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的较量 中国首个肯德基分店工会成立始末

　　本报记者 甘丽华

　　“这是一个很艰苦的过程。”湖北省十堰市总工会常务副主席王岩力，在回想肯德基六堰店工会建立的过程时，依然难抑内心的激动。

　　十堰市肯德基六堰店工会是中国首个肯德基分店工会，其“破冰”的示范效应极为强烈，目前湖北省12个地市的肯德基分店都建立了属地管理、单独建立的工会。

　　但另一方面，工会方面与肯德基之间的博弈仍在进行。

　　准备开成立大会的时候，只来了一名员工

　　其实早在去年，十堰市总工会就着力推动包括肯德基在内的外资企业建立属地管理的工会。至去年年底，十堰67家外资企业已有60家建立工会，但肯德基方面一直不配合。主管湖北省各地分店的百胜餐饮(武汉)有限公司表示，要等自己建会后，各地分店才会统一建立直属的分会。建会一度搁浅。

　　今年5月14日，十堰市总工会接到通知，全国总工会、湖北省总工会要求

　　肯德基在十堰市目前有两家分店：六堰店和中商店。前者离十堰市总工会只有两三百米的距离。

　　5月20日上午9时，十堰市总工会组织部部长于智良和同事郑福州、田红来到肯德基六堰店了解情况并说明来意。该店值班助理表示，店长开会并休假未回，其间曾来电交待，当地工会如果来人谈建会，告知百胜餐饮(武汉)有限公司已在和省总工会联系月底前建会，届时对分店建会会有统筹安排，同时表示尽快把十堰市总工会的意见和要求向主管公司报告。肯德基中商店给予的答复与此类似。

　　“这是在拖延。”5月21日上午8时50分,十堰市总工会工作人员再次来到肯德基六堰店询问武汉公司方面的态度，店方表示没有变化，但在要求下提供了其主管公司人事部一工作人员的电话。

　　十堰市总工会工作人员马上给该人事部打去电话，对方表示，对于属地、单独建会，要向领导报告，并答应14时答复。

　　下午，对方一直没有打来电话，打过去电话却无人接听。15时50分，十堰市总工会再派人到六堰店，店方表示没有接到指令。

　　自上而下的工作方式看来是行不通了，十堰市总工会郑重向店方提出，在得不到百胜餐饮(武汉)有限公司正面回应的情况下，将直接和员工接触。店方提出上班时间员工不允许接待，休息时间则不干涉。

　　5月21日下午，十堰市总工会开始约见员工，总共见到8人，其中全日制员工3人，学生5人。大家提出，大多数人每小时工资只有3.6元，问工会管不管。十堰市总工会当即表示，工会本来就是维护大家权益的，肯定关注这个问题，但首先你们必须组织起来。你们不成立工会，我们也就无法开展工作。

　　大家的情绪被调动起来了，反映问题很积极，知道工会成立会员不得低于10人后，当即表示回去动员其他人。一名员工当场表示第二天动员10多名同学一起入会。

　　第二天，十堰市总工会工作人员继续约见肯德基员工，总共和21人进行了面谈，有14人同意入会，有1名员工当天中午就填了入会申请表。

　　该市总工会党组副书记、副主席李馥秀当机立断，决定当晚就成立工会，并把这一情况通知了肯德基六堰店，将在当晚19时和员工进行集体谈话，希望店方不要进行阻挠和刁难。店方表示，只要员工自愿，决不干涉员工加入工会。

　　没想到18时刚过，于智良就接到一名员工电话，说肯德基通知他们半小时后开全体员工会。十堰市总工会立即与肯德基方面联系，对方表示会在19时前结束。

　　肯德基的会果然在19时前结束了，可直到19时30分，工会布置的会场上，只来了一名学生员工，是湖北郧阳医学院大一学生陈广昕。其他说好的学生都不来了。打电话，不是关机，就是说有事。大家一下愣了：变化怎么这么大？

