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见习记者 杨仕省
本报记者 何忠平 王艳华 成都、上海报道
内忧外患之下，斯诺赴亚洲。
焦虑的美国很清楚，美国经济失衡和全球经济再平衡问题的解决离不开中国。短暂的日本停留之后，10月12日开始，美国财政部长斯诺率团开始了中国之旅。这是自中国7月21日调整人民币汇率制度后，美国财经高官的首次集体来华。
“日本正在进行重大改革，似乎已走上了可持续增长的道路。而在中国，值得关注的问题更多。”美国财政部首席发言人托尼·弗拉托如此理解斯诺此次中国之行。
而现实更让斯诺们压力重重。10月13日，在北京举行的中美织品配额问题第六轮谈判再次以失败告终。而就在同一天，美国商务部公布消息表示，由于原油进口物价触及新高，以及来自中国的纺织品和其它商品进口也创下新纪录，8月份美国贸易赤字扩大至历史第三高的540亿美元。同时，尽管中国海关近日数据显示9月份贸易顺差下降至76亿美元，但依据商务部外贸司分析，今年的贸易顺差最终将达到创纪录的1000亿美元。
随斯诺访华的副财长亚当斯认为，人民币汇率机制改革；拉动内需降低中国经济增长对出口的依赖性；以及促进中国金融服务部门发展，是中美合作解决全球经济再平衡的三个关键问题。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似乎深谙此道的美国财经高官们有了一个紧凑且蕴涵深意的中国行程：从中国金融重地上海，转战西部成都，然后北飞河北香河参加20国集团财长和央行行长会议(以下简称G20会议)，并出席在北京举行的第17届中美联合经济委员会会议。
冠盖云集，名流荟萃背后，中美两国的十月交锋，势必成为全球经济再平衡进程中的重要一站。然而，金秋10月是有待继续深耕还是有所收获，这是一个问题。一方面，斯诺们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悉心体会这个“问题颇多”的国家；另一方面，在全球经济失衡的问题上，中国也需要更多“大智慧”来理性考量自己的角色定位。
上海滩论道：“底线”与“机遇”
斯诺还是没有透露他的底牌。
10月12日中午，一身黑色西装的美财长斯诺出现在上海证券大厦的7楼贵宾走廊，此时已经比预定召开新闻发布会的时间晚了二十多分钟。
“我做简单的介绍后，就直接进入你们的提问。”在本报记者面前距离不过一米，这位外表温和而绅士的美国人，语气坚定。
斯诺的开场白盛赞中国金融市场的巨大潜力，但仍指出高速增长的中国经济与金融市场之间存在巨大的“鸿沟”。不过这在斯诺看来就正是机遇，“这些机遇只有在中国金融市场更为现代化时方能得以实现”。
他肯定了目前中国金融市场的改革，指出改革的深化将令中国的证券、债券市场发挥更大潜力，资金也能得到合理优化的配置。
当记者提问斯诺如何看待周小川提出“不要用施压人民币的方法解决中美贸易逆差”的说法时，斯诺表示，中方与美方已经在关于人民币问题方面达成共识，正在考虑发展共同的外汇和贸易平台，以发展适当的金融产品。
而对于有关“中国是否是货币操纵国”的问题，他则表示，货币操纵是对所有国家都在观察和考虑的一个概念。在今年晚些时候美国国会对此做出相关判断。
对人民币，斯诺再次表示中国的汇率是由市场决定的，需要观察人民币在市场上的波动情况，市场走势能够最好地印证中国政府是否推进汇改承诺。他认为中国央行7月“解冻”人民币是历史性的一刻，但也认为，应该有更大的浮动空间。
关于舆论普遍猜测他此行的底线，斯诺则表示“此行在人民币汇率上并无底线”。
据现场一位接近斯诺的人士向本报记者透露，斯诺选择上海证券大厦参观并发布讲话，也是因为他对中国的金融市场“非常感兴趣”，希望有更多的美国公司过来投资。
不仅如此，此次斯诺和随行的美国证券与交易委员会主席考克斯(Chris Cox)将在本月18-19号参加美国证券与交易委员会与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共同举办的“中国资本市场论坛——当今全球经济竞争”。会上，众多美国投资银行的巨头们将和包括中国证监会主席尚福林在内的证监会和人民银行众多官员和智囊专家一起，探讨中国资本市场问题。
