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水电投资身陷围城 泡沫开始破裂水电大王转型

　　本报记者 刘伟勋 薛惟中 北京、武汉报道

　　小水电市场就像一座围城，城外的人想进来，城里的人想出去。

　　半年前，34岁的郭羽辞去了浙江惠明集团副总经理的职务，投身新兴的网络游戏行业。惠明集团从1995年就开始涉足小水电(装机容量在5万千瓦以下的水电项目)投资，被誉为“ 民营水电先锋”，目前控制的装机总容量已超过20万千瓦。

　　但郭羽本人对小水电的前景不看好，他选择了转行。

　　“我离开惠明之前，每天都会有一两个资金链断裂的小水电项目摆到我的案头”，8月23日，郭羽坐在新公司办公室里对记者说，这些项目都希望惠明能够出手相助，或者接盘。

　　同样在8月23日，在湖南怀化市水利部门工作多年的

公务员肖岳平琢磨着“下海”，已经有三个开发小水电的民企老板向他发出了邀请。此前，在工作之余，他和几位湖南老乡在云南投资了一个小水电项目。为了这个项目，大家已经投入了1000多万元，但变数突生，事先答应放贷3000万元的银行中途变卦，致使他们的项目陷入困境。

　　即便如此，肖岳平还是对小水电抱有信心：“国家鼓励发展水电，这个行业还有不少商机。现在进入是比较好的时机。”

　　泡沫开始破裂

　　在郭羽的印象中，小水电的投资热潮出现在2002-2004年。在蜂拥而至的投资者中，浙江人占了很大比重。“为了做水电，我们(惠明集团)跑遍了半个中国。但无论走到哪里，都能看到投资小水电的浙江人。”

　　惠明集团从1995年开始投资小水电，当时这是一片处女地，资源好、机会多。该集团董事长任平告诉记者，他们最初投资小水电时，投资回报率超过20%，个别项目甚至达到40%。

　　和所有初露“钱景”的行业一样，很多企业和个人潮水般涌入小水电。在浙江丽水景宁县，甚至出现了“全民投资小水电”的场景。该县共有17万人口，参与投资水电的就超过5万，基本每家每户都有涉足。

　　郭羽估计，前几年仅来自浙江的民间资本，进入到小水电行业的资金就达到数千亿元。当地的水电资源开发殆尽后，这些资本开始进入四川、贵州、云南等中西部地区。在这股力量的推动下，全国小水电的装机容量每年增加三四百万千瓦，增幅超过30%。目前，全国小水电的总装机容量约3500万千瓦，占水电装机总量的30%左右。

　　“大量跟风者进入后，泡沫出现了。”郭羽说，很多投资者是“水电掮客”，他们到处“圈水炒电”，完成前期手续后就将其倒手，以致价码越来越高。湖北恩施大龙潭水电开发有限公司总经理余道杰前两年考察了当地的很多水电项目，他发现其中有些根本不具备开发价值，很难收回投资，但这些项目都被投资客炒作成了抢手货。

　　好景不长。随着2004年国家开始宏观调控，银行收紧银根，很多小水电项目无法得到贷款。任平估计，目前约70%的在建小水电项目出现资金紧张，50%的项目资金链已经断裂。

　　肖岳平参与投资的云南麻栗坡县猛洞二级水电站就属于资金紧张的项目。他和几位湖南老乡已经在这个装机容量为1万千瓦的项目上投入了1000万元自有资金，余下的3000万元资金计划由银行贷款解决，而且银行也已答应放贷。但宏观调控开始后，银行注意到小水电投资存在泡沫，开始收缩贷款，肖岳平他们最终没有等来银行的钱。该项目原本计划今年10月之前就可发电，但现在来看，最早也要拖到明年1月。

　　“民营水电大王”的转型

　　惠明集团董事长任平已经在小水电行业闯荡了十多年，他被称为“民营水电大王”，见证了小水电从无人问津到风生水起，再到大幅回落的全过程。2003年，他就撰文《警惕西部小水电投资过热》指出，2007年前后小水电市场会出现饱和甚至过剩，投资者不应盲目进入这一领域。

　　2003年前后，国内小水电投资进入最高峰，大量资金涌入其中，推动投资成本不断提高。据了解，当时每单位千瓦装机容量的投资，已从几年前的2000-3000元，激增到7000-9000元，有些项目由于层层倒手，成本被抬到1万元以上，这使得利润空间急剧下挫，很多项目的利润率降到10%以下。

　　据任平分析，小水电投资成本直线上升的原因，除人为炒作因素外，水电设备的提价也是重要原因。惠明初涉水电时，只需交少量预付款，设备厂商就会提供全套设备，但后来供需形势发生变化，加之钢材涨价，设备售价提高了一倍。即便如此，由于需求旺盛，交了全款也不一定能订到设备，惠明集团甚至想到了从俄罗斯进口，以解燃眉之急。

