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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华东
一些地方政府对审计出问题的会计师事务所会施加一些直接或间接的影响
国家审计署最近公布了《2005年第四号审计结果公告》。公告显示，国内16家具有上
市公司审计资格的会计师事务所有14家会计师事务所的37名注册会计师出具的19份审计报告存在失实或疏漏。
其中，有相当知名度和影响力的德勤华永、中瑞华恒信会以及信永中和等的出现，让人对整个注会行业的行风深感忧虑。
此前不久，财政部就曾发布第11号文，对包括全球第一大会计师事务所普华永道在内的八家会计师事务所和23名注册会计师作出了处罚决定。
“没人想跟客户过不去”
“视而不见”和“知情不报”是注册会计师通常会犯的两种毛病。前者还可以借口说是会计师能力欠佳，那么后者则暴露了中国会计师行业职业道德的缺失。
从审计署公告中的案例来看，“视而不见”的情况是最多的。在公开的10个案例中，就有7家都是因为会计师事务所“对上市公司进行审计，其注册会计师未能查出上述问题。”
比如，2003年，天一科技为掩盖其利用募股资金和银行贷款1.94亿元，转移账外买卖股票的事实，与其当地的开户银行相互串通，通过伪造银行存款对账单方式，多计存款1.31亿元，少计贷款7100万元，造成资产、负债均不实。天职孜信会计师事务所有限公司对该上市公司进行审计，其注册会计师未能查出上述问题。
那么，这些注册会计师是能力不足还是别的原因查不出来？
一位曾经在会计师事务所工作过的会计师向《瞭望东方周刊》道出其中秘密:很多事务所在为上市公司进行审计的时候，只要公司程序合法、票据齐全，他们大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公司一马而不去深查，因为没人想跟客户过不去。
在这次公告中，审计署就披露了三起这样“知情不报”的案例:中勤万信审计福建某上市公司；德勤华永审计安徽某上市公司；中鸿信建元审计吉林某上市公司。
实际上，在整个会计行业，这样的案例已经相当普遍，以至于到了大家都认为没有问题才是不正常的地步。
上海国家会计学院马贤明教授在接受《瞭望东方周刊》采访时表示，会计师事务所出问题归根到底还是上市公司的问题，在上市公司频繁爆出丑闻的时期，会计师事务所必然会出问题。
德勤们同样令人失望
在这个全球四大会计师事务所相继爆出丑闻的多事之秋，德勤在中国也不能例外。
先是科龙事件爆发，外界对于德勤为科龙审计的2002年、2003年、2004年财务报表的质疑一直没有停止过。
审计署最新公告又指出，1996年以来，安徽某上市公司未经国家税务总局批准，与其全资子公司汇总合并缴纳企业所得税，致使2003年少缴纳企业所得税5910万元，占当期损益的176%。德勤华永会计师事务所有限公司对该上市公司进行审计，已经查明上述问题，但其注册会计师未予以指明。
这一公告实际上证实了人们此前质疑德勤在古井贡财报问题上的表现。古井贡也是德勤的客户，2004年财报爆出1.79亿元巨亏，并已于2005年5月31日因未在法定期限内披露财报而被证监会立案调查。
从古井贡6月27日发布的公告来看，亳州古井销售公司未经国家税务总局批准自行与该公司合并缴纳企业所得税，造成了2002年度少缴企业所得税3996万元，2003年度少缴企业所得税5925万元。这一情况与审计署的公告基本相符。
德勤的光环在英国本土同样也遭到前所未有的质疑。8月17日，英国会计调查与纪律委员会开始执行对德勤的独立调查。德勤涉嫌在罗孚汽车公司倒闭案中，借罗孚复杂的公司治理结构为其避税，并为此获得额外报酬。
据悉，德勤已经成为在中国扩张最为猛烈的会计师事务所。
“德勤的本土化战略没有错，但是，我们真的不希望德勤在本土化的同时也将不良的更加高明的手法带到中国。”一位在上海某审计部门工作的人士这样说。
不过，德勤(上海)客户与市场战略副经理施雪莲在接受《瞭望东方周刊》采访时称，德勤在中国始终在与政府部门一起为提高整个行业的透明度而努力，做了很多的工作。
当惩罚来临
面临新爆出的“家丑”，德勤方面倒是显示出了“四大”特有的危机公关能力。
审计署发布公告的第二天，德勤华永向媒体发表声明称：“德勤华永会计师事务所积极配合了审计署和财政部对德勤某前客户2003年年度会计报表审计情况的检查，我们尊重并接受审计署、财政部已作出的检查处理意见，并将努力改进工作，提供高质量的专业服务。”
在接受《瞭望东方周刊》采访时，施雪莲重申了此前声明，并且，对于记者其他所有的提问，施都用“已经在声明中给予解答”来回复。
而与德勤相比，其他会计师事务所对此的态度就消极得多，大都是以各种理由推脱，不愿意接受媒体的采访，也有的抱怨说自己很冤，被曝光之后业务方面损失巨大，以至于到了员工都想辞职离开的境地。
