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尔森：中国不应自外于世界资本市场

　　本文系保尔森3月8日在上海的演讲实录节选，标题与小标题为编者所加，本报记者兰红整理)

　　中国金融业尚不发达

　　我在美国及其他国家和市场的多年从业经验告诉我：开放、竞争和世界一流的金融市场是稳定平衡发展的支柱。成熟的金融市场同时也是中国全面发展的必要前提。

　　中国的发展在区域、家庭和行业间越来越不平衡。经济结构的不平衡和收入的不平等，使中国目前面临与过去几十年不同的发展挑战。今天，中国的经济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低成本产品加工，主要目的是出口。这确实极大地促进了发展。但是过度依赖经济中的单一部分，可能导致未来出现问题。中国经济的长期繁荣需要发展多元化经济，高附加值生产和世界一流的服务业，包括金融服务业。

　　中国的金融业尚不发达，在中国投资不能获得充足回报，个人储蓄无法获得充分回报，风险无法得到合理估价、管理和分散。投资的低效分配意味着任何一个水平的投资只能产生较少的工作机会，低效的公司无法成功改革，而进行高附加值生产的新兴的公司受到束缚，发展持续不平衡。

　　储蓄回报的不足会伤害中国百姓。中国人民与其他各国人民一样努力勤奋地工作，但仍然不富裕。今天中国百姓在银行的储蓄存款有2万亿美元——用当前

汇率换算约合16万亿人民币，平均回报率为2.5%。扣除通货膨胀和税费等因素，银行储蓄存款的回报可能为负数。

　　如果中国的金融业成熟起来，并能够提供多元化的用于储蓄和投资的证券和工具，在一个像中国一样快速发展的经济体中，一个管理良好的养老金组合的潜在回报率会提高很多——即使中国经济在一定时间内只是适度增长。

　　中国金融市场面临的四大挑战

　　1、资本市场

　　强大的资本市场需要：强有力的产权保护；健全的监管；良好的会计准则和公司治理；健康的金融机构；客观的金融分析；有效的信息披露机制；独立的信用评级机构。

　　中国资本市场仍需发展的程度在与其他国家比较时变得明显。一份来自麦肯锡的研究显示，2005年资本市场的市值，不包括非流通股和国有股，为国内生产总值的17%，这是亚洲新兴市场中最低的市场市值比率，在亚洲新兴市场国家这一比率的平均值为70%。由非金融公司发行的公司债占国内生产总值的2%-3%，而亚洲其他新兴市场一般为50%。进入贵国市场是受限的，限制潜在的买者，而且买卖价差大，表明缺少竞争和流动性。中国的资本市场缺少多样化的产品。而且，市场参与者的素质也差别很大。

　　此外，中国的私营部门目前创造了中国50%以上的国内生产总值，在一些地区创造了75%的新的就业岗位，但是国有企业却获得了四分之三的银行贷款并且大多数

股票和债券市场的公司发行都是国有企业进行的。

　　要发展更强大的资本市场，中国需要一个更大的更易进入的政府债券市场，一个有更高流动性和透明度的公司债市场和一个私有股权可以繁荣发展的法律构架。

　　2、机构市场

　　全世界发达资本市场的基石是机构市场和互助基金以及参与其中的资产管理者。机构投资者的分析最严谨，在开发新证券品种和投资战略方面最具有创新性。然而中国的市场缺少这些重要的成分。

　　如果没有有效的机构投资者的基础，市场就会过于依赖散户投资者。其结果是会有一个更投机的环境和更善变的股票市场。

　　广泛基础的机构投资市场的发展被一些政策所限制，例如事实上一些重要的机构投资者比如保险公司在可从事投资的种类方面受到严格的限制。

　　3、银行业

　　中国的第三个挑战是银行体系。一些不喜欢风险的信贷官员可能仍认为向在他们看来有政府担保的国有企业发放贷款比向具有活力的中小企业和私营企业发放贷款更安全。另外，对大量的分布在各地的分支机构进行法人控制也仍是一个挑战，分支机构的贷款决定还是经常会受到地方政府压力的影响。而中国的银行缺少统一的数据报送机制意味着中国不良贷款的真实程度不明，提供的信息不足。

　　4、管理体制

　　中国所面临的最后一个挑战是可能会抑制创新和现代金融市场成长的管理体制。随着中国从集权管理的经济转向以市场为基础的经济，其管理体制亦必须作出相应的调整。目前，中央政府部门仍在插手那些市场本身能更有效进行的投资决策。市场会更好地将资金投放到最具活力的经济部门和企业。政府的作用应该是为整个市场制定规则，并确保其得到遵守，而不是进行具体的投资决策。

　　政府有责任制定公司治理规则，并使其得到遵守。但在目前，这些规则既不清楚，也未得到严格遵守。此外，中国的会计准则尽管正在与国际接轨，仍变更频繁，令人无所适从，使金融信息难以很好地披露。

　　许多非市场的因素仍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包括金融机构在内的国有和民营企业，它们扼制了经济决策的活力并损害了管理体制的威信。中国经济已经壮大，变得更加市场化和融入全球经济，因此，使用行政控制手段来打击放贷变得收效甚微。更有效的货币政策应抽身于汇率管理，转而推动银行系统的改革和市场化，并为保障更稳定的经济增长提供支持。

　　开放将会加快改革的进程

　　单单通过国内的调整，中国也能在金融改革方面取得进展，但如果允许外资参与中国的金融市场活动将会加快改革的进程，并使其带来的稳定和繁荣得以早日体现。据我所知，世界上还没有一个国家能够无需强健的资本市场而拥有成功、可持续和平衡的经济。而且我也不相信一个面对国内外竞争不开放市场的国家能够取得上述成就。

　　开放贵国的资本市场，迎接和参与全球竞争将带来如下好处：世界一流的金融机构能为中国带来新的技术和产品，加强培训和技术转让，改善市场行为规范、完善基础设施，并增强金融稳定。

　　允许外资控股中国的银行(目前外资参股上限为25%)能够推动中国中小银行的风险管理和内部控制；更先进的信贷分析技术将提高中国各银行的贷款决策能力；而整个银行系统也将随着资本市场的发展和新金融资源的开发而更具有竞争力。

　　面对国际竞争开放市场并不意味着放弃自己的规则和特色。如果中国对外开放市场，外商将受到中国的管理和监督。虽然国际公司无疑会有一些外国管理人员，但中国金融服务行业的广大雇员仍将是中国人，而由此带来的收益也大多会留在中国。看看在日本的外国大投资银行，在那里业务和管理层的绝大部分都是日本人。实际上，它们几乎如同一些传统的日本机构一样像是日本的公司。在日本产生的财富留在了日本。

　　总部在海外的外国金融企业在华开展业务将为国内专业技术的发展、人员培训提供巨大的资源，为中国金融业培养未来的领军人物和企业家。

　　多数国家都认为能够带来国际先进经验的、管理完善的大证券公司和

资产管理公司对形成强大的国内资本市场是至关重要的。想要实现健康、可持续和和谐经济增长的国家是不会自我束缚的。中国是一个具有影响力的大国，它不应将有利于完善其资本市场的世界一流知识和技术拒之门外，从而限制自身的发展潜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