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开放新阶段高峰论坛(二)”于2012年10月17日在清华大学举行。上图为美国哥伦比亚大学Chazen国际商务研究中心主任魏尚进。(图片来源：新浪财经 梁斌 摄)

　　新浪财经讯 “中国开放新阶段高峰论坛(二)”于2012年10月17日在清华大学举行。上图为美国哥伦比亚大学Chazen国际商务研究中心主任魏尚进。

　　以下为演讲实录：

　　魏尚进：大家下午好。中国过去三十年的表现是举世瞩目的经济奇迹，在这个过程中，中国的金融行业也有长足的进步。但同时我们也知道金融行业还有很多事情需要继续推进，还有改革的空间。我今天下午要跟大家讨论的就是关于中国金融改革的未来，其中的风险和机遇。

　　我们思考中国金融改革的未来，我想至少有五件事情需要思考。第一是中国有大而不倒的银行；第二是中国的汇率改革。中国政府几次表述中国的最终目标是走向灵活性的市场决定的汇率；第三是利率进一步的市场化；第四是放开资本账户的管制；第五是人民币国际化。

　　如果从经济效率极大化和金融稳定的角度来看，这几个改革是不能随便做的，它们之间有必然的联系，某种做法可以增加金融稳定，提高效率。从效率和金融稳定的角度出发，最佳的改革顺序首先是进行国内的金融改革，其中包括要解决银行的治理问题，推动汇率的改革和利率的改革。相对要推迟的应该是资本账户的改革和人民币的国际化。

　　我们知道政策选择有很多非经济的因素，一个值得担心的趋势是非经济因素有可能导致改革顺序。中国非常有兴趣要推动人民币国际化，为了推动人民币国际化要大幅度放开资本账户的限制。利率和汇率市场化很重要，但能拖就拖，有人支持，有人反对。银行的内部治理基本没在日程上。所以最佳的改革顺序和实际的改革顺序可能会存在矛盾。

　　为什么说中国的银行过大带来了效率损失和不必要的系统风险。从最近全世界的商业银行排名来看，世界最大的商业银行是中国的商业银行，排名第二的也是中国的商业银行。有些人觉得这些都是值得骄傲的事情，我们做得这么大。大家知道，中国喜欢建世界上最长的桥、最大的船，但不是能够挂上“最”字的所有东西都是好事。规模经济可以提高效率，降低成本，但它也有最佳规模值的说法，如果超过最佳规模值反而会带来效率的降低。比效率下降更可怕的事情是金融机构“大而不倒”带来的系统性风险。什么是系统性风险？如果金融机构比较小，处理不好出现问题是银行自己的事情。如果很大，处理不好出现问题就是国家的事情、社会的事情，国家和社会不得不救你。

　　另外，我们知道在中国现有的经济体制下，四大国有银行大概占储蓄市场占有率的50%左右。尽管中国有近两百家商业金融机构。现在的国有银行在进行贷款时更加偏向国有企业。民营企业向国有银行贷款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在国有银行大而不倒的格局下，本来国有的金融企业就存在治理问题，在国有银行偏向国有企业的情况下，这种问题会加剧。

　　资源配置效率损失的情况下，在国际资本流动的情况下会变得更糟。本来中国的储蓄量很大，由于金融体系相对缺乏效率，在分配资源时照顾某一类企业，相对忽视民营企业，如果一旦允许海外资金进入，通过同样有问题的金融机构，会把本来存在的问题变大。在国际资本流动的情况下，一旦国际资本可以双向流动，在经济危机的情况下，会造成资本快速流出，造成金融危机。不仅是外国资本可以外流，而且储蓄资本也可以外流。中国的资本管制只是暂时提供了救命稻草，使得金融资本的扭曲没有被扩大。所以中国金融改革第一个需要改革的问题是商业银行的大而不倒，每一个大的商业银行都是潜在的系统性风险。

　　第二个需要考虑的是汇率改革。中国的名义汇率制度不是由市场决定的。有些海外的朋友说这个制度是造成中国经常账户顺差和国际收支不平衡的原因。我不同意这个观点。我认为中国的名义汇率制度对中国顺差的贡献非常小，对国际收支不平衡的影响也非常小。国际收支的不平衡、中国经常账户的顺差是其他的结构因素造成的，包括性别比例的失衡、社会保障制度的不健全。汇率制度并不是解决经常账户失衡的重要工具。

　　但是，汇率制度改革又对中国非常重要。因为更加有弹性的汇率制度是维持中国物价稳定的重要工具。物价的稳定是促进中国和谐社会的重要手段。以现在的情况为例，现在美国的中央银行滥发货币，欧洲中央银行也是实行非常宽松的货币政策。如果一个国家的汇率制度相对缺乏灵活就需要被迫进口外国的货币政策。外国的货币政策松，本国的货币政策也松。如果外国的货币政策与本国的政策相对吻合，这没问题。如果是不吻合的话就会带来麻烦。假设中国需要治理通货膨胀，但由于外国中央银行还是滥发货币，同时又缺乏相对灵活的货币政策，需要被迫进口货币政策，对物价带来了风险。

　　为什么说物价稳定与和谐社会有非常紧密的关系？我们知道通货膨胀是加剧财富分配不平衡的重要途径。相对来说，富人的非消费类收入可以有很多投资工具可以利用，投资工具不会受到通货膨胀的负面影响。相对来说，穷人资产投资的渠道比较少，大多数中低收入者是将资金放在银行，受制于银行的利率。一旦银行利率很低，一旦发生通货膨胀，实际利率不仅会更低，而且是负值。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通货膨胀会进一步加大财富分配不平衡，是造成社会不和谐的因素。当汇率制度缺乏灵活性的时候，本国的货币政策会受制于国外的货币政策。有时候国外的货币政策可能对本国不合适，被迫引进的货币政策会造成国内通货膨胀，使财富分配进一步不平衡。

