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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州造船人


http://finance.sina.com.cn 2005年10月31日 10:58 《商界》杂志

  温州民间资本掀起了一股造船的旋风,造船人却在这场旋风中迷失了方向。

  □文·图/本刊记者 谭 强

  台 风

  2005年9月11日,台风“卡努”在浙江台州登陆。一时间,狂风暴雨,恶浪滔天。

  没有人知道,这一天,有多少温州船厂老板在风雨飘摇中哆嗦。这两年,温州造轮船在正常航行时也时有事故发生,何况现在有凶猛的台风助纣为虐。

  8月17日,渤海湾海面狂风大作,宁波籍“渚扬3号”货轮进水倾斜,15名船员弃船逃生,货轮沉没。台州籍货轮“永宁7号”,船体漏水沉没,船上19名船员弃船逃生被救起。

  甚至没有台风时,也会出问题。2月16日,“兴龙舟118号”从温州首航到天津港装货,途中主甲板、外壳板出现90多处断裂,最大裂口宽2厘米、长2米多,只好一边用水泵奋力抽水,一边返回温州。

  1月29日,“金富星18号”于锦州港装货后,离岸仅200米,突然几声巨响,两舷开裂7处,最大处宽2厘米、长4米。船长立即指挥卸货,经紧急抢修后空船返回温州。惊魂未定的船东紧急检查其姊妹船——即将下水的“金富星19号”,结果发现同样的结构问题,不得不进行长达1200米的大范围重焊。船东要求退船并索赔,最后乐清市政府和船舶工业协会出面调解,才由船厂将这艘轮船原价回购,修好后转卖出去。据说船厂亏了好几百万元。

  ……

  出事船舶,以温州造居多,特别是乐清市七里至黄华港区一带的民资新造船舶。乐清是温州的一个县级市。于是有人惊呼:温州人像当年造劣质皮鞋一样在建造航海巨轮!如同当年被视为奇耻大辱的温州皮鞋、金华火腿、柳市电器,现在温州造轮船也面临着当年一样的质量和信用危机!其对温州造船业的深远影响和破坏力,与“卡努”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另一场台风

  真正的台风来临之前,另一场看不见的台风,已经漫卷浙江沿海。

  沿着浙江漫长的海岸线,从宁波、舟山群岛、象山、台州,一直往南,到乐清、温州,记者看到,昔日一片片滩涂变成一个个造船基地,一艘艘正在建造的轮船在海滩一字排开,连绵不绝,蔚为壮观。这就是席卷浙江的“经济台风”——造船热。

  胡志兴在乐清柳市继电器行业呆了20多年,积累了上亿元的资产。此时继电器行业已僧多粥少。再斜眼一看,原来那帮不怎么起眼的船老板,全都在这两年暴发了。细细打听门道,原来近年来中国陆上运力不足,海上运输炙手可热,加之国际国内船舶多已到报废更新年限,船舶供应紧张,大型国有造船厂生意兴隆,低于2万吨级的轮船不造,民营造船厂遂拾遗补缺,盛极一时,而这一兴盛期,估计还会持续数年。根据温州民企造船的效率和方法,造一艘万吨级巨轮,一般只需10个月左右的时间,如果同时启动建造几艘轮船,一年就可以将产值做到三五个亿。胡志兴猛然醒悟:馅饼从天而降,自己要不迎头接住简直就是傻瓜。

  温州人做事从来雷厉风行。胡志兴连夜找来一帮亲朋谋划,一晚上就筹集资本几千万元。不懂造船也没关系,这年头,只要有钱,何愁挖不来人才。2004年5月份,一个七里至黄华港区一带投资最大的造船厂就轰轰烈烈地亮相了。

  其实,像这样一个猛子扎进造船江湖的温州人绝对不止胡志兴一个。2002、2003年,不断地从造船老板圈里传出绝对“内幕消息”:一艘船造价1000万元,就可卖上1400多万元!如果造更大的船,利润就更高。嗅觉灵敏的温州人一听这话就急红了眼,像蝗虫一样从全国四面八方飞扑回来,炒房的、炒煤的、开发水电的、修公路的、开采石油的、生产电器的,全都一窝蜂拥了回来。拉上一帮亲戚朋友,有钱出钱,有地出地,啥都没有就出人出力,一个个造船厂就春笋一样地冒了出来。来得迟的,温州没有地方了,就转战宁波、舟山、台州、象山等地;沿海没地了,就拓展到江苏,甚至溯长江而上,直杀到九江、武汉、重庆等城市。

