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破产的会是谁？尤科斯“国营化”之谜

　　本报记者 张举玺 莫斯科报道

　　7月3日中午，100多名特警和执法人员趁着周末休息时间，突然封锁了位于莫斯科市中心南部的尤科斯公司总部。经过8个多小时的梳理性搜查，收缴了尤科斯公司的计算机服务器和大批文件资料。

　　“执法机关对尤科斯公司总部进行这种大规模搜查，说明政府对尤科斯案件的处理结果已经定性。加紧追讨欠税工作，为全面改组尤科斯公司拉开了序幕。”莫斯科某大学法律系教授鲁达科夫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

　　尤科斯直面破产

　　5月26日，莫斯科仲裁法院裁定，维持俄联邦税务局对尤科斯公司2000年逃避税款、利息和罚金共34亿美元的追讨要求。

　　6月29日，莫斯科仲裁法院驳回尤科斯公司的上诉，责成尤科斯偿还上述拖欠税款。

　　6月30日，法院向税务部门下达了关于追缴尤科斯公司拖欠税款的执行命令。

　　7月1日，俄税务部门正式进入执行程序，勒令尤科斯公司必须在5天之内缴纳其在2000年所欠的34亿美元税款。

　　根据俄罗斯的法律程序，在追偿债务的裁决生效后，法院立即向联邦税务局下达执行命令。联邦税务局可以直接向尤科斯公司开户的金融机构出示法院执行命令，金融机构在获悉执行命令的5天之内，有义务满足联邦税务局提出的追回资金的要求。如果尤科斯公司在银行账户上没有足够的资金偿还欠税，联邦税务局有权要求查封和冻结债务人的其它资产，用于还债。目前，尤科斯公司的一切资金和财产皆被冻结。

　　鲁达科夫教授指出，“法院对尤科斯公司补交税款的判决，已经把该公司推到了破产边缘。”尤科斯公司董事会副主席别伊林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假如尤科斯公司的资产不被冻结，根据尤科斯公司目前的经营现状，到年底之前充其量只能完成34亿美元补交税款的70％。”别伊林强调，“尤科斯公司完全可以决定出售部分资产，或者借助各大股东的财政支持来解决欠税危机。问题是目前法院查封了尤科斯的股份和资产，并禁止我们变卖财产用于补缴税款。”

　　尤科斯公司一位叫涅弗兹林的大股东满面愁云地告诉记者，“尤科斯公司即便补交了2000年的34亿美元欠税，依然无法摆脱税务部门继续追缴2001年欠税的风险，更无法保证公司所属资产和股份的安全。”

　　破产对谁有利？

　　鲁达科夫教授告诉记者，“尤科斯公司一旦破产，俄罗斯大约有五分之一的石油出口将被迫中断。”目前尤科斯公司在外资银行的信贷有26亿美元即将到期，如果尤科斯公司因欠税问题而宣布倒闭，应首先清偿公司的信贷。尤科斯公司的各大债权人将优先从政府冻结的尤科斯资产中得到实惠。以法国兴业资产管理股份公司(Societe Generale S. A.)为首的信贷银行，将首先从尤科斯公司被查扣的资产中得到10亿美元的清偿资金。此外，尤科斯还应该清偿其他信贷银行的16亿美元。

　　目前尤科斯的控股公司之一梅纳杰普集团和另外几个主要股东公司仍然正常经营。“政府对尤科斯公司草率进行的税务袭击，会导致梅纳杰普集团成为尤科斯公司唯一的最大债权人，从而得到尤科斯公司的破产善后权。一旦出现这种情况，梅纳杰普集团会把尤科斯公司的经营结构转移到自己旗下，使之继续运转。尤科斯公司现有的业主们不仅可能保住原有股份，还可以有效地避免政府的打击。”鲁达科夫教授说。

　　一位分析家向记者透露，“尤科斯公司业主们所面临的形势，远不是人们所想象的那么严峻。”

　　据瑞士《日内瓦论坛报》近日报道，尤科斯公司早在5月中旬就已经偿还了16亿美元的到期贷款。“尤科斯公司的一般股东在尤科斯破产风波中不会遭受多少损失，因为法院的判决内容只对外资银行和梅纳杰普集团不利。”

　　如果办理破产手续和偿还外资，将会导致尤科斯公司丧失在国内外市场的原有影响力。根据俄罗斯破产法规则，类似尤科斯这样的大企业将被分割成无数个小企业，这必然会破坏其工作结构，损失有效股份。也许这正是俄罗斯国内和国际石油天然气公司所期盼的结果，一方面减少了一个强力竞争对手，另一方面可以趁机收购和兼并尤科斯舰队的企业，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