　　“虚热”并不是好现象，但同样意味着机会。从2004年初开始，任平决定带领惠明集团转型。一方面，公司不再投资建设新的小水电项目，而是对资金紧缺的在建和已建项目进行收购；另一方面，除了继续驻足小水电市场外，惠明加速进入水务、租赁等行业，利用业务的多元化规避小水电的投资风险。

　　现在，任平依然担心2007年之后小水电会出现过剩。他认为，应及早为过剩的产能寻找出路。惠明把目光瞄向了缅甸。“缅甸现在的情况有些像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中国，电力奇缺。小水电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小水电企业的苦恼

　　“对于小水电投资商而言，最重要的事情有三件，一是落实上网，二是处理好与当地的关系，三是筹集资金。”四川中正电力开发公司经理唐兴权深有感触地说。他认为只有与电网企业敲定了供电协议后，小水电项目才有生存空间。

　　2002年电力行业改革后，独立出来的电网企业处于强势，小水电投资商为了能够获得上网机会，不得不接受电网提出的一些不公平的霸王条款。

　　湖北省一家小水电企业的财务总监举例说，按照电网的规定，结算电价分为峰、谷、平三个时段，峰段为6个小时、平段为10个小时，谷段为8个小时，“但不是你发多少电，电网就接收多少。”

　　在实际操作中，电网分别规定了电厂在各个时段的上网电量额度，多发的部分不能按0.4元/度的上网电价结算，只能按0.09元/度结算。这位财务总监以接受记者采访的8月23日当天为例，当天电厂满负荷工作，发电量为120万度，但是其中只有105.6万度能够按核定的上网电价0.4元/度结算，剩下的14.4万度只能按0.09元/度结算。而电网与终端用户结算时，始终按照相同的价格向用户收费。粗略算来，仅这一天，电网就拿走电厂利润5万多元。

　　与此同时，在资金结算上，电网还会继续从电厂身上“揩油”。在与电网结算时，按照惯例，电网不会与电厂全部结清，在枯水季节，电网只结80%，丰水季节结90%。长期累积后，一般大型电厂的未结电费都在1个亿左右，有的大型水电企业未结电费高达五六个亿，这样电网就可以无偿占用电厂经费几十个亿。

　　“小水电更是被拖得苦不堪言，但敢怒而不敢言。”这位财务总监说。

　　他认为，在今后的电力体制改革中，一定要将调度权和电网分开，并出台对于可再生

能源的强制保护规定，不能给小水电再设置重重门槛。美国联合能源集团旗下太平洋顶峰投资公司前几年有意投资中国小水电，在其招商启事中，对小水电一方明确提出要求：必须与省级、市级或县级电网签订并网协议，或者电网公司书面同意接受并网。

　　但与几个项目试探性地接触后，太平洋顶峰投资公司还是把迈向小水电的一条腿又拉了回来。

　　进还是退

　　在小水电的围城门外，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想涌入，有些人站在门口，不停地张望。

　　曾任浙江惠明集团副总经理的郭羽对小水电前景并不看好。他说，2007年电力供需达到平衡后，局部地区会出现电力过剩，这种情况下，电网肯定优先接受大电厂发出的电。另外，这两年五大发电集团纷纷涉足大中型水电项目，这更会对处于弱势的小水电形成挤压。

　　在联合国工业发展组织国际小水电中心主任童建栋看来，郭羽的判断有些悲观。他指出，小水电的“虚热”是人为炒作出来的，随着国家对小水电市场的清理整顿，行业会归于理性和规范，投资机会还将出现。他提醒投资者，不要期望小水电是暴利行业，发展成熟后，这个行业的平均利润率约为5%-6%，大约10-12年可以收回投资成本。

　　“现在如果做水电，最好做有配套水库的。如果能开发整条河流，效果会更好。”惠明集团总裁任平建议说，“在选择合作伙伴时，要选择有水电开发经验，资本实力雄厚并有电网背景的公司。特别是有电网背景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电站发的电是卖给电力公司而不是卖给政府的。政府给你承诺的上网、电价有可能只是一纸空文。”

　　当然，也有对小水电持乐观态度的投资者，在他们看来，以后即便出现电力过剩，也是火电机组的装机容量超过实际需求。对于小水电而言，由于其属于可再生能源，加之运行成本较低，会越来越多地得到市场的认可。

　　“更何况，国家已明确表态，支持水电发展。”肖岳平说。

　　肖所说的国家表态是指在8月10日召开的“2005中国电力论坛”上，

国家发改委副主任张国宝提到，水电是一种清洁能源，应大力开发。中国目前水电装机总量为1.08亿千瓦，计划在2010年达到1.65亿千瓦，占发电装机总量的23.9%；在2020年达到2.46亿吨，上升到装机总量的25.9%。

　　现在，许多和肖一样的小水电投资者正在满怀希望的等待国家出台具体的政策帮助他们度过这段前景不明的时期。

　　(本报记者肖可、张衍阁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