  一时间,温州乐清全民造船。

  造船旋风里的生意经

  温州人胆大,有几十万元钱就敢造万吨巨轮。当然,这得益于温州民间的集资传统和集资信誉。大小不论,多少不分,几万元、几十万元、几百万元、几千万元,都可以入股,都可以当股东;或者几十个小股东,一人凑几万元、十来万元,组成一个大股东。于是温州的民间资本就敢于杀进像水电开发、石油开采、造船等需要大资金的行业。

  在温州人的精明操作下,造船其实并不需要太多启动资金。现在规范管理后,正规注册一家造船厂,仅需资金3000万元。主要用于买地,修造船台,购买起重设备等固定资产投入。船东下订单,需先付订金,然后分期付款,造船厂就利用船东的钱“滚动发展”。

  胡志兴的浙江欣顺船业有限公司,短短一年,固定资产投入不过4000多万元,立即就奠定了乐清造船业的老大地位,胡志兴自己也被推选为乐清造船工业协会会长。

  胡志兴的大投入马上就有了回报。买船人到这里挨家逐户地考察一番,一看他的硬件设施,马上就下了订单。胡志兴2004年10月份造好船台就有了订单,现在,生产任务已经排到了2007年。

  朱伟荣虽然从1993起就开始造船,但资金积累并不多,便采取了游击战术。自己并不开公司,也不建船厂,小本投入,只在行情看好的年份,到别人船厂租一两个船台造船,遇到行情不好,马上就退租停产,赚一把钱便安全撤退。这样造造停停,停停造造,到2003年时,一看行情好了,马上联络15个人,每人投入100万元,也没有接到订单,却先造起来再说。但这绝不是冒险,朱伟荣做的是两手准备:船造好后,能卖就卖,卖不掉就自己开家航运公司搞经营,或者把船租给航运公司,自己坐收租金,要么就以轮船作为投资,与航运公司合作经营。

  在乐清,2004年有一半以上的船是没有拿到订单就开造的,而造好后,大部分被一抢而空。乐清人胆大,造艘轮船就像造双皮鞋一样简单,冲着趋势,就敢乒乒乓乓开工。

  朱伟荣首先造了一艘3000吨的运油船,投入1000万元,还没建好,就有买家找上门来,卖了1200万元。两年里共造了6艘,前4艘赚了钱,后2艘因为竞争激烈,船舶供应几近饱和,船造好后一时半会卖不出去,也租不出去,自己经营货源又不足,眼睁睁看着船泡在水里一天天生锈,只好咬咬牙亏本卖掉。盈亏相抵,共赚了300多万元,15个股东一分,每人每年仅赚10来万元,相对于100万元的投入,这样的回报实在谈不上丰厚。加之像欣顺船业这样的大型船厂还在不断涌现,朱伟荣这样的小造船点已经失去竞争能力,朱伟荣立即刹车,停了造船,用自己那艘30吨的小油船穿梭在油库与造船厂之间,赚点油运钱。

  在乐清七里、黄华,像朱伟荣这样的“造船游击队”数不胜数,街上随便拦住一个人,背后就会有一个造船的故事,就会给你讲一通造船的生意经。在这里,造船并不是内地人想像的那么神秘,那么困难。他们早已将造船发展成了一套模式,要造船,照着这套招式打下去就行了,其困难程度并不比租个门面开馆子,租个摊位批发服装大多少。据乐清造船工业协会的一项统计,2005年,乐清各大船厂的固定资产投资总额已达2.6亿元,比乐清船业过去10年投资的总和还要多。

  低质风暴,整治风暴

  不少船厂老板得意地告诉记者,温州轮船最大的

竞争力就在于价格优势,他们造的船,价格可以比大型造船厂便宜一半,比国外造船公司甚至可以便宜2/3。买船人总想省钱,温州人就投其所好。他们总是有办法降低成本,你把价格压得再低,他们也有钱赚,最后损失的只有质量。

  温州商人可以放弃一切,但绝对不会放过一次商机。他们多数时候是从一个商人的角度思考问题:自己能不能赶上一波上涨的行情,能不能抓住一次发财的机会。哪怕条件暂时不具备,只要有市场,他们就生产,走一步看一步,一边做一边根据市场形势改变自己。一个船老板这样告诉记者:“如果一开始就把什么都想清楚了,你就没法做生意了。你们内地人能自主创业的不多,就是因为考虑得太多,自己束缚了自己,白白错失良机。”

  低质船就在这样的思路下出炉了。由于焊接质量不过关,轮船下水后断裂漏水的情况频频发生,甚至有船员葬身大海。

  现在,胡志兴把公司的事务大部分都交给职业经理人打理,自己的大部分精力投入到了行业协会。他最怕的就是那些惟利是图的小船厂,一颗耗子屎坏了一锅汤,破坏了整个乐清造船行业的名声,砸了大家的饭碗。他可是有着数千万元的固定资产投资,比不得那些游击队,可以打一枪换个地方。但是,“一只虱子顶不起一床棉被”。胡志兴觉得自己最紧迫的事就是配合国家联合整治低质船行动,整体提高“乐清造”轮船的质量,维护地区品牌形象。