　　接管梅纳杰普的股份

　　俄罗斯《焦点》周刊认为，俄政府整治尤科斯公司的真正目的，并不是想要尤科斯公司在地球上消失。“我认为政府不会让尤科斯公司倒闭。因为这种结局可能会使俄罗斯的经济和石油行业蒙受巨大损失。”国际石油公司总经理托卡廖夫向记者说，“政府对尤科斯事件的处理结果，将严格限制在一个框架之内。不管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和措施，都不会涉及到破产问题。”

　　目前，国际石油价格达到了20年来的最高水平。俄罗斯靠石油的涨价，逐步偿还外债，把因社会改制而遭遇的病态经济恢复到高速发展状态。但是有俄罗斯的经济学家们指出，仅仅依靠石油涨价来保持国民经济增长是危险的，禁不起市场风浪。他们呼吁俄政府保持高度警惕，因为在一旦发生经济危机，必将给普京推行的新政造成无可挽回的打击。

　　有学者联名上书俄政府指出，如果政府为了惩罚和铲除经济寡头而使尤科斯公司彻底破产，必将涉及到外资股份，会影响到俄罗斯政府与西方合作伙伴的关系。

　　《向导》法律咨询中心总经理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指出，“尤科斯公司的控制权将在破产行动中移交给政府。也就是说，尤科斯公司将因无法补交巨额欠税，而被政府改组成国有控股公司。”他认为，俄联邦税务局对尤科斯公司2000年和2001年的巨额欠税指控，很可能被俄政府转换为接手尤科斯公司管理权的砝码。

　　近日有俄罗斯媒体在社评中指出，“作为同寡头展开斗争的发起人和积极分子，俄联邦最高检察院和俄联邦税务局追讨尤科斯公司的欠税款，是有政治目的的。政治矛头实际上是指向尤科斯公司的最大股东——梅纳杰普集团，梅纳杰普集团有可能为此而申请破产。”社评分析说，法院判决尤科斯公司补交税款和罚款，罪责方是梅纳杰普集团。所以，梅纳杰普集团将被关闭，其在石油公司的所控股份将由政府直接接管，这部分股份足够对尤科斯公司形成控制权。换言之，国家将成为尤科斯公司最大的股东，尤科斯公司摇身变为国营控股公司。这样，尤科斯不仅可以照常营业，还可以继续占有国内外石油市场。

　　尤科斯公司的现有股东们都希望事件朝着这一方向进展。尤科斯公司主要股东之一涅弗兹林日前以公司股东的名义向政府提议，“各大股东已经做好了接受国家或者某个代表国家的公司对尤科斯公司进行改组。”而作为交换条件，政府应该结束尤科斯案件，释放主要涉案人员及其合作伙伴。

　　命运取决于总统的情绪

　　“尤科斯公司的业主们今天已经没有更多的选择余地。”一位律师对记者说，“尤科斯公司的股东将在不知不觉中更替。比如，转让公司业主的财产所有权，或者把这些公司卖出去。”

　　“公司有一个摆脱困境的良策。”尤科斯公司新闻处秘书沙德林告诉记者，“如果被冻结的股份解禁，公司董事会完全可以独立解决欠税问题。我们急需调解人在公司和政府之间撮合，一旦政府同意我们解冻股份的意愿，欠税债务问题将迎刃而解。”

　　一位一直跟踪和研究尤科斯案件的司法部官员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尤科斯公司的命运，将直接取决于总统普京的情绪。”尤科斯案件发生初期，俄政府有两个目的，其一是普京为了打击政治对手——霍多尔科夫斯基，其二是为了治理和整顿杜马换届和总统大选秩序。霍氏是尤科斯公司最大的股东，曾经是普京制度的最大反对者。当其合作伙伴寡头列别杰夫被捕之后，霍氏不止一次强烈抨击政府。去年年初，霍氏声称他将弃商从政，其政治意图是先谋取总理职位，再问鼎2008年的总统宝座。

　　当尤科斯公司和西伯利亚石油公司于去年春天宣布合并时，霍氏的政治意图令当局大吃一惊。合并后的尤科斯成为俄罗斯国内最大的石油公司，垄断了俄国内三分之一的石油市场。就规模而言，在国际上排行第四。新公司是寡头和企业的结合体，它对俄罗斯国民经济和政治生活的影响力，谁也无法估计。

　　此外，普京的新政暂时尚未取得成效，结束寡头经济，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是他连任之前的许诺。为了进一步取得民心，普京不得不拿尤科斯案件大做文章。在逮捕列别杰夫之前，尤科斯曾经全力对抗政府。比如，在国家杜马中大肆资助反对派，建立起以尤科斯公司大财阀杜波夫为首的石油天然气议员阵营，一再否决政府提高石油天然气税率的议案。

　　“目前，杜马中大部分议员都维护和支持普京的政策。”那位司法部官员指出，“如何处置尤科斯案件，将为私营企业树立一个典型。政府的目的是将一切反对政府立场的东西消灭在萌芽状态。为此，政府利用经济手段，彻底分化那些有政治抱负的寡头们的经济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