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召开的两会上，代表委员炮轰高房价，“房奴”的境遇也为大家所关注。在苏北农村，就有一个曾经优秀的小伙子因为不堪高房价的压力，铤而走险，试图拐卖孩子还贷——

　　“房奴”：不能承受房价之重

　　范伟义 蒋永龙

　　■核心提示

　　不久前热播的电视剧《蜗居》里，主人公海萍说过这样一段台词：“每天一睁开眼，就有一串数字蹦出脑海。房贷六千、吃穿用两千五、孩子上幼儿园一千五、人情往来六百、交通费五百八、物业管理费三百四、手机电话费二百五，还有煤气水电费二百。也就是说，从我苏醒的第一个呼吸起，我每天至少要进账四百，至少。这就是我活在这个城市的成本，这些数字逼得我一天都不敢懈怠，根本来不及细想未来十年。我哪有什么未来，我的未来就在当下……”海萍和丈夫都曾经是满怀理想的大学生，在城市中试图开创美好的未来，然而，当他们被贴上“房奴”标签后，理想弃置一边，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近日，在苏北的一个乡村里，一个曾经在人们眼中聪明、上进、家庭和睦的年轻人张启立就因为不堪“房奴”的压力，对天真的孩子伸出毒手，试图将其拐卖。知道他出事后，熟识他的乡亲无不扼腕叹息。

　　打工夫妇节衣缩食买房子

　　至案发前，现年24岁的张启立一直都是村里人眼中的“上进样本”。 

　　初中毕业后，他就孤身一人外出打工。在山东省临沂市的一家木材厂，他勤劳肯干，赢得了老板的信任、工友的赞赏。更重要的是，他收获了一份爱情，同厂的女工王霞很快被这个看上去木讷，但是做事踏实的小伙子吸引住了。两人很快坠入爱河，不久便结婚了。 

　　家庭的清贫没有影响两人的幸福生活。每天早上，张启立和妻子一起上班，一起下班，回家各自分工打扫房间，做做家务。无论是在家里看电视，还是“轧”马路，两人世界都充满温馨。 

　　对于未来，两人憧憬着在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里，有个天真活泼的孩子在里面玩闹。有一次，王霞路过一座即将封顶的商品房外围墙边，看到墙上的宣传画“立”着一栋栋崭新的商品房，“房顶”的蓝天白云把房子映衬得色彩斑斓、熠熠生辉，看上去就像真的一样。王霞久久地看着，眼睛里满是惊叹和渴望。 

　　看着妻子艳羡的表情，此时的张启立滋味万千，如果说婚后的生活还有什么缺憾的话，那就是他们还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爱的小屋，一直在外租房，居无定所，经常要看房东的脸色。张启立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心：一定要买房子！ 

　　然而，当房子像一件上帝的礼物一样展现在你面前时，背后还会伸出一只贪婪的魔手：高得离谱的房价。对于张启立来说，一套房子的总价相当于两人不吃不喝整整攒上十年的收入。然而，当张启立下定买房的决心、小家庭有了一个新的生活目标时，他们把自己的生活成本压缩到最低，省吃俭用。到了2007年，张启立凑够了一套房子的首付款，以按揭方式在临沂市河东区买了一套他们梦寐以求的商品房。 

　　拿到了房子钥匙，两人异常兴奋，觉得自己的幸福生活从此就要开始了。他们也因为买房子的“壮举”，再次成为村里人羡慕的对象。 

　　与房子的“蜜月”很快就结束了，张启立发现，每个月按期要还的房贷成为两人身上沉重的包袱。还完贷款，家庭的生活就变得紧巴巴的。随着孩子的出生，奶粉、衣服、尿布等家庭开销更是陡然增加，日子过得捉襟见肘。他俩这才发现，平时电视里演的“房奴”故事，在他们身上上演了。

　　不能承受的“房奴”人生

　　当上了“房奴”，张启立的生活一下子被套上了沉重的枷锁。他平时不敢乱花一分钱，以前他还经常和老乡聚聚会，现在只能硬着头皮推托自己太忙，不敢参加应酬。为了还贷和应付日常开销，夫妻俩经常吵得不可开交。曾经无比温柔的妻子开始习惯性地指责他无能、没用，原本卿卿我我的浓情蜜意早已被牢骚代替了。 

