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磁浮：化得浮漂方见磁

　　上海磁浮项目的“困局”可从公共事务决策的角度吸取教益：为何不在决策前吸收利益相关方参与，用对话方式解决分歧呢？

　　【网络版专稿/《财经》杂志记者 杨海鹏】小白鼠，基因序列与人相似，价廉，是医学实验中最广泛使用的动物。但是现在，这种动物竟成了“磁浮上海机场联络线”闵行区沿线居民的自誉——言下之意，直指他们成了磁浮列车运行时核磁共振产生辐射的“试验品”。

　　从去年开始，在这些居民居所咫尺之处，磁浮铁路开始规划。它是原有“浦东磁浮铁路”的延长线，总长35公里；跨越黄浦江，连接上海两大机场、世博园区和火车南站。

　　原名“磁悬浮”、现名“磁浮”的最先进的铁道技术，上个世界中叶诞生于德国。然其商业运用，在欧美受到投资环境等因素掣肘，一直被束之高阁。2002年底，“磁浮”终于在上海浦东落地，造价高达百亿元人民币之巨，为政府全额投资，全长 30公里。这也是全世界第一条商业运营的磁浮铁路。但迄今运营四年余，亏损累计近10亿元。先前约定的磁浮核心技术的转让，由于德国政府不予发放许可证，也未能实现。一度曾为

　　继这条磁浮铁路之后，更具雄心的规划——“沪杭磁浮工程”于2006年获得国务院审批。但浙江省出于自身的考虑，在今年3月放弃了在2010年前建成通车的计划。无奈之下，上海市政府单方面用“沪杭磁浮支线”的名义，搭车获得审批。其最打动人们的理由是：2010年上海将举办世博会，届时，上海将接待7000万人，这条磁浮支线上的列车将不是旅游项目，而成为真正的出行工具。

　　但未成想，“沪杭磁浮支线”遭遇自称“小白鼠”的沿线居民激烈的抵制。

　　2007年4月，这种抵制终于有了反馈：从上海市高层传出声音，“各项目要量力而行”、“凡是增加社会不和谐的工程要暂停”。5月27日，有媒体援引闵行区和市人大官员的话说，该项目暂停。但是，5月31日，上海市政府新闻发言人称：没有收到暂停的消息，工程尚在可行性研究阶段。

　　“沪杭磁浮支线”项目的命运，一时扑朔迷离。沿线居民最大的忧虑是，根据现有规划，他们的居室离列车最近的只有22.5米。而按上海市2003年的行政规章，“安全距离”是50米。同样在上海，磁浮铁路延长线经过的浦东地区，“安全距离”被设定在150米。

　　为什么安全距离这么短？居民们自然想到的是，建设方想节省拆迁成本。铁路沿线是新住宅密集区。如果按50米设定安全距离，拆迁成本就接近整个建设成本。

　　建设方通过本地媒体给出的说法是，核磁共振产生的瞬间辐射“相当于看电视”，“低于用电吹风”。但沿线居民中不乏专业人员，他们把国外学术网站上的文献也搬出来，证明自己的担心绝非多余。他们在磁浮专业网站上与“专业人士”辩论，直到这个BBS被封闭。他们的自助论坛，屡开屡封。

　　磁浮列车的辐射是否会导致损害？安全距离是多少？从开始环境评估到施工单位进驻的一年时间里，没有人给出答案。如果不能给出合理的解释，忧惧辐射的居民们有几个能相信“电视机”、“电吹风”等等说法？

　　依照《环境影响评价法》，在编制环评报告过程中要保证公众充分参与；同时，必要时可以开听证会。就这个项目而言，该走的程序也走了，但不服气的沿线居民们质问：这些所谓“居民代表”是如何产生的？他们是否表达了居民的意见和顾虑？他们是否有协调建设方和公众之间关系的能力？

　　《环评报告》于今年1月18日上报国家环保总局。3月，在地方环评机构“保证公众充分参与”的《环评报告》接受评审时，闵行区政府最多一天接待了5000人上访。此时，国家环保总局官员恰在闵行。同月，建设方欲开工，区政府部门以及多学科专家，一个个在社区开座谈会，补“公共参与”这道程序。面对质询，他们对多数问题的回答是“一周之后告诉你”；至今两月有余了，还是没有居民获得正面回答。他们得到的是告诫：“不要因为顾惜小家，成为世博会和上海的罪人！”

　　也许，他们仍是幸运的。他们被批准可以示威游行，地点是在居住社区内；而且，目前“沪杭磁浮支线”项目的前途，也因为他们的抗议变得暧昧不明。

　　上海磁浮项目何去何从？也许无人知晓。不过，目前进退失据的困局，至少可以从公共事务决策的角度吸取教益：如果磁浮铁路代表了先进的科技和文化，是出于公益目的，为什么不能在决策前吸收利益相关方积极参与，用对话解决分歧呢？

　　在媒体报道磁浮项目“暂停”消息的前一天，德国总统霍斯特·克勒在参加同济大学百年校庆的演讲中，引用了孔子门生子贡的一句话：“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

　　人们未必将德国总统的讲话与“磁浮事件”直接联系起来，但亦不难从子贡的这句话中联想到：不要视他人为“小白鼠”，而要当作平等的对话者。这样，你的“公益动机”才能获得理解，你的科学技术才能真正施惠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