　　陈广昕联系了几位同在肯德基打工的同事，只有他的同学张哲一接电话就赶了过来。

　　通过电话反复联系，在等了1个多小时后，终于来了10名员工，其中有些人是觉得不好意思来说声“对不起”的。

　　看到这种情况，原本布置好的工会成立会场改成了座谈会，主席台撤掉了，桌子围成一圈，李馥秀及其他应邀参加会议的领导和大家谈起了心，宣传工会的性质、作用，外资企业建会的形势、意义，以及全总、省总对外企建会的决心。“对你们10个人来说这是不可多得的机遇，在你们的人生经历中一定会留下华彩一章。”李馥秀的话充满感情。

　　21时40分，大家的思想工作终于被做通，填写入会申请表后开始召开成立大会，履行程序，直选产生了包括正副主席的5人委员会。湖北郧阳医学院大一学生张哲和陈广昕，分别当选正、副主席。选举经费审查委员时，学会计的刘佳佳毛遂自荐。

　　23时，于智良和同事郑福州、田红把会员名单和委员会名单抄送给了六堰店。

　　第二天凌晨1时，兴奋的人们才陆续回去休息。

　　肯德基自己又成立了一个工会小组

　　第一个属地管理的肯德基分店工会破冰了，其意义非凡，但并非从此一帆风顺。

　　5月23日，大雨倾盆而下。湖北省总工会常务副主席黄国庆和十堰市总工会主席王启泉决定，当日下午在肯德基六堰店举行揭牌仪式。由于六堰店不同意仪式在店内举行，也不同意在其店面悬挂横幅，十堰市总工会只好用两根铁架撑起了宣传横幅。

　　就在他们在肯德基店外布置会场时，六堰店助理突然带着两名员工冲出店外，将横幅一把扯掉，并把铁架推倒在地。十堰市总工会不得不请来民警维持秩序。

　　为了避免进一步冲突，揭牌仪式转移到十堰市总工会惠泽宾馆会议室进行。会议预定17时召开，但除了张哲和陈广昕两人外，其他人又一次“消失”了。

　　十堰市总工会只得派人冒雨到各个学校去找人，通过学校广播“寻人启事”，到每个食堂去地毯式搜寻，都一无所获。最后，只有员工杨珍赶来。

　　成立仪式当场宣读了《十堰市总工会关于百胜餐饮(武汉)有限公司肯德基六堰店成立工会暨工会委员会选举结果的批复》，并向到场的3位会员代表颁发了会员证。

　　这边的工会成立仪式刚刚举行过，当天晚上，百胜餐饮(武汉)有限公司又宣布成立工会。新当选的工会主席从武汉给于智良打来长途电话，要跟他探讨《工会法》，一直聊了40多分钟。

　　对方在电话中说：“你们已经有7个会员写了退会申请。”这句话让于智良吃了一惊，他表示不相信：“昨天才入的会，今天就形成书面退会申请了？”

　　肯德基的动作的确极为迅速。5月24日,新成立的百胜餐饮(武汉)有限公司工会往湖北省内所有分店发文件，在湖北省各分店成立工会小组。六堰店也不例外，其中店经理被任命为小组长。

　　当晚，肯德基六堰店再次召开员工大会，通知这一文件，并口头通知：工会小组只面向全日制员工，非全日制员工和勤工助学员工不能加入。

　　“这是管理层的工会，是劳资一体化的工会，一方面制定游戏规则，一方面又执行游戏规则。”十堰市总工会有关负责人指出，“这肯定都是提前准备好的。”

　　获得这个消息后，十堰市总工会立刻向六堰店发函提出：百胜餐饮(武汉)有限公司肯德基六堰店工会是员工自愿加入、经上级工会批准设立的，任何人不得再组建第二工会；并要求对方自行撤销工会小组，否则将依法取缔。