　　更让张启立痛苦的是，双方父母也因他们买房子受到牵连，成了老龄“房奴”。张启立和他妻子老家都在农村，家境并不算好。但双方老人不仅拿出了自己大半辈子的积蓄，还动用一切关系，找亲戚朋友借钱，帮着张启立一家付了首付款。面对双方父母，张启立的心理负疚感更重了。2009年，全球金融危机的风浪也把张启立卷入其中，张启立所在的工厂效益下滑，他的工资开始减少。 

　　这成了压垮张启立的最后一根稻草。从此，张启立的性格开始发生了改变，自卑、苦闷、失眠、情绪低落，每到要还房贷的日子，他就变得脾气暴躁，甚至做噩梦。 

　　2009年10月的一天，张启立偶然间听到了这样一件事。2009年4月，老板大哥的儿子因交通事故意外死亡，老板的母亲思孙心切，想替大儿子家买个小男孩“接续香火”。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已经被房贷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张启立，心中的“恶之花”慢慢被催生了。他甚至在脑海里浮现出这样的场景：手里有了一大把钱，还贷压力大大减轻了，老婆也不停地夸奖自己，他又可以骄傲地抬起头了。 

　　2009年11月6日下午，张启立找到工友王永，王永手头也正缺钱，两人一拍即合。利益的驱使让两个年轻人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抢孩子准备卖了还贷

　　2009年11月6日晚上，张启立和王永乘车来到位于苏北的东海县县城，在一家小旅馆住下了。第二天早上，两人到县城一家汽车租赁公司，通过熟人租了一辆黑色普桑轿车作为犯罪工具。他们自以为做得高明，认为找熟人租车不用留身份证号码，可以减少被发现的风险。为了安全起见，两人又到婚纱摄影店买了两张“永结同心、百年好合”的喜字彩纸罩住车牌。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经过一夜“密谋”，两人决定去一个乡村集市，那里人多好下手。11月8日早上7点多，两人驾车来到目标地点，把车停下，分头到集上乱转，寻找目标。张启立很快发现了一个目标：一个老太太骑的人力三轮车斗里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都大约两三岁。小“男孩”头发短短的，眼睛大大的，皮肤白白的，非常漂亮。张启立立即打电话通知王永到这里来，伺机下手。 

　　两人驾车尾随老太太，跟踪到一个上坡处时，老太太的三轮车速度慢了下来。王永见状，飞身下车，迅速抢过小“男孩”，向张启立驾驶的轿车飞奔。小“男孩”吓得“呜呜”直哭。老太太听到孩子的哭声后，赶紧从人力三轮车上下来，边追边喊。王永抱着小孩刚刚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坐好，那边老太太就追到了车门边，用手捶打副驾驶位置的车玻璃，并试图探进手去，但未能把车门打开。 

　　吵闹声引起了路人的注意，几个青年人从附近一辆中巴车上跳下，向他们跑过去。张启立见状赶紧加大油门，慌乱中，轿车把人力三轮车撞翻了，轰然作响。幸运的是，坐在车斗里的小女孩没有受伤。 

　　此后，张启立驾车沿着310国道逃跑，途中遇到一辆执勤警车从侧路过来。他误以为是追捕的车辆，把车速开到接近极限。由于车速过快，行至温泉镇朱沟村附近时，轿车的引擎盖下面呼呼冒烟，两人迅速将车停下。藏好小孩后，撕掉租赁车上的“喜”字彩纸，张启立又去找一个亲戚借了一辆红色普桑轿车，打电话给汽车租赁公司，谎称车坏了，让公司来人把车拖走。随后，两人驾驶借来的轿车往山东方向逃窜。 

　　行至山东省临沭县境内时，张启立又是兴奋又是担忧，兴奋的是计划就要完成了，担忧的是可能会东窗事发。 

　　看着孩子惊恐无比而又天真无邪的眼睛，张启立像看见了一个受伤的小天使。这时，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他低头一查看，傻眼了，是个女孩！他一下子从幸福的云端低落到谷底深渊，瘫坐在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时，胆小的王永提出赶紧把小女孩扔掉。此时，已经被罪恶蒙蔽眼睛的张启立拒绝了他的要求，他要把女孩卖掉。2009年11月8日晚，两人将小女孩带至张启立在临沂市买的房子里看管，然后寻找买主。寻找两天无果后，耐不住孩子的吵闹，张启立决定，如果第三天还找不到买主，就把小女孩带到超市扔掉。 