美国迫切希望其金融企业参与到中国的金融市场开放和发展中来。而中国证券业对海外公司开放加速现实正在发生：两周前瑞士联合银行UBS成了首家获得中国券商(北京证券)实际控制权的外国集团。日前，JP摩根正与辽宁证券进行后期谈判。
斯诺西行记：“看市场问价格”
成都之行，在斯诺看来是了解中国内陆地区发展的一次机会，他说，“我们知道中国沿海地区的发展是巨大的，同时也知道中国致力于均衡发展，关心西部开发。”
而据美国驻成都总领事馆商务处崔世扬向记者透露，“这次行程是美国财政部安排的，总领事馆方面只负责联络事宜。”斯诺们有备而来。据悉，目前四川于美国的进出口贸易额为8亿多美元。而此前9月12日，花旗银行在成都刚开设了中国西部地区的首家分行。据美国驻成都总领事岳雄飞透露，美国在成都的投资项目和资金越来越多，而且投资比例在中国西部名列前茅。
13日上午，在四川省财政厅厅长泽巴足全程陪同下，斯诺一行首先到达广汉飞行学院参观。该院系亚洲最大的“蓝天大学”中国民航飞行学院的分院之一。
早在9月15日，广汉分院耗资4亿元巨资购买了6架美国CJ-1喷气高级教练机，这些飞机全部是来自全球最大的商务飞机制造商美国赛斯纳公司制造的先进公务机。对于有如此巨大的订单能力的广汉分院，斯诺一行自然想一睹其貌。
参观完广汉飞行学院，10点30分，斯诺一行径直来到成都郊区的木兰镇。木兰镇是新都区的一个3.52万人的镇，其中97%是农业人口。
斯诺一行首先考察了木兰镇大型的农贸市场。斯诺向当地的肉贩、菜贩、鱼贩一一询问情况，“每种产品价格为多少？销售如何？每年收入怎样？生意好不好做？”陪同斯诺参观的木兰镇党委书记刘刚毅告诉记者，在一家大型的百货超市，斯诺发出了“产品真丰富”的感叹后，照样又询问起了产品的价格及销售情况，他尤其是对彩电的价格更是格外垂青，反复“追问”。
半个小时后，斯诺似乎终于进入“主题”——参观木兰农信社。据记者了解，截止到2004年11月底，新都区农信社各项存款余额218482万元，各项贷款余额148753万元，存贷比为66.9%。木兰农信社目前有员工27人，近三年来，存贷款量每年以60%左右的速度在递增，投入的90%的贷款用于发展农业。
斯诺在农信社营业厅召开了一个简短的座谈会。在木兰农信社黄主任就该社的情况作了简单介绍后，斯诺向其一连提出了9个问题——“农信社在中国金融体系中处于什么地位”、“农信社服务对象有哪些”、“农信社对农村发展起什么作用”、“对农民的信贷支持怎么收费”、“不良贷款怎么管理”、“与客户建立信贷关系要考虑什么因素”、“农业结构怎么调整”等。
“斯诺先生问得如此细致，还是让我有点惊讶”，黄主任告诉记者，他在回答斯诺关于农信社地位时是这样说的，“农信社是中国名副其实的农村金融主力军。当前农信社的经营宗旨仍然是为‘三农’服务——在此基础上，追求合理的利润”。
“总的来看，他对座谈的效果非常满意，并给予了农信社高度评价”，黄主任为自己亲自接待了这样一位近20年来访问成都的美国在职最高级别官员而兴奋不已，“他们造访木兰，希望同时也能使他们对中国农村金融有更多理性认识”。
对此，四川省社科院教授林凌向记者表示：“斯诺们了解农信社的地位、作用，目的在于了解中国的财政金融政策，在落后农村的真实情况。”
斯诺们的兴趣似乎早已被激发。13日下午，斯诺一行又专门考察了成都市城乡一体化建设的标志性产物——成都市锦江区幸福梅林村。由于大力发展现代都市农业旅游休闲产业，记者了解到，幸福梅林的农民人均纯收入由2002年的4370元增加到2004年的6020元。
2点50分，在幸福梅林，斯诺一行与四川省西部开发办公室副主任杨世佐进行了约40分钟的座谈。杨世佐表示，东西部最大的差距是城市化、工业化的差距，我们工作的重点是，妥善解决农民的生活、工作、发展问题。“部长先生今天看到的梅林，就是这方面的样板之一。”
