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灰色清关”折射贸易环境：华商的地狱

　　杂志记者张向芳 综合报道

　　很明显，这不是一个偶然事件。2004年2月12日，俄罗斯内务部出动大量警力查抄莫斯科“艾米拉”大市场华商货物，中国商人遭受巨大经济损失。

　　遭遇俄罗斯警方查抄的“艾米拉”商品批发市场，位于莫斯科环城公路附近，主营 中国商品，华商在这里承租了300多个摊位。从2月9日开始，俄内务部警察就持续不断地拉走华商的货物，12日拉货事件达到高潮。

　　据估计，华商此次损失约在3000万美元左右。

　　目前，我驻俄罗斯大使馆正同俄方有关部门磋商寻求妥善解决这一问题的办法。而据记者了解，此类事件在中俄民间贸易中曾屡屡发生。

　　俄罗斯特有贸易方式

　　知情人向杂志记者介绍，领头查抄货物的是俄内务部的一个少校，他带人查抄中国商人货物的借口依然是：中国商人不能提供这些货物合法报关的相关文件。

　　商品来源不明。这正是近年来华商货物在俄罗斯多次被查封，俄方提出的惟一理由。也就是说，此次被没收拉走的中国货物大多是通过俄海关委员会认可的“灰色清关”途径进入俄境内的。

　　“灰色清关”指俄罗斯一些官商勾结的“清关公司”，帮助进口商品以低于法定水平的税率进入俄市场。正是这种清关途径给华商带来了麻烦。

　　一些温州商人向记者反映，这种贸易方式是俄罗斯特有的。

　　从上世纪90年代初开始，在同俄罗斯的交易中，货主往往可以走一些清关“捷径”，这离不开当时俄政府的支持。

　　上世纪90年代初苏联解体后，俄罗斯各地市场商品供应极为紧张，为此，俄政府不得不大量从国外进口商品，于是，大批中国货物涌入俄罗斯市场。

　　为鼓励进口、简化海关手续，俄罗斯海关委员会允许所谓的“清关”公司为货主代办进口业务，提供运输和清关捆绑在一起的“一站式”服务。

　　如何运行

　　一位长期在俄罗斯从事贸易的温州商人对杂志记者讲，如果有一批货物要出口到俄罗斯，货主首先要跟清关公司联系，因为，目前俄清关公司大都同俄罗斯海关联系密切，而且大都有实权人物做后台，能从俄罗斯海关那里得到不少优惠政策。

　　货主跟清关公司签一份运输协议，由清关公司负责把货物运到货主在俄罗斯的仓库，货主的报关费已经包含在所付的租借费中，清关公司跟俄罗斯海关方面办理手续。通常情况下清关公司通过飞机或卡车运货，这也就是俗称的“包机包税”、“包车包税”。

　　浙江瑞安市外经贸局外经科科长谢晨光对杂志记者表示，这些清关公司就是俄海关的代理公司。

　　“灰色清关”几乎是俄进口惟一途径

　　17日上午《杭州杂志》记者采访温州一些产品出口俄罗斯的企业时，企业均表示通过“包机包税”“包车包税”等是拿不到俄方的报关单的，即没有相关的凭证。

　　除了通过“灰色清关”能使关税稍微降低外，我国专家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认为，如果中国商人拒绝“灰色清关”，全额纳税，那等于是将市场拱手让给了土耳其、韩国等竞争对手。

　　“灰色清关”在俄罗斯存在数十年，俄在同土耳其、韩国、西班牙、意大利和德国等许多国家的贸易实践中也都广泛使用“灰色清关”。实际上，抢占俄市场只是商人们的考虑之一。

　　通过正规报关渠道还有个不利之处是，夏天的鞋子可能要等到冬天俄海关才会放行。这样对商人来说，已经失去了意义。这样做就是为了逼你走清关公司的灰色路子。

　　尤其是2000年以来，海关甚至跟黑社会勾结，由“清关公司”垄断报关。一位浙江商人无奈地对记者说，“灰色清关”差不多成为俄罗斯进口的惟一路径。

　　而这样做的弊端，是货主不能得到俄罗斯海关的报关单。因此，一旦俄权威部门前来检查，就可能因无法提供海关有效文件而导致货物被查抄。

　　清关公司利润来源

　　17日上午，记者联系到曾在以往的贸易中受到影响，而在此次事件中幸免的温州东艺鞋业。

　　该公司副总经理周耀华在谨慎地同记者聊了几句后，终于忍不住说：“企业才是最大的受害者。‘灰色清关’中的腐败难以用语言来表达。”