  国家整治低质轮船的力度越大,胡志兴就越觉得前途一片光明。1987年,杭州武林门一把大火,5000多双温州“劣质皮鞋”付之一炬,一把大火烧出了奥康、康奈、红蜻蜓等著名皮鞋品牌;1990年,国务院彻查柳市低压电器,整顿“整”出了正泰、德力西的崛起;现在,上至中央,下到地方,都将整治的重拳砸向了“温州造”轮船。船厂老板紧张起来,为了不被刷下来,他们立马追加投入,提高硬件装备,聘请来更多更好的工程师,加强员工培训。

  第一波“整治台风”刮过,乐清“造船游击队”销声匿迹,6家质量不过关的船厂被关停兼并,余下的22家造船厂“幸存”下来。

  远洋吸引力与近海迷雾

  挺过了大风大浪的温州船厂老板,现在牛气十足。胡志兴、朱浩灿、胡金川等船厂老板都不约而同地向记者表达了同一个声音:国内近海航船渐趋饱和,现在他们已经开始将目光瞄准国际远洋航船(CCS)。他们的轮船要去试一试远海大洋的飓风威力。

  现在,中国造船的产量、承接订单量以及手持订单量都已超过了欧洲与其他地区的总和,地位直逼韩国、日本,成为世界第三大造船国。温州船厂老板们很激动,他们说,中国正在挑战韩日,预计用不了15年,即可取代韩国,成为世界第一造船大国,由此他们雄心勃勃地向建造国际航船(CCS)的目标迈进。

  舟山人刘承想乘着这股东风,借势而起。他和几个朋友一起在舟山岛成立了定海中远船舶设备有限公司,开发生产船舶自动化设备、船舶附加BRC、MCC标志装置,并代理销售船舶黑匣子、船舶自动识别系统、散货船进水报警装置等产品。他认为,现在欧美发达国家,轮船自动化水平已经非常高,一艘7万吨的远洋轮船,只需一个船员就可以操作,而中国却需要10多个船员,他们的产品因此有广阔的市场空间。

  产品出来后,刘承信心百倍。不料大多数船厂老板听了半天却一脸迷茫,最后说了一句话,让刘承差点晕死:“搞不懂,没听说过这玩意儿。多一套设备多一套麻烦,还是越简单越好,还贵。”

  刘承终于觉得,别看温州民营企业这么轰轰烈烈地造船,说白了,其实不过是买了一大堆钢板,找了一帮电焊工,焊了一个庞大的“壳”而已,而轮船真正繁杂的内部构件和设施,却全靠进口。这种粗放式地生产,使我国的船厂更像一个原始加工工场,真正赚钱的内部部件还是控制在欧美人手里。说白了,这股造船热,其实是欧美发达国家已经不屑于生产这些又粗又笨赚钱不多的大家伙,才将这种简单的粗加工向我国转移。船厂显然不能乐观得太早。

  据了解,我国船舶制造有60%的配套产品需要从国外引进,而韩国、日本的配套产品国产化率已经达到90%以上,我国船舶配套产业相对落后正在成为我国船舶工业全面崛起的一大障碍。实际上,大量采购国外配套产品,对我国船舶工业的价格优势是一种消解;如果这种状况得不到改善,我国船舶工业有可能沦为“船壳工业”。

  靠造“船壳”,能造出“世界第一造船大国”吗?靠造船壳的船厂,能走多远?

  此外,“非法填海”的帽子扣在头上,也令这些不管三七二十一干起来再说的温州老板们头疼不已。瓯江入海口一带滩涂平均宽度在50~90米之间,而一艘万吨巨轮的长度却在120米以上。为了建造巨轮,船厂老板们不得不往海里打桩,在上面铺钢筋混凝土,搭建用于造船的平台。一家大型的船厂,其船台往往宽150米,面积达几十亩,事实上形成了“谁填海谁占有”的格局。海洋渔业部门、水利部门、环保部门,马上站了出来,对这种私自填海的行为紧急叫停,每亩每年处以高达五六万元的高额罚款。关键是罚了款还没完,还得将平台拆掉,恢复原貌。

  船厂老板们建船台,其花费少则几百万元,多则数千万元。被勒令拆掉,这不是要他们的命吗?如果船台只能按自然滩涂的宽度建造,那温州老板们就只能造几百吨、几千吨的小船。同时,温州将造船业作为拉动地方经济发展的新支柱产业的规划也将难以实现。

  一路高歌猛进中,船厂老板们又一次集体迷失了方向。(编辑 白 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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