中勤万信会计师事务所有限公司总经理胡柏和向《瞭望东方周刊》证实，财政部已经对中勤万信的相关注册会计师作出了处罚决定，但是不愿意透露具体的处罚结果。
他同时还表示，中勤万信内部也在进行整改，包括对相关人员进行调整，“细节不便说，但我们会给财政部一个交代。”
不过，胡柏和也抱怨说，他不明白为什么审计署仅仅有选择性地公布中勤万信这一家受到财政部的处罚，“实际上财政部处罚的不只我们一家。”
在此次被曝光的九家会计师事务所中，一位特别希望记者不要透露姓名的会计师事务所老总告诉《瞭望东方周刊》，他对这次被点名感到非常恼火，“我们实际上在审计过程中没有什么错，是别人的错。如果我要离开这个行业，我会将其中的内幕都公布出来，但是我毕竟还要吃会计这碗饭，所以，我们只是忍字当头。”
湖南开元有限责任会计师事务所以领导在进行保持共产党员先进性教育为由拒绝了《瞭望东方周刊》的采访。中瑞华恒信会计师事务所所长顾仁荣也表示“现在不便说话”。
天职孜信(湖南)会计师事务所一位姓龚的所长一听记者要采访此事，立马说了一句“我不知道，与我们无关”就挂断了电话，而天职孜信会计师事务所总部也以领导在开会为由拒绝采访。
丑闻频出暴露监管缺位
面临会计行业爆出的问题，中国财政部的官员表示以后要严格按照相关法律法规给予处罚，加强外部对会计师事务所的监管力度。
马贤明教授对《瞭望东方周刊》指出，实际上，过去很多时候根本没有严格执法，会计师在审计的时候睁一只闭一只眼，而监管部门在发现问题的时候也往往不去深究，采取放纵的姿态，以致成为今天这样的局面。
一位在上海市审计局工作的内部人士则向《瞭望东方周刊》透露，地方审计局大都对行政机关进行审计，而对于会计师事务所的检查只有审计署来完成，这实际上为会计师事务所提供了很大的逃避监管的空间。
中国没有类似英国会计调查与纪律委员会那种独立的调查机构，中国注册会计师协会属于民间机构，虽然也成立了惩戒委员会，但基本上形同虚设，起不到任何惩戒的作用。
《瞭望东方周刊》也注意到，中注协的很多负责人就是这次被曝光的事务所的负责人，这样的设置更不可能达到理想的效果。
“不要对中注协抱有这样的希望。”马贤明说，他们能够在职业培训方面做一些事情就不错了，在现在这样的市场环境中，靠一个没有任何处罚权力的机构来净化整个行业的环境是不可能的，必须要依靠严厉的执法。
上海交通大学会计系主任张天西教授在接受《瞭望东方周刊》采访时指出，中国的问题与其他国家的问题最大的不同在于地方政府的干预。当前一些地方政府为了追求业绩，而对审计出问题的事务所会施加一些直接或间接的影响。
除了地方政府干预这个因素，张天西认为会计师事务所大面积出问题，还有两个方面原因:一是社会诚信，当前行业内造假成风，某一个会计师事务所很难独善其身，否则便没有客户；二是逐利思想，许多会计师事务所要求在短时间内完成任务，从而没有时间进行细致的检查和考虑，造成执业质量下降。
悖论与治本
在采访过程中，《瞭望东方周刊》了解到，实际上有很多人在对注会行业职业道德沦丧表示担忧的同时，也对会计师事务所表示了同情。
“他们也要生存，其实，很多企业是在地方政府的直接授意下进行违规操作，会计师即使发现了问题也是无可奈何，如果拒绝审计又会失去一个重要的客户，现在竞争这么激烈，审计太过认真可能就意味着没有市场。”一位姓赵的会计师直截了当地说。
她同时认为，如果没有注册会计师的审计，上市公司的问题可能更多更骇人听闻。“所以，会计师起到的作用只能是减少而不是杜绝上市公司的违规。”
对于这一点，马贤明教授也深有感触，他觉得这简直就是一个悖论，会计师事务所一方面要肩负起审计的职责，另一方面也需要争取自己的客户群体，要监督公司，又要依靠公司，很难有一个公正的结果。
马贤明说，“会计师事务所仅仅是整个证券市场的第一道监管，不能完全依赖它，中国证监会才是对上市公司进行监管的最重要的机构。”
“但是，证监会这些年的表现却不尽如人意。”马贤明教授指出，对于很多上市公司，监管者即使发现了问题也熟视无睹，这无疑对上市公司是一种纵容，因为公司做假的成本很低，收益却很多，并且出了问题还几乎不会受到相应的处罚。
中国注册会计师协会一位负责人也向《瞭望东方周刊》道出会计师事务所的苦衷。他说，会计师事务所仅仅是一个中介机构，注册会计师也不是司法人员，审计行为不属于司法侦查，很难对第三方函证进行再核实。
按现行审计准则规定，注册会计师更多地进行程序性审核，而不能像财政部、审计署那样针对问题而审计。
那么，如何突破这样一种困境呢？马贤明认为，关键还是在于严刑峻法，并且主要是针对上市公司。“这些年，上市公司的监管机构扩大了五倍，他们应该出来做一些事情。另外，对于审计署公布出来的问题，相关政府部门也要一追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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