此外，斯诺还对西部大开发中中央政府与地方政府分工以及基础建设、生态环保资金来源等问题，很感兴趣。
斯诺们之所以对中国西部产生浓厚兴趣，四川银监局有关人士向记者分析认为，当外资银行服务对象现今正由第三产业逐步扩大到个人客户时，像第三产业较为发达的城郊地区，将是外资银行比如美国花旗银行们的下一个利润点。
失衡之下的交锋：人民币不是唯一焦点
在斯诺们“上山下乡”搞调研的时候，美国国内并不平静。
10月13日，美国AFL-CIO劳工组织呼吁布什政府在人民币问题上采取“大胆动作”，进一步迫使人民币大幅度升值。同时，美国国会还向财政部施以重压，要求其在延迟到11月初公布的外汇报告中将中国定义为汇率操纵国。斯诺的中国之行，也多被外界认为是“督促”中国加快推进汇改之举。
而近日中国财长金人庆在北京召开的G20会议新闻发布会时表示，中国将按照自己的时间表实现汇率改革，人民币汇率改革不是用作平衡某些国家的贸易赤字。事实上，包括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在内的一些观察人士都曾指出，人民币升值本身对于解决美国贸易逆差没什么效果。除非美国国内需求放缓，否则从其他地区的进口只会不断上升。
高油价、利率持续上升和美国巨额经常项目逆差及财政赤字是全球经济增长面临的主要威胁。全球经济失衡的问题又放大了美国之困，并加剧了解决之痛。如果美国的“双赤字”结构的调整等问题，能让其他国家来埋单，或者转嫁危机成本，对美国国内来说确实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既不能对现状置之不理，又不能“为人作嫁”。摩根士丹利董事总经理兼首席经济师史蒂芬·罗奇分析表示，全球倾斜经济实现再平衡，除需要美国在美联储实际利率提高等方面作出调整，欧洲、日本调整结构拉动内需外，中国角色的定位与扮演也十分重要，“它将很可能左右世界金融市场，并最终决定全球经济的再平衡进程”。
“这里的储蓄率非常之高，有些人50%的收入都存了起来。”斯诺在成都之行中向记者表示，高储蓄率直接和全球经济不平衡有关。他认为，中国消费主义的成长，内需的拉动，有赖于中国汇率的灵活性和金融市场的现代化，这将最终有助于解决全球经济的失衡。
此间不少外电评论，美国热切期待中国建立一个更健康的金融系统，由此刺激国内的需求，减少中国对出口的依赖。
对于拉动内需，并不只是斯诺们的认识。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综合研究室副主任、光大证券研究所首席经济学家高善文认为，从2004年第4季度以来，中国经济运行已经走过了周期的拐点，需求不足和通货紧缩并存的局面将有可能出现。上升的贸易保护主义、高油价，以及产能过剩造成企业利润率下降、供给过剩引起的产品价格下降，这些都有可能带来通货紧缩的压力。
而日前，央行行长周小川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也将扩大内需作为减少中国经济增长对外贸依赖的“药方”。
不过，如何拉动内需，这次的认识与1998年的积极财政政策有所不同。拉动消费而不是鼓励政府投资，关注公共财政转型和完善市场经济体制，并着眼于转换经济增长模式，进行结构性调整，这成为了人们新的关注点。而刚刚闭幕的中共中央十六届五中全会，可以视为对以上问题的一次集中回答。
更多的措施已经被采取。10月9日，中国人民银行批准国际金融公司、亚洲开发银行在全国银行间债券市场分别发行人民币债券11.3亿元和10亿元，这是中国债券市场首次引入外资机构发行主体。业内对此的分析是“此次行动意在表明中国进行金融改革的决心和态度”，实际上也暗示着中国在经过慎重考虑后进行着不同选择路径尝试的努力。
14日，斯诺们从成都飞往北京，赶赴河北香河参加15-16日G20会议，同时还将出席在北京举行的第17届中美联合经济委员会会议。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