改变等,这些变化与澳中自由贸易协定无关,但双方在农业方面的互补性却有利于改善这些问题。
能源:谁更依赖谁?
能源问题是中澳自由贸易谈判的另一热点。正在飞速建设中的中国,对原材料需求增长迅猛,业已成为世界能源消费大国。对于拥有巨大能源及矿产资源的澳大利亚而言,中国绝对是不可错失的庞大市场。
2004年,中国从澳进口矿产品和能源达67亿美元,其中包括铁矿石、原油、煤、天然气、铝等,单铁矿石一项就占33.5亿美元。从明年起,澳大利亚西北大陆架项目将向中国广东每年输送价值10亿美元的液化天然气(LNG),合同期为25年。
专门负责澳方非农产品谈判的自由贸易协定谈判小组副组长梅耕瑞(Graeme Meehan)表示,澳大利亚希望能成为中国矿产品和资源稳定的供应体。同时,澳方还希望中国能放宽对外资投资矿产的限制。
事实上,中国对能源及原材料的需求正是其价格上涨的重要推力之一。铁矿石价格在今年4月涨价71.5%后,现在又进入新一轮谈判,位于澳大利亚的两家全球最大的铁矿石原料出口公司必和必拓(BHP Billiton)和力拓(Rio Tinto)集团意欲再次提价。
对此,梅耕瑞则认为,市场产品价格,应由市场来决定。FTA致力于建立一个确保贸易畅通的机制。政府不能、也不应该对企业定价加以插手。
市场可能随时在变。中共十六届五中全会提出,中国经济增长方式要改变,要提高资源的运用效率。那意味着,中国的能源需求未来可能会受到控制。与此同时,必和必拓与力拓都已宣布将大幅扩大产量。
《时代》的专题中,刊登了必和必拓CEO 顾之博(Chip Goodyear)于今年9月在中国科学院发表的演讲。他称,在过去的四年中,必和必拓已在全球24个项目中投入了60亿美元。同时,公司还计划在另外24个新项目中作约120亿美元的投资。这些新项目最终大多会用于供应中国。“我们已预计到中国的发展可能会时疾时缓,但长期而言,我们的预计是中国一定会保持增长。”
力拓集团政府与集团关系经理霍华德(Lyall Howard)也向《财经》表示,中国政府的调控,短期内可能会对生意有短期影响,但长远来说,澳大利亚对中国的矿产品出口,会持续持上升态势。“中国的市场规模以及中国的建设速度,都是大家能看到的,这就是我们长期看好中国市场的理由。”
然而,紧密的经贸关系带来的不仅是机会,也有挑战。
据《华尔街日报》报道,10月初,中国与巴西就有关中国出口商品的谈判破裂,可能导致巴西对中国实行贸易制裁。巴西曾经与中国有紧密的经贸关系,并是最早承认中国市场经济地位国家之一。但如今,巴西已经明显感受到中国巨大出口能力所带来的威胁。
对此,卫力表示,澳大利亚和巴西在某种意义上是竞争者,因为两国都在铁矿石和农产品中有大量出口。然而,澳大利亚的经济体与巴西不一样。澳大利亚是一个高工资的发达国家,已完成了这种经济结构的调整。“确实,澳大利亚国内的部分制造业,如汽车、纺织等与中国仍会有些抵触,但我们的力量比巴西强大得多。”
亚洲势力
如果进展顺利,中国将会成为继美国、新加坡、泰国、新西兰之后第五个与澳大利亚结成自由贸易伙伴的国家,而澳大利亚或新西兰则会是首个与中国建立自由贸易区的发达国家。
龙永图认为,澳大利亚、新西兰能在发达国家中先行与中国进行自由贸易区谈判,很大程度上因为他们是发达国家当中率先“脱欧入亚”的国家。“这两个国家过去属于欧洲经济版图。但在近年,两国已明确地提出,其主要贸易利益和经济利益在亚洲。因此,这两国都对亚洲的合作采取了异乎寻常的积极动作。”
澳大利亚对融入亚洲经济的努力确实“异乎寻常”。今年2月,澳大利亚、新西兰和东盟十国三方启动自由贸易谈判,与此同时,澳大利亚与日本的自由贸易区谈判也在进行。据卫力称,澳大利亚也曾向韩国提议进行自由贸易区谈判,后因农业问题而搁置。
在这种大背景下,中国政府也认为将澳、新纳入亚洲经济一体化的进程之中,会对澳、新、中国,甚至对整个亚洲都有利。因此,中国也采取了特殊政策。
事实上,自2001年中国入世之后,中国在建立自由贸易区方面一直表现积极。2001年,中国率先提出建立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10+1)的设想。
在亚洲地区,除东盟10+1外,中国还先后宣布准备与西亚的海湾合作组织、南亚的印度建立自由贸易区,同时开始讨论与研究中日韩自由贸易区,与香港和澳门地区的更紧密经贸关系安排(CEPA)也在稳步实施。此外,中国还先后与美洲的智利、欧洲的冰岛、非洲的南非关税同盟及大洋洲的新西兰展开自由贸易区谈判。
观察家指出,在国际贸易关系中,一个国家在国际经济方面的安全支柱一般有六,即双边、区域、多边、外汇金融体系、知识产权和行业准入。中国入世后,多边安全体系已经构成,缺乏的是区域安全体系,因此主动参与自由贸易区的建设,可以为国家的经济安全保障增加一道防线,同时也有利于保障国家资源和能源供应,促进本国经济参与全球化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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