　　5月26日，于智良一进办公室，就看到桌上放着一封鼓鼓囊囊的挂号信，足足贴了6.2元邮票。挂号信是从十堰市内寄来的，里面是7封用一样的纸张，类似的措辞，类似的格式手写的《退会申请书》。

　　“这是大事啊。”如果会员队伍不稳定，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工会就会面临瓦解的危险。后来他才得知，肯德基方面曾经和这7名勤工助学员工单独交谈过，学生员工压力很大。

　　十堰市、区两级工会马上抽调干部成立专班，分头到学校和员工家庭面对面地进行宣传。到目前为止，除1个人辞职外，其他学生员工最终放下思想包袱，表示不退会了。同时，六堰店工会积极发展新会员，如今已发展到24人。

　　6月28日，肯德基在十堰市的另一个分店中商店工会也宣告成立。

　　最大阻力来自于肯德基方面行政上的不支持

　　目前，肯德基方面还没有撤销肯德基六堰店工会小组。基于这种暂时“两张皮”的情况，十堰市总工会分析：六堰店工会目前要开展工作相当困难，所以工作重点暂时放在发展会员上。

　　在走访肯德基员工、发展会员的过程中，十堰市总工会了解到，六堰店一名“元老”级员工、26岁的余彬，去年被诊断为白血病，虽然他已经在得到补偿后与肯德基解除了劳动合同，但肯德基的同事们都在挂念着他。民主管理一时进不去，马上为员工争取提高报酬也不太现实，工会考虑先从能做的事情做起。

　　这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六堰店工会为余彬发出了《募捐倡议书》，号召大家为余彬献一份爱心。同时，十堰市总工会决定向全体工会会员和社会各界人士发出爱心倡议。工会方面认为，这一方面表明工会是和谐建会，是为企业服务的；另一方面，通过这个活动，可以进一步稳定会员队伍，增加员工对工会的了解和信任，最终加入到工会中来。

　　王岩力表示，肯德基工会发展会员的对象包括非全日制职工、勤工助学学生和退休返聘职工在内的全部职工。由于其他员工对企业依赖性强，所以目前重点先从学生员工寻找突破口。

　　对此，肯德基方面提出了“学生加入工会是否合法”的问题，李馥秀这样解释：有三种人不加入工会：军人、学生、农民。但我们不是因为他们是学生而组织他们成立工会，而是因为他们是肯德基员工。他们虽然不是全日制员工，但付出劳动、取得劳动报酬就有可能发生权益纠纷。

　　对于肯德基提出“工资为主要收入”的争议，李馥秀表示，对于不少家庭经济困难的学生来说，在肯德基工作的收入就是其主要收入。“一方面，让他们长时间劳动，一方面又不让他们享受作为劳动者、劳动关系带来的权益，这是不对的”。

　　“我们不是为了成立工会而成立工会，关键还是要发挥作用。”王岩力说。比如说这些勤工助学学生和肯德基目前签订的都是劳动协议，而不是劳动合同，这是用工方面的歧视。另外，在给这些学生员工的劳动报酬方面也存在剥削和压榨。这些都是工会长期要关注的事情。

　　据湖北省总工会组织部副部长彭敏介绍，湖北每个城市的肯德基分店的建会工作都遇到了非常大的阻力，为每个分店建会平均投入的工会干部不会少于20人，但各级工会、地方党政领导都明确认识到：不能牺牲职工的利益和我国法律的尊严来换取外商投资。

　　彭敏称，肯德基分店建立工会的艰难过程说明，工会的组建工作不能仅仅依靠自上而下的模式，而要通过发动职工，走自下而上的道路。在发动职工的过程中，工会同时为他们提供法律援助和经济援助，不能让职工因为加入工会而丢掉工作。

　　彭敏认为，工会建立起来后，目前面临的最大阻力来自于肯德基方面行政上的不支持。但工会既然建立起来了，就必须像工会，让职工看到加入工会和没加入工会是不一样的。

　　本报武汉7月15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