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幕后走到台前 民间借贷现状与启示系列报道之一

　　民间借贷，这股涌动的暗流在2005年已经无法再做到波澜不兴。

　　“听说国家要制定出一个‘杠杆’，这好啊，以后干起来更大胆了。”近日，长期从事民间个人放贷的山东老人李云程，谈到今年的中央“一号文件”时，显得神采飞扬。在这份文件中，“抓紧制定农村新办多种所有制金融机构的准入条件和监管办法”首次被列入议题。

　　今年5月，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里，日趋活跃的民间借贷被央行《2004年中国区域金融运行报告》破天荒地以大篇幅文字肯定其“补充作用”，此举被看作官方首开金口，正式承认民间金融。

　　而与此同时，一种完全由民间资本构成、只贷不存、被视为“异类”金融组织的贷款机构在央行推动下于山西、陕西、四川、贵州四省悄悄试点，目前部分地区的启动工作已经初露端倪。

　　民间借贷，终于在2005年迎来了第一缕阳光，从“暗流涌动”走向“阳光大道”，大有风生水起之势。

　　“神话”是如何产生的？

　　时至今日，民间借贷依然被笼罩着一种神秘的色彩，更何况，在济南历城区一处名叫神武村的地方，61岁的李云程还缔造了一个12年“零坏账”的“神话”。

　　“担保人比借款人还重要，只要担保人有偿还能力，借款人就是跑了、破产了都没关系。”李云程非常坦率地告诉记者，这么多年来没有发生一笔坏账的原因在于，凡是来借钱的都要通过担保人，三方签订借款合同，而担保人都是本村本院的乡亲，“和那一头（借款人）很熟，和我这一头关系也很直接，这不就形成借贷关系了吗？发展担保人就像交朋友一样，通过老朋友增加新朋友，越混熟人越多。”

　　通过这种“多层次担保”的形式来有效控制风险，不失为李云程从事民间借贷活动的一大“法宝”。从最初两万多元资金发展到现在拥有二三十万元资金，李云程并不认为自己比其他乡亲聪明胆大，而是受一份慈善心的驱动。

　　“咱资金少，规模小，和正规信贷不冲突，也容纳不进去，但能补充个五分之一或十分之一也很管用，少了这个‘一’凑不起个整数，企业就不能搞活。再说，在信用社十天能贷下来就不错了，在我这里十几分钟就能解决问题，没什么手续，就写一个借款合同，很简单的事情。”对此，李云程还特别强调，不这么干不行，“救急如救火”。

　　除了借款方式方便灵活之外，在借款期限和还款方式上，李云程也有自己的独到之处：“借款期限一般不超过半年，鼓励早还款和分期还款，虽然少收点利息，但本金安全了。”从1992年到现在，随着国家几次调整基准贷款利息，李云程的月借款利息从2分到4分不等，最近借贷月利率在2分（20‰）左右。

　　多层次担保、现金立据可取、严格按《合同法》办事、利率控制在银行同期贷款利率四倍以内、鼓励早还款和分期还款，成为李云程恪守的几大信条。山东大学教授姜旭朝认为，由于个人力量弱小和当地商业精神缺乏，李云程难以为当地中小企业提供长期的资金扶持，但通过向李云程借款脱贫致富的乡亲不在少数，这种建立在地缘与血缘关系紧密结合、信息高度对称基础上的民间借贷有独特的优势，但也正因为如此，通常很难做大。

　　内幕性是赖以生存的基础?

　　李云程缔造的“神话”不仅仅是一个偶然。据央行调查报告显示，2004年以来，民间融资相关主体的风险意识不断增强，形成了特定的民间融资“市场准入”制度，使得民间融资违约现象很少。

　　“民间借贷自身经历了一个优胜劣汰的过程，现在剩下的多数经营得不错。”这是经济学家茅于轼此前向记者强调的观点。

　　大浪淘沙之后，少数经济发达地区的民间资本依然保持着活跃，规模上与正规金融等量齐观。但这毕竟是少数，在多数经济发展滞后、民间资本并不充裕的地区，民间借贷虽然规模不大，但占比不低，作用不小。

　　6月13日，一份中国人民银行黄山市徽州区支行的调查问卷上，注明徽州天马

化工厂因化工原材料价格一直居高不下，导致资金周转吃紧，加大了民间融资量，该企业今年向银行贷款235万元，利率为8.1‰，民间借贷271万元，利率为10%。

　　六月份双酚A从原来一万元一吨涨到了两万元一吨，一时从银行里贷不到款，只能寻求民间融资。该企业财务部门负责人在电话里向记者透露，一旦资金周转过来会立刻还掉，有时借上一天，有时借一个月，我们这种三四十人的小企业贷款很难，有钱的企业一次能拉上两百吨原材料，没钱的只能天天进货，每次十吨，还担心价格涨上去。

