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地铁遭遇速度之殇

　　作者：李乐

　　2007年3月28日，“奥运会倒计时500天”的喜庆气氛在北京还没有散去。一场灾难突然将临。

　　作为奥运期间主要公共轨道交通的地铁10号线，再次在施工中发生坍塌事故：在海淀区苏州街标段站台出入口工地，施工方中铁十二局的6名工人被坍塌土方掩埋，生还希望渺茫，而截至本报记者发稿时为止，北京市政府尚未公布坍塌事故的原因。

　　这已经是地铁10号线建设中第五次发生事故——号称“世界最快”的北京城区轨道交通建设，正在显露出它的“速度之殇”。

　　错失良机

　　出人意料的是，直到地铁10号线苏州街段坍塌事故发生十多个小时之后，施工方北京中铁十二局才得到消息。一位内部知情人士告诉记者，是北京市公安局向中铁十二局通报了这一情况，而在此之前的十多个小时中，苏州街标段土方坍塌导致6名工人被掩埋的重大事故，一直处在工地严密的封锁之下。

　　新华社的消息称，“在坍塌事故发生之后，施工工地立刻锁闭大门，禁止工人外出，工地负责人还收缴了工人手中的手机，以保证消息不会外泄。封锁消息的同时，该工地组织本工地的施工人员进行挖掘救援，但由于缺乏人力和专业设备，导致救援工作进展缓慢。”

　　直到近10个小时之后，一名河南籍民工设法与河南警方取得了联系，此消息才被辗转通知至北京市公安局。“地铁10号线苏州街标段坍塌掩埋6名工人”的重大事件直至此时才陆续出现在主管机关和建设施工单位以及公众的视线当中，而大规模的救援工作直到此时才真正铺开。

　　然而，此时6名工人已经被坍塌的施工土方掩埋了十多个小时，生还希望已经十分渺茫。记者曾获得消息称，2007年3月29日晚，第一名被掩埋的施工工人的遗体已被发现，另外5名被掩埋工人仍下落不明。不过，这一消息并未得到官方证实，北京市轨道交通建设有限公司的办公室相关人员只是向记者表示，救援工作仍在紧张进行当中。

　　记者事后从前述知情人口中得知，中铁十二局随后了解到的情况表明，3月28日7时左右，施工工人就已经发现了作业面上出现了轻微裂缝，但这并未引起工地负责人的重视，于是，在进行加固措施之后，继续进行施工，直到当日早晨9点30分左右，作业面发生大规模土方坍塌，导致6名工人被掩埋。

　　层层转包

　　作为施工方的中铁十二局，何以在事故发生十多个小时之后，方才得知现场情况？记者目前掌握的情况表明，这可能是与标段施工项目层层转包有关，而3月28日被土方掩埋的6名施工工人，也不在中铁十二局的编制之列。

　　记者了解到，发生事故的苏州街标段工地，共有日常施工人员150名左右。这150名工人由两位负责人管辖，但这两位负责人并非苏州街标段的项目经理。实际上，这两名负责人是“工头”身份，150名工地施工人员的工资，由这两位负责人发放，而目前他们正在进行的施工业务，也是由这两名“工头”承揽而来。

　　“据我所知的情况，确实存在分包。”接近中铁十二局的一位知情人士告诉记者，他还向记者透露，分包很可能不只进行了一次，而是两次，“这两个工头的业务，可也是从另一个分包商那里拿过来的。”他告诉记者，这意味着，在中铁十二局通过竞标获得地铁10号线相关标段施工业务之后，至少在苏州街标段，再次进行了“分包”。

　　不过，当记者通过正式渠道向中铁十二局进行求证时，中铁十二局方面明确否认了这种说法。

　　北京市发改委、北京市交通委、北京市建委的公开资料均显示，地铁10号线苏州街标段的建设单位为北京市轨道交通建设有限公司，施工单位为中铁十二局建设有限公司，监理单位北京塞瑞特监理公司，而除此之外，尚有“劳务公司”——四川广元荣鑫建筑公司。

　　对于这家公司的职能，记者曾向北京市建委的有关人士询问情况，得到的只是“组织施工人力”的笼统回答，但对于“劳务公司”与施工方如何进行利益分配，他并未给出明确答案。

　　“这个领域里‘分包’并不是十分个别的情况，”一位曾参与过多项城市轨道交通建设施工的人士告诉记者，“这也是为了尽快启动工程考虑，‘工头’手里都有固定的队伍，找到一个人，就等于找到了一个队伍，比施工方自己搭建施工队伍要快得多，况且还可以同时找好几个‘工头’。”他对记者说。

　　进度压力

　　这已经不是地铁10号线第一次发生事故了。2005年，京广桥10号线工地塌方造成东三环路面塌陷，以及此前的几次坍塌事故，主要都是由于施工方在施工过程中损害了供水或污水管线，导致土方浸水最终造成坍塌。那么，施工方又怎么会对地下公共管网的分布情况如此不熟悉呢？

　　一位知情人透露，“10号线区别于其他线路的是，线路都是穿越繁华地区，管线复杂。为了赶工期，工人都是三班倒。”

　　建设部系统一位长期负责城市公共配套建设的专家对记者说：“一般在施工之前，应该有详细的周边管网情况进行调查，通过既有的各个主管部门提供的资料就可以进行。”他表示，调查的速度，视情况不同会有所区别，一般需要3个月到半年时间。

　　记者目前掌握的情况表明，作为苏州街标段的施工方，中铁十二局在承接标段施工任务之后，确实花费几个月的时间，通过各部门的资料汇总，对作业面周边的市政供水、供热管网进行了周密的调查，并在施工方案中一一标出，供施工人员在具体的工作过程中对比使用。

　　不过，前述知情人士告诉记者，由于经过了工程从“总包”到“分包”的过程，在此过程中，分包单位是否又花费了足够的时间，“吃透”已经调查出的周边市政管网汇总的情况，“这就很难说了，因为‘分包’本来也是为了节省工程进度，因此也是有工程期限的，而且分包层级越多，落实到最后的施工时间也就越短，他们(分包商)很难再花费时间吃透资料。”他说。本次发生事故的标段，施工时间每天都达到12小时左右。

　　不过，对于本次塌方事故的真正原因，北京市政府组成的调查组尚在调查当中，是否由于上述原因，尚未有明确结论。

　　“我们国家地铁建设通常是为某一件‘大事’修建的，比如奥运会、世博会。”前述建设部系统的专家对记者表示。

　　“所以，往往在设定工期的时候，不是单纯从建设工作技术要求的角度，而是参照重大活动的日程‘倒排’工期，这样自然会造成赶工期的问题，从而带来安全隐患，现在到了该引起重视的时候了，这不只是北京。”他强调。

　　3月30日，下午1点记者在现场看到，至少有12辆以上的公安、救护、消防、挖掘等车辆等在周围。事发现场的十字路东南角，已经有蓝色护栏将周围全部封闭，除了公交车以外，其他车辆已被禁止通行，刚刚从别处调来此处的交通协管员，以及路中央新树立起来的交通台都已到位，深埋地下的6名罹难者，仍然没有救出。

　　本报记者 索寒雪 王永强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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