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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秀山，航拍下的梅江已变成一条黑色的飘带，许多农民没有清洁的水喝。此后高层批示在渝、湘、黔锰业金三角引发一场环保风暴
本报记者 程维 发自重庆
重庆电视台为宣传新重庆，曾经用直升机航拍全市风景，其中有一段镜头是秀山县城
的鸟瞰，但是画面中的梅江像一条黑色的飘带与周围的建筑形成强烈反差，“随后这个片段就被删掉了”
重庆秀山县平建社区。天还没亮，32岁的肖三(化名)醒来就再难入睡。因为紧邻他家的锰粉厂日夜机器轰隆，他每晚都只能勉强入睡三四个小时。
起床后，他给两岁儿子洗脸，过不了一阵子，儿子的脸又成了大花脸，因为屋里屋外，到处都是从天而降的锰灰。
“还有我的手，每天洗十次也不顶用！”肖三伸出一双脏乎乎的手说，“村民们的手都是这个样子，用刷子刷(灰)都洗不掉。”除了手外，周围居民的脸都像刚出井的煤矿工人。
空气中飘荡着锰灰，水中流淌着锰渣，田地里生长着受污染的粮食和蔬菜。不止是重庆秀山县，包括湖南花垣县、贵州松桃县在内的锰业三角地带都是如此。
这里的百姓也相继出现头昏、头痛、恶心、胸闷、睡觉不安稳、健忘、四肢无力等症状。医学研究表明，长期慢性锰中毒还会导致帕金森氏综合征、锰中毒性精神病甚至癌症。
肖三们遇到的情况，也许很快就要改观。关于锰三角地的污染环保总局已经介入调查。
重庆秀山迎来环保总局调查组
8月22日，国家环保总局在其网站上挂出一条《湖南、贵州、重庆制定交界地区锰污染整治方案》消息称，以重庆秀山县、湖南花垣县、贵州松桃县形成的锰业三角地带的污染引起国家领导的关注，并责成国家环保总局及三地政府“提出治理方案”。
该消息称，8月6日，国家有关领导在中央政策研究室《简报》第284期“‘锰三角’的剧毒水污染问题亟待解决”一文上批示：“环保总局要深入调查研究，提出治理方案，协调三省、市联合行动，共同治理。”
随后，8月7日，国家环保总局组成了以陆新元为组长的调查组奔赴现场。8月8日至9日，调查组深入现场查看了湖南花垣、贵州松桃、重庆秀山3县的20余家电解锰生产企业、7个河流断面，监测了36个水样。在深入调查研究的基础上，调查组协调交界地区的省市环保部门、地方政府于8月11日共同制定了整治方案。
本次整治范围包括三角区内所有锰矿开采、锰矿粉加工、电解锰、锰合金等涉锰企业。
方案包括四大整治措施：一、凡经验收后，锰、铬不能稳定达标或督查组抽查时超标排污的企业自8月20日起实施限期治理；二、凡没有环保审批手续、没有达到环评审批要求、试生产超过三个月未申请验收或申请验收但未达到验收要求或者验收不合格、目前正处于停产治理的企业，自8月20日起实施停产治理；三、对不符合国家有关产业政策的落后生产能力、工艺和产品、禁止供地项目、禁止重复建设项目，按有关规定依法予以关闭取缔；四、依据区域水环境容量对锰行业发展实行严格控制，自8月起，凡是没有水环境容量的地区，不得新上电解锰企业。
本次整治的一大特点是有明确的时间限制，整治要求称，限期治理、停产治理等整治工作于12月底前完成。“逾期未完成限期治理、停产治理任务的，一律关闭。”
目前重庆秀山县已探明的锰矿储量为5000万吨，居全国之首，年加工成品18万吨，是名副其实的“亚洲第一锰都”。湖南花恒县的储量次于秀山，列居全国第二，贵州松桃县的储量也同样丰富。因湖南花恒县70%的锰矿已经被开采，目前“锰三角”中最“活跃”的区域为重庆市秀山县。
“一江毒水向东流”
8月25日，重庆市某区县一位政协官员古进(化名)对《第一财经日报》记者称，“锰三角”地带在粗放管理下造成的环境污染，已经危及四个县的水质安全。
古进说，目前，流经“锰三角”的清水江已经成了“一江毒水向东流”。
清水江及其大小支流范围，除了20多家万吨级以上的电解锰厂外，还有上世纪90年代就开始兴建的许许多多的硫化锌浮选厂，以及2004年下半年又开始蜂拥出现的数百家钼矿厂。矿石在提炼过程中产生废水，特别是电解锰冶炼厂排出的六价铬等废水、尾渣的渗透水进入清水江及相关流域。
重庆市科委发展计划处项目主管丁健认为：“污染的问题集中在对废水和废渣的处理不当上。”污染主要来源于开采后的尾矿、电解产生的废渣、废渣被雨水浸泡形成的废水，这些都对当地的生态环境和饮用水造成了严重的污染。来自环保局部门的监测显示，江水中除了六价铬，还含有严重超标的氨氮和锰离子等威胁生命的化学物质。
古进称，目前清水江已经变黑，且黑中带绿，重金属严重超标，“河中鱼虾水草几近死绝，只有少许生命力极强的乌龟、甲鱼和螃蟹还在表示它们的存在，但也变得黑如墨染了。”
