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江  涌  张茂荣

　　排山倒海的世纪金融危机正渐行渐远，美国与新兴市场引领全球股市反弹，黄金、原油等大宗商品价格触底回升，流动性过剩导致通胀预期增加，美元地位持续下滑，人民币升值压力加大，金融危机的次生灾害可能陆续出现，国际金融正步入“后海啸时代”。

　　一、国际金融格局出现重大改变

　　历史经验表明，每次大的经济或金融危机都成为推动国际金融格局演变的催化剂。当前国际金融格局也因本次金融危机出现新变化，中国等新兴大国在遭遇系列金融挑战的同时，也赢得重大金融发展机遇。

　　(一)国际货币趋向多极

　　国际货币格局是国际金融格局的基础。自1944年布雷顿森林体系建立后，美元在国际货币格局中处于绝对垄断地位。20世纪70年代初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后，逐渐形成以美元为主导、马克(后来为欧元)与日元及英镑等货币为补充的主要发达国家对国际货币的垄断地位。世纪金融危机对国际货币格局产生深远影响。

　　2008年以来，全球股市以及原油、黄金等大宗商品期货价格暴涨暴跌，国际金融市场剧烈震荡，以美元为主导的国际货币体系面临严峻考验。金融危机发生后，为稳定市场、刺激经济，在“量化宽松”货币政策的名义下，美国当局发行了天量债券与美元，从长期来看，势必导致美元大幅贬值；从全球范围看，现存主要钉住美元、实行管制的汇率体系将面临空前压力。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统计，目前美元占各国央行外汇储备的比例约为62%，为历史最低水平。未来随着美元贬值的持续，相关各国会加快外汇储备结构调整，美元的国际地位将进一步降低。

　　欧元自诞生以来很快就在诸多国际储备货币中脱颖而出，成为美元的强劲对手，绝大多数时间都保持对美元的强势。近年来，以“金砖四国”为代表的新兴市场崛起，在世界经济中地位与日俱增，其金融与货币力量日益凸显，如俄罗斯积极推动在上海合作组织中用区域货币结算。此外，海湾阿拉伯国家合作委员会酝酿的“海元”，玻利瓦尔美洲联盟峰会拟推出的“苏克雷”，虽然都不是完整意义上的货币，也无法像欧元那样对美元构成强劲挑战，但是都会侵蚀美元独霸的基础。未来一段时期，美元在世界货币体系中仍居主导地位，但是总体上将呈下降态势。

　　(二)国际银行版图发生变迁

　　金融危机使多年来叱咤国际金融风云的美国投资银行于一夜间消失，除了雷曼兄弟、贝尔斯登等数家破产倒闭外，高盛集团、摩根士丹利等纷纷回归传统商业银行经营模式。而传统商业银行也遭受不同程度的冲击，在国际金融市场中的资产规模与竞争力排名都大幅度下滑，国际银行格局出现调整极大地改变了国际市场的微观结构。

　　大批西方金融机构被国有化。此次金融危机重创诸多巨型金融机构，为遏制危机恶化，美欧政府不得不采用国有化手段。2008年9月，美国政府拿出2000亿美元接管“两房”资产；用1800亿美元援助资金换得AIG79.9%的股权；2008年11月至2009年2月，通过债务担保、注资、优先股转换成普通股等方式，美国政府成为花旗集团第一大股东(持股36%)，远超第二大股东道富银行(持股4.5%)。英国政府在银行国有化步伐上比美国更快更大。如今，诺森罗克银行的100%、苏格兰皇家银行(RBS)的95%、莱斯银行的75%、劳埃德TSB银行和苏格兰哈利法克斯银行(HBOS)的40%股份由英国政府持有。

　　金融危机令国际大银行重新洗牌。相比危机爆发前，国际大银行市值排名出现重大变化。据法国财经新闻社《财经周刊》统计，在次贷危机爆发前的2007年6月底，在全球市值最大的15家银行中，花旗集团、美国银行和汇丰银行位居前三位，其市值均超过2150亿美元，当时位居第15位的意大利联合信贷银行市值也达到930亿美元。而到2009年6月底，中国工商银行以2570亿美元市值高居榜首，中国建设银行和中国银行分列第二、三位，汇丰银行位居第四，花旗集团市值缩水至145亿美元，滑出前15名行列。依照2009年12月31日的市值排名，全球前十大银行中，中国工商银行(市值2689.82亿美元)依然遥遥领先，其次分别为中国建设银行(2014.55亿美元)、汇丰控股(2007.25亿美元)、摩根大通(1710.53亿美元)、中国银行(1539.72亿美元)、美国银行(1496.48亿美元)、富国银行(1379.95亿美元)、桑坦德银行(1360.02亿美元)、法国巴黎银行(948.93亿美元)和花旗集团(935.43亿美元)。中国的银行在很多方面与西方同行仍存在很大差距，但中国银行业的崛起必然会改变全球银行业格局。

　　(三)国际资本力量此消彼长

　　长期以来，发达国家尤其是美英资本在国际资本中占据主导地位，这使得盎格鲁─亚美利加的自由资本主义风行世界，因此金融全球化理所当然被看作美英资本全球化。然而，金融危机使得石油输出国以及经常账户巨额盈余国组建的“主权财富基金”力量凸显。

　　“影子银行”力量削弱。“影子银行”包括投资银行、对冲基金、货币市场基金、债券保险公司、持有大量证券和复杂金融工具而进行杠杆操作的结构投资公司等。影子银行的快速发展在带来金融市场繁荣的同时，其高杠杆操作给整个金融体系带来巨大脆弱性，并成为此次全球金融危机的主要推手。据IMF统计，进入21世纪以来，全球金融衍生产品规模由2000年底的94万亿美元增到2008年6月的683.7万亿美元，金融危机使之出现近10年来的首次下降，至2008年12月其规模收缩到592万亿美元 。目前，影子银行系统在去杠杆化过程中持续萎缩。