　　就在张启立自以为抢孩子做得天衣无缝时，殊不知自己的行踪已经被侦查机关掌握了。 

　　案发后，丢孩子的老太太当即报案。有目击证人证实，2009年11月8日中午，一辆黑色桑塔纳轿车因发动机故障，停在温泉镇朱沟村，车上有两名男子和一个小孩，后两男子驾驶一辆红色轿车将小孩带走。 

　　侦查机关得知后，赶紧赶到现场，在现场起获了两人扔掉的两张喜字彩纸，这与当事人所述特征相吻合。顺着这个线索，侦查人员走访了汽车租赁公司，确认2009年11月7日上午8时，一个叫张启立的男子将该公司一辆黑色普桑轿车租走；2009年11月8日中午12时，他打电话告知租用车辆坏掉，并让公司将车拖走。警方由此锁定犯罪嫌疑人为张启立。 

　　根据派出所的治安处罚卷宗，侦查机关又很快锁定了另一名犯罪嫌疑人王永。至此，两人已经注定难逃法网了。 

　　2009年11月11日上午11时，警方在山东省临沂市河东区张启立的住房内将张启立、王永当场抓获，并成功解救了被抢的小女孩。从案发到犯罪嫌疑人被抓获，整个过程不过三天。 

　　在铁的事实面前，二人不得不如实供述了自己的罪行。2009年12月3日，张启立和王永被江苏省东海县检察院依法批准逮捕。今年2月25日，此案移送检察院审查起诉。3月5日，法院开庭审理此案。

　　高房价和潜在的治安隐患

　　面对检察官的讯问，张启立如实供述了自己伙同王永抢卖小孩的事实。他悔恨地说：“我不该为了还房贷而铤而走险，我也是为人父母的，不该做这种天理不容的事，害了自己，也害了家人，我罪有应得啊！” 

　　检察人员讯问王永时，发现王永其实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认罪态度很好。当被问及为什么要抢小孩时，王永说：“我不该因为缺钱用，就听信张启立的话去抢小孩卖。我在原来的工厂里打工已经两年了，老板也很赏识我。我对不起家人，更对不起被抢的小孩和她的家人。现在想想，真是后悔啊！” 

　　在讯问张启立的过程中，张启立说，成家立业是周围人衡量一个人是否成功的唯一标准，而只有住房的改善，才能真正算是成家。在这样的压力下，他购买了远远超出自己家庭经济能力的房产，高房价让他喘不过气来，一时错念走上犯罪的道路。 

　　闻其此言，办案检察官深感忧虑：这是一个本性并不坏的年轻人，但是巨大的生存压力让他作出了错误的选择。在高房价的压力下，将来是否还有“房奴”步入他的后尘？ 

　　“我身上背着重重的壳，努力往上爬，却永永远远跟不上飞涨的房价……”当年台湾歌手郑智化演唱的《蜗牛》如今成为城市“房奴”们真实的生活状态。每天背负着沉重的数字，恍若置于剃刀边缘般的生活，任何一个小小的变化，都可能引发一场“蝴蝶效应”。 

　　检察官说，在所有的大中城市，高昂的房价让任何人闻“房”色变。为了实现自己的蜗居梦，越来越多的年轻夫妇义无反顾地加入了“房奴”大军。在有了一个遮风避雨的小屋后，换来的是这样的生活：不敢娱乐、不敢消费、不敢轻易换工作，甚至不敢生病，每天生活得战战兢兢，任何细节都不能出差错。 

　　“买房者在收入跟不上支出的情况下，迅速沦为没有消费力的‘房奴’，幸福感下降，容易滋生不良想法。一旦出现高额利润的驱使，就很容易铤而走险。政府应该对房地产市场进行宏观调控，使大部分老百姓都能买得起房。这样也能减少社会不安定因素。”检察官说。 

　　高房价问题也引起了正在参加“两会”的代表委员的热切关注。他们纷纷建言献策，呼吁政府调控房价。住房与城乡建设部部长姜伟新在3月8日召开的记者会上回应，政府将进一步采取措施，抑制房价过高过快上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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