　　很多人说不需要担心这种情况，因为中国的通货膨胀情况不高。前天中国国家统计局公布的物价指数，通货膨胀率只有1.9，很低，如果含环比只有零点几，如果是消费的PPI，还有可能是负值。站在今天看中国经济，中国经济不存在通货膨胀的威胁，好像刚才的讲法不重要。但是，中国通货膨胀比较低的重要原因是中国经济出现疲软，内外需都比较弱。这不表明通货膨胀不会在今后抬头。如果通货膨胀重新抬头的时候，中国没有及时进行汇率改革，可能又处于被动的局面。如果国外存在过度宽松的货币政策，中国可能会由于汇率制度的制约被迫进口同样的货币政策，从而没有办法治理国内的通货膨胀，造成社会不和谐的加深。为什么说汇率改革对弱势群体非常重要。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汇率改革对构建和谐社会、促进社会和谐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第三个需要考虑的是利率改革。中国的利率不是由市场决定的，银行的贷款是有下限的，不能再降。存款有上限，银行不能随便提高。贷款不能低于一条线，存款也不能高过一条线，这之间的利差给商业银行提供了非常丰厚的利润。中国商业银行与其他国家相比，其主要利润来自于存贷利率差。这在金融化的市场体系中，存贷利息差应该是非常小的部分，银行要通过各种金融服务来赢得利润。中国有这么大的存贷利率差也有可理解的方面，因为中国有其他扭曲的方面，比如中国的金融企业还有贷款业绩，在这种情况下贷款利率不能太低。本来就有投资的冲动，放低了资本成本，可能会恶化了其他方面的扭曲。

　　另一方面，中国有所谓的过高的储蓄。如果已经有过高的储蓄，如果再放低存款利率，有人担心储蓄率会进一步上升。这个政策对商业银行来说是最好的，既可以保证利润的来源，同时又可以维持金融壁垒。这个现状解释了为什么存贷差受到银行的广泛欢迎。同时也解释了为什么这个改革有很大的阻力。因为很多社会利益集团不希望过快的利率改革。而利率改革的重要意义是可以淘汰管理不好的银行，增加竞争，让银行必须找到新的办法来增加利润。很多居民在缺乏投资渠道的情况下，他们的资本收入可以得到保障。

　　第四个需要讨论的改革是资本账户的可兑换。中国对流出和流入的资本都有限制，对流出的限制多于流入。很多经济学家的直觉认为资本账户的开放是可以提高效率的。虽然我是经济学家，但我不是教条的经济学家。资本账户的管制虽然在理论上可以带来效率，但如果看实际证据，特别是发展中国家的经验，我们会发现很难找到证据来证明资本账户的开放可以大大促进效率和增长的提高。反例非常之多，比如2000年左右的阿根廷、上世纪末的东亚国家。刚才林教授提到韩国经济成功走出所谓中等收入陷井，一直增长很好。一直到九十年代中期进行资本账户的开放，改革不到两年就进入金融危机。在国内的扭曲还没有解决的情况下，一旦资本账户开放，国内的扭曲会放大。因为存在国内的扭曲，一旦出现风险，对资本账户没有限制，不但海外的投资可以流出，国内的储蓄也可以流出，会放大国内经济的动荡。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在发展中国家的国内金融扭曲没有解决的情况下，资本账户开放带来的后果是增大了危机。资本账户的开放并不是迫在眉睫的改革项目。

　　第五点是人民币的国际化。低层次的国际化是提高本币的使用频率，在公司债中广泛应用。

　　高层次的国际化，比如在企业的日常运作中使用本国货币。作为国内外政府的日常交易过程中，比如泰国出口到日本的货物，要的货币常常是美元，美元与日本和泰国的交易没有关系，但泰国人会想要美元。日本将货物出口到泰国，也是会要美元。一个国家的货币也可以作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微博)的特别提款权的人工合成货币的组成部分，也可以作为很多国家的储备货币。所以一国货币的国际化有很多层次。

　　世界上有200多个经济体，世界银行(微博)有185个成员国，多半的货币并不是国际货币，很多交易都是用少数国家的货币。如果本国货币归本国用，在向国际化发展的时候，遇到的障碍之一就是资本账户的限制。比如刚才提到日本和泰国的交易以美元来结算。为什么不用人民币呢？使用人民币的重要前提是资本可以自由进出。从这个意义来说，人民币还没有达到自由兑换的程度。

　　刚刚提到金融改革至少有五个改革需要重视，大而不倒的银行、汇率改革、利率市场化、资本账户的开放、人民币的国际化。从增加效率、降低风险的角度出发，最佳次序是先做好自己的事情，然后再考虑国际化和对外的金融改革。

　　中国现在有很多声音要大力推动人民币的国际化，但这之间有一堵墙叫做资本账户管制，很多人说可以放开资本账户管制。汇率改革，有没有人提？大家说这是美国人要我们做的事情，美国人让我们做的事我们就不能做。银行的治理问题，基本没有人谈。这样来看，从金融稳定和效率的角度出发以及从非经济角度考虑的选择很可能会出现矛盾。中国的改革有两种不同的思维，一种是要稳中求进，一种是用风险倒逼改革。也可能有人说后面的做法不错，恰恰是因为有风险，可以逼着改革的推进。如果风险倒逼改革可以成功的话，一个前提是首先要认识到存在风险。二是对每一个风险提出对策。从这个意义来说，改革的顺序非常值得考虑，不是说任何顺序都可以顺畅进行的。所以中国的改革存在风险和机遇，需要我们进一步思索。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