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恐怖战争虽然有开始，其实看不到真正的结尾。在可能长期持续的不确定状态下，民众的心理与信心对美国经济和全球经济的表现成为最大的未知数

　　胡祖六/文

　　“9·11事件”给美国人生命及财产带来了直接的惨重的损失，使对美国人的生活方式 与经济运转至关紧要的航空业横遭灭顶之灾，全美国的机场破天荒地关闭，所有航班停飞，各大航空公司被迫成千上万地裁员，濒临破产边缘。美国保险行业也受到了重创。

　　更糟的是，美国经济的神经中枢——华尔街为之一度瘫痪。纽约股票市场被迫关闭了整整四个工作日。在复市后的头一周里，道—琼斯指数狂跌了14.5%，为近几十年来跌幅最大的一个星期，市场波动性也创了历史记录。

　　“9·11事件”对美国金融市场与经济的负面影响是不言而喻的，但它的间接影响恐怕远大于其直接的影响。依我之见，“9·11事件”最大的受害者，恐怕是美国公众的信心。

　　我在上期本栏目文章中曾对美国消费者寄予厚望，认为他们乐天潇洒、花钱大方的消费习惯有可能使美国经济摆脱衰退的厄运，从而为世界经济复苏也立下汗马功劳。但此时此刻，我对美国公众是否依然如故地消费已增添了许多疑虑。美国人实在是被自由与本土长达百年以上无战争的太平盛事所宠坏了。在“9·11”事件后，他们如梦方醒，颇有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之感。

　　这种恐惧与不安全感已经开始对私人消费产生了负面影响。这几周来，美国人如惊弓之鸟，足不出户，纷纷取消旅行度假计划，推迟了汽车与房屋购买计划，避开了繁华热闹但易遭恐怖袭击的大商场，甚至减少了去餐馆酒吧的次数。最新公布的9月消费者信心指数从八月的114点掉到了97.6点，是自海湾战争以来下降最多的一个月份。

　　因此，不足一月，美国经济形势已经急转直下，在信息通信产业投资泡沫破灭，企业大幅削减资本支出的气氛中，美国经济这艘超级巨轮全靠私人消费这只引擎牵引。但“9·11”事件给了这只引擎致命一击，美国经济几乎完全失去了动力，已经停顿下来。经济衰退已经不可避免。第三季度与第四季度GDP增长预计分别为负0.5%与负2.5%。原来预测的第四季走出谷底的希望顿成泡影，经济复苏至少会推迟一两个季度到2002年中方见眉目。

　　在市场信心走落的形势下，艾伦·格林斯潘所领导的美联储局果断减息50个基点，使联邦基金利率下降到3%。这是2001年1月3日以来的第八次减息动作。预计公开市场操作委员会在10月2日开会时再减25至50个基点。到明年中联邦基金利率可望降至2%。

　　与此同时，小布什政府正加紧研究推出一项财政刺激方案，包括减税与增加政府支出。联邦政府给纽约市与华盛顿特区提供了400亿美元的紧急拨款，帮助人员抢救，废墟清理与重建工程。联邦政府提出了对于航空公司们的援助计划。在税改政策方面，美国国会已经排除了共和党关于削减资本增值税与公司所得税的提案，将会把重心放在降低个人所得税上，以使广大中产阶级受惠。货币政策美联储一家说了算，说减息就减息；而美国财政政策是分权制，涉及到白宫预算办公厅、财政部、国会等多家权力机构。财政刺激方案可能还要一些时候才能出台，预计总规模可望达到1000亿美元。多亏了克林顿政府时期鲁宾与萨默斯任财长时推行八年的稳健财政政策，消灭了财政赤字取得了联邦预算盈余，给今天美国反恐怖反周期政策提供了相当大的回旋空间。这一点与日本欧洲的境地很有不同。

　　所有这些措施——减息、降税、补贴以及增加政府支出都是理性明智的，对经济必将是有所裨益的。但最终效果如何，则反映于美国消费者与投资人的信心。而公众心理预期与信心不只是受政府经济政策和劳工失业等景气指标所影响，更是受目前特殊的军事与政治因素所左右。目前美国发起的所谓“反恐怖战争”，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战争。与二战时打德国、日本或海湾战争打伊拉克不同，这次序幕欲开的战争并无明确的靶子，因为敌人不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可以说，美国强大的军事力量颇感“英雄无用武之地”。即使把阿富汗塔利班政权击垮，把本·拉登擒获，把其团伙一网打尽，恐怖主义未必就销声匿迹，天下就未必从此太平。因为“9·11事件”虽然残忍可怕无可宽恕，却有着宗教的、种族的与政治的深厚根源。它在本质上反映了阿拉伯世界与以色列、伊斯兰教与基督教文明、传统与现代的根本冲突。美国的外交政策尤其是其中东政策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因此，这场战争虽然有开始，其实看不到真正的结尾。在这种可能长期持续的不确定状态下，民众的心理与信心对美国经济和全球经济的表现成为最大的未知数。

　　作者为美国高盛集团董事总经理兼清华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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