　　主权财富基金崛起。金融危机令发达国家尤其是美英金融力量相对下降，主权财富基金力量增强。在金融海啸肆虐之时，西方各大金融机构纷纷寻求主权财富基金的注资，一些西方国家的政府甚至直接请求中国和海湾产油富国增加对IMF的出资，以使IMF能向遭受金融危机严重冲击的国家贷款，阻止金融危机在全球的蔓延。据伦敦国际金融服务公司(IFSL)统计，2008年世界主权财富基金管理的总资产增加18%，达到3.9万亿美元。据美林证券估计，到2011年，主权财富基金在全球风险资产(股票和非主权债券)中所占份额将增至16%，成为美英资本的有力竞争者，从而挑战、削弱美国的国际金融主导地位。

　　二、国际金融秩序调整十分艰难

　　国际金融格局变化导致国际金融领域竞争更加激烈，合作也更密切，G20成为国际金融博弈的主要平台，国际金融机构改革势在必行，新兴市场在IMF和世界银行的投票权增加。在南北金融合作增进的同时，美欧在国际金融改革上分歧明显，对金融主导权的争夺更为激烈。

　　(一)G20取代G7成为国际经济金融博弈的主要平台

　　近年来，中国、印度、巴西等新兴经济体不断壮大，发达国家经济增长日益迟缓，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经济实力对比加速消长，发达国家对国际金融稳定与世界经济增长的调节越来越力不从心。金融危机爆发后，主要发达国家以及“七国集团”(G7)在一系列稳定国际金融的努力没有丝毫成效后，不得不借助“二十国集团”(G20)，G20成为全球经济金融事务的首要协调机构。G20匹兹堡峰会宣布，G20取代G7成为国际经济合作与协调的首要全球性论坛，标志着由少数发达国家主导世界经济发展的格局趋于终结。

　　G20“升级”反映当今世界现状，凸显中、印、巴等新兴经济体的重要性，反映新的国际经济金融秩序正在形成。世行行长佐利克断言：单极世界已经落幕，中印将成为力量中心。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则指出：这次金融危机是美国全球领导能力走向末路的征兆。美国国家情报委员会预测：美国的统治能力将在2025年前大幅削弱。 英国《金融时报》2009年9月发表文章称，从象征意义层面，G20取代G8(G7加上俄罗斯)非常重要，因为这使经济金融合作体系跟上了全球经济格局的变化：十多年来，这些变化一直十分明显，尤其是在经济重心从西方向东方的迅速转移方面。

　　(二)国际金融机构改革实现突破

　　新兴经济体和发展中国家经济持续强劲增长正在改变全球经济格局，世纪金融大危机加速国际金融与全球经济格局的改变。作为国际金融与全球经济旧秩序的重要代表者——IMF与世界银行等国际金融机构，其既往的份额体系已不能反映世界经济权重变化。从2008年11月的G20华盛顿峰会到2009年9月的G20匹兹堡峰会，新兴经济体与发展中国家的影响力不断提升。

　　G20匹兹堡峰会的联合声明表示，顺应中、印、巴等新兴国家的经济实力增强，代表权高于经济实力的国家须让出部分决策权，包括IMF至少5%的份额以及世行至少3%的投票权。目前，美国在IMF的投票权为17.4%，中国仅占3.72%。经过这一轮新的改革后，中国在IMF的投票权将有所增加，有更乐观的估计认为会超过日本，即投票权比重有可能由原先的第6位升至第2位。而欧洲目前拥有的IMF权重过大，与其占世界经济的份额不太相称，让出部分份额不可避免。这将是IMF发展史上一次重要改革，对提高发展中国家在国际金融机构中的地位有积极的作用(份额将从43%提高到48%)，有助于改变美欧控制和主导IMF的局面。

　　(三)美欧争夺金融监管制高点

　　此次金融危机主要源于金融过度创新与金融监管失败。为应对危机与防范危机重演，并迫于国内外压力，美欧都启动了20世纪30年代以来最大规模的金融监管改革。主要措施包括：整合监管权力，设立“超级金融管家”；扩大监管范围，填补监管漏洞；统一国际监管标准，防止“监管套利”。尽管美欧都赞同统一全球监管规则，加强全球政策协调，但在出发点、目标与监管规则等主要方面存在明显分歧。

　　2009年6月17日，奥巴马政府宣布了全面金融监管改革方案，这是“大萧条”以来美国政府对金融监管体系进行的力度最大的一次改革。美国金融改革方案主要是解决国内金融问题。要求突出金融领域消费者权益保护，降低金融业在美国经济中的比重，使金融机构经营回到倚重传统商业银行模式，追求风险和收益平衡，收敛过度投机。

　　欧盟认为，近20多年来在国际市场上无往不利的“华尔街模式”的主要特点是：影子银行机构泛滥、创新过度、杠杆率过高、操作不透明、风险模型晦涩难懂、行业诚信度下降等。2009年6月19日，欧盟推出了一份雄心勃勃的金融监管改革方案，旨在去美国化，消除美国金融机构和经营理念对欧洲的深度影响，改变对美国有利的游戏规则，使“竞争更加公平”。为此，欧盟提出建立“高标准的欧洲监管模式”以提升欧洲金融地位。美国金融监管改革的特点是“强机构、弱规则”，欧盟的特点是“弱机构、强规则”。若这一趋势持续下去，欧盟将成为世界金融“监管高地”，美国成为“监管洼地”，全球资本市场将因监管规则的差异而走向割裂。(以下略)

　　江  涌  张茂荣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