　　据人民银行徽州区支行行长程善大介绍，经调查发现，2004年徽州区民间金融呈现活跃态势，因原材料价格飚升和企业流动资金匮乏，民营企业在国家

宏观调控政策影响下大举民间借贷之旗，以缓解生产、备料等燃眉之急。从调查的28户民营企业2004年生产经营状况来看，15户企业存在民间借贷行为，占53.57%，借贷金额达3350万元，平均借贷达223万元，而同期28户民营企业在银行贷款仅8380万元，民间借贷相当于银行贷款的40%。总体而言，借款用途正当，借贷行为谨慎，出借人风险防范意识增强，没有出现一起司法诉讼现象。

　　民间借贷为什么运作得比较好？一个根本的原因在于他有很大的内幕性，很多机制就依靠这种内幕性而存在。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经济研究所研究员张元红表示，一般情况下，由几个人组成的一个组织（多以无形的形式存在），贷款资产质量比正规金融机构好，坏账很少发生，即使有也能内部消化。最近几年，其发展形式有了新变化，从以自助性质为主到出现较多的企业间民间组织，如企业家俱乐部，资金规模较大，当然内幕性更强，只是内部很熟悉的企业家才能够参与。

　　当然，天马化工厂没有向记者透露更多的信息，以都是向亲戚朋友借的钱匆匆结束了对话。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在整个黄山市，徽州区的民间借贷之所以最为活跃，和近几年诸多民营化工企业在此蓬勃发展是分不开的。

　　民间借贷尽管形成一定规模，但仍然基于血缘和地缘关系组成，这种组织一旦扩大，超出一定规模和范围，原有种种运行机制也许就发挥不了作用。张元红认为，此时需要正规金融机构来安排，民间金融的作用自然消失。

　　我们一直在监测它

　　如此看来，正规金融和民间借贷长期以来呈现出一种此消彼长的态势，作为农村金融的生力军，农村信用社已经不敢再抱守皇帝的女儿不愁嫁的优越感。在全国首个金融综合改革试验区温州，银行贷款、民间资本和企业自有资金三分天下的局面，早已是众人皆知的秘密。

　　在决定改制成农村合作银行以前，我们一直在监测它。温州瑞安农村合作银行董事长叶秀楠告诉记者，在被纳入全国首批实行浮动利率改革的八个试点县以前，时任瑞安市农村信用社主任的他已组织人员对当地民间借贷活动着手调研，建立监测点制度，及时掌握民间借贷的动向，结论是瑞安地区民间资本虽然规模不小，但运行比较平稳，特别是利率水平并不高，2002年月利率一般保持在1%左右。

　　民间借贷月利只有一分左右，我们就绝不能超过9厘，假如接近一分，我们就不能赢得市场，要不然，老百姓也不会到我这儿来借钱。叶秀楠告诉记者，瑞安的做法就是从贷款先确定价格，贷款月利率定在8‰。而且，在

存款利率上，尽管政策允许可上浮100%，仍然根据调查结果初步确定上浮10%，随后20%，实际操作时最高为30%，远远没有达到100%的最大幅度。

　　考虑到支付的成本，并且首先考虑到贷款利率，存款利率也不能上浮很高，因为最高贷款利息不超过8‰，而且上升幅度较低，如存款上升幅度超过30%或50%，可能就会亏本，亏本的生意没有人做。叶秀楠强调，不是说国家给出一个政策，地方就盲目坚持，在民间资本已经成为正规金融机构强大竞争对手的时候，需要据实情加以分析，否则将积累很大的潜在风险。

　　有分析人士表示，尽管在整个温州地区存在银行贷款、企业自有资金和民间资本各占三分之一的情况（有时银行贷款甚至还可能低于三分之一），并且许多媒体曾经披露温州民间资本高达上千亿元，但到底有多少，恐怕谁也无法准确统计。

　　据叶秀楠介绍，在国家加大宏观调控力度、银根紧缩的情况下，瑞安民间借贷的月利率平均仅为八厘多，最近平均加权月利率是8.9‰，最高几笔达1.2%，期限大都在半年到一年之间。操作方式并不公开，主要是亲友之间往来，相互知根知底，一般性朋友之间很少发生，具有一定的隐蔽性，但资金质量普遍不错，连续三四年来，通过每个季度的调查显示，民间借贷活动比较平稳规范。

　　不难看出，不论地区经济发展程度存在多大差异，除了便捷灵活、内幕性强是民间借贷的共性特征外，利率水平层次不齐也是民间借贷的一个显著特点。三农问题专家温铁军曾经指出：在正规金融供给越是不充分的地区，资金愈益成为稀缺元素，利率水平也就相应提高。

　　在温州这样经济环境平稳、信用环境不错的地区，民间借贷活动的规范化既显得十分迫切，也具备了相应的规模和条件，但在民间融资行为相对分散、组织化程度还不够高的地区，如何规范和引导民间资本，使其发挥出自身优势，并成为真正服务三农的正常融资渠道，就成为只贷不存小额贷款机构试点方案的最大悬念。

　　作者：记者 方华 温跃

　　（来源：金融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