　　而谢晨光介绍，根据瑞安商人们历年的情况，货主们交的“包机包税”费用一般在货值的40%左右，跟需要交的关税相差不大。实际上甜头主要被清关公司拿去了。

　　据《莫斯科华人报》报道，俄罗斯各类清关公司将货物运至目的地后，以各种形式办理清关手续，比如改换商品名称，以多报少，高值低报等，从中获利。

　　而实际上交了关税的货主们却拿不到合法的报关单。这就成为日后查抄事件的症结所在。

　　那么为什么在签协议时，不提到报关单呢？温州商人周耀华说，这已经是多年来的惯例，说是协议，实际上是交易中的不平等条约。

　　“灰色清关”折射贸易环境

　　在俄罗斯做生意，华商还要继续承受俄强力部门的压力。

　　因为没有合法凭证，税务部门或其他部门会以此为由进行搜查、扣货、罚款、没收等，并且数额也越来越大，这样造成的后果是受害企业损失惨重，投诉无门。

　　一旦货物被抄走，基本上是没有回头路了，因为货物很快会被拿到另一个市场上出售。

　　温州市外经贸局外贸处的汪副处长说，“这简直就是明抢。”

　　而据周耀华介绍，即便少部分商人有完税证明的，也并不能因此幸免。“因为他们会把完税证明没收，这样你还是没有凭证，根本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周耀华回忆，2001年8月至2002年1月曾发生过一次查扣事件，温州东艺鞋业那次也被卷入其中。那次查扣货物历时最长，整个浙商损失大约在3亿元人民币，个别企业损失在千万元以上。后来在俄罗斯经商的浙江企业们联合起来，写了长达50多页的汇报材料，上交到国家外经贸部，列举大量事实来说明在俄罗斯贸易的无政府状态。

　　汪副处长亦证实了此事，并介绍，此后我国领导人多次同俄方交涉过。“总体来讲，俄罗斯贸易环境不好，太混乱。”他这样说。

　　温州鞋商撤退俄罗斯

　　《文汇报》2003年8月曾发过一篇关于华商转型的报道。

　　文中这样描述，“俄由于近十年来处于政治、经济、社会的转型期，市场发育不健全，法规政策很混乱，官员为所欲为，黑势力横行霸道。这里的华商基本上都在惨淡经营，小心度日，深居简出。前几年，抄货、抢货事件时有发生，有几次几乎闹出两国外交纠纷。因此，凡是在莫斯科经商4年以上的中国商人，谈起俄罗斯的经营环境和贪官污吏，无不谈虎色变，恶梦连连”。

　　记者从温州市外经贸局了解到，受恶劣的贸易环境影响，在俄罗斯市场占有相当大比例的泉州鞋和温州鞋自2000年以来不断遭遇重创，不得不在拓展俄罗斯市场方面处于观望状态。

　　据介绍，温州许多的鞋业企业已大大压缩对俄出口，甚至全面退出俄罗斯市场，近两年来，温州鞋对俄出口量锐减。

　　周耀华说：“作为企业，有时候就像打游击。”

　　俄罗斯政府毒刺难拔

　　俄罗斯政府非常清楚“灰色清关”的弊病所在，在长达十多年的时间里也采取过措施，但却一直没能取缔灰色清关这种非正规贸易形式。

　　其中原因复杂，《中国青年报》驻莫斯科记者王晓玉撰文分析：

　　首先，直接或间接参与非正规贸易的俄罗斯人很多，突然关闭这一渠道会导致很多人失业；

　　其次，由于通过“灰色清关”途径进口的商品价格相对较低，关闭这一途径的直接结果将导致俄罗斯日常用品价格上涨，由此将直接影响到老百姓的正常生活；

　　最后，“灰色清关”、“包机包税”在长期存在的过程中，已经形成一个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链，这个受益群体在俄罗斯很有势力。若关闭“灰色清关”，等于断了他们的财路，他们会利用手中的一切资源竭力拖延非正规贸易的消亡。

　　在目前中俄民间贸易混乱的情况下，专家认为，有效规避是首策。北京大学俄罗斯研究中心秘书长关贵海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我国到俄罗斯经商的企业可以尝试有组织的经营方式，就是由当地相关部门出面把大家组织起来共同规避风险。

　　此外，还应该贸易和投资并重，注重品牌效益，借鉴日本、韩国经验把企业引入到俄罗斯本土以减少不必要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