自2000年以来，清水江及其支流沿江两岸两省一市4县8乡镇的十余万民众在不知情的情形下，一直饮用被严重污染的河水，许多人已患上肾结石、胆结石、癌症以及毒疮等不知名的怪病。在茶垌镇，已经有几百人患上了结石，有的村成了结石村。
业内人士指出，长期饮用被六价铬污染的水，会引发人的心、肾、肝等器官及骨骼的功能衰竭，伴随出现头疼、流鼻血、皮肤炎等病症。此外，六价铬还极可能诱发癌症，同时它还会进入DNA通过遗传影响后代健康。
目前，在“锰三角”地区，即使人们使用自来水，也无法回避污染：“打开水龙头，含有大量锰矿尾砂的自来水就会流入盆中，几分钟之后，锰粉沉淀后铺满了盆底，上面则漂浮着一层泡沫。”
不过秀山县的锰污染并不直接进入清水江，而是先进入梅江，以前秀山县的居民常在夏季到梅江中游泳，但是现在没人去了，因为现在梅江的水已经像墨汁一样黑了，成了墨江。古进还提到一个细节说，秀山县的一位高层官员曾经向对他称，重庆电视台为宣传新重庆，曾经用直升机航拍全市风景，其中有一段镜头是秀山县城的鸟瞰，但是画面中的梅江像一条黑色的飘带与周围的建筑形成强烈反差，“随后这个片段就被删掉了”。
叫停26家矿企
此外，“锰三角”内还有不少非水源污染的企业，如钼矿厂。
目前国家已明令取缔的土法焙烧的钒厂，因其生产过程中产生剧毒浓烟。浓烟不但直接熏死植物，而且烟雾吸入人的肺部后，会引起肺、脾、肾、肠的末梢血管挛缩，刺激中枢神经，造成急性钒中毒，使人出现恶心、头昏、喘息、腹泻等症状。慢性钒中毒还会使人日渐消瘦，神经系统受损，并发肾炎、肺水肿等病症，并影响人的生育功能从而导致绝育、生育畸形儿。
近来，当地居民对自己的生存环境开始有了一些了解，并在多方投诉无果的情况下采用了一些过激措施。
4月22日，“锰三角”内约1200多当地居民联合起来，他们的过激行为引起了当地政府的重视。原来，当地的钒厂点火生产仅七八天时间，附近就寸草不生，连地里的玉米也快死了。
5月9日，已经“没有水喝，没有田种，让我们怎么办”的花垣县茶峒镇三个村村民，针对旁边猫儿乡200多家选钼矿厂采取了一些过激行动。
7月，沿江有40多个村民委员会的负责人联名辞职。
目前“锰三角”的污染治理已经得到足够重视。以重庆秀山县为例，当地政府已经将该地的锰污染当成首要问题来抓。来自重庆市环保局的消息称，该市目前已就整治“锰三角”污染制定了详细整治方案，目前污染整治已进入倒计时。
6月22日，重庆市环保局与重庆市经委联合下发了《关于加强锰、造纸行业污染整治的通知》，要求秀山县加大涉锰行业的整改力度。7月5日，重庆市委办公厅、市政府办公厅又发出《关于切实解决突出环保问题的通知》，针对秀山锰行业污染治理不彻底的现状，要求当地政府今年综合整治锰行业污染。
7月15日，电解锰企业环境污染被重庆市政府列入十大挂牌督办案件之一。重庆市政府责令秀山县在2005年12月31日前，必须实现所有涉锰企业渣场达到防渗要求、外排废水稳定达标排放的整改目标。未完成目标任务，市政府将启动问责制。
此外重庆市环保局对秀山18家电解锰企业、48家锰粉厂和众多涉锰企业启动了倒计时分时段整治。
据悉，秀山武陵锰业公司已被停产整治；秀山三润矿业有限公司、秀山县锰业制品厂、乌江三角滩锰业有限公司等12家存在渣场渗漏，生产废水跑、冒、滴、漏，整流器冷却水、生活废水排放超标的企业被责令限期整改；乌江三角滩锰业有限公司废弃渣场也被责令限期绿化。
秀山县锰业管理办公室主任董维达8月26日对《第一财经日报》记者称，这次倒计时整治中该县已有8家铁合金企业及18家电解锰企业停产整顿。
监管成为最大难题
董维达称，“锰三角”的污染主要来自锰开采和锰提炼阶段，目前该县及相关企业已经投入5000多万元治理企业排污，这些治理资金已经到位，投建的环保设置他“投入使用”。
但是，由于电解锰目前处于行业低谷，因成本原因，这些环保设施并未真正开启。
董维达称，以做电解锰的企业为例，如果开启环保设备、设施，则每吨电解锰的生产成本将大致增加150元。目前电解锰的市场价格为1.1万元／吨，而去年的电解锰市场价格为1.4万元／吨，原来企业的毛利为3000多元，启用环保设施的压力不大，而“现在做电解锰的企业是亏损的”，因此有环保设备、设施也不会启用。
另外，秀山县的锰矿含锰20%，理论上每吨锰矿将产生80%的锰渣。目前对这些锰渣的处理办法是，用混凝土打底，然后铺锰渣，再垫土，再铺锰渣，然后再在上面覆土，最终保证恢复植被，同时防止渗漏。“目前所有的锰渣都已经采用这一处理措施。”董维达说，“只要没有水渗漏，就不会产生污染。”
但是历史遗留问题还有待处理。目前秀山县已经有露天堆放的250万吨锰渣，无法处理。当地一些官员曾公开向国内外专家求助，希望能找到解决良方。但是暂时无人能出面解决这一难题。
不过眼下最紧迫的问题是如何促使当地锰业企业达到环保要求。董维达表示，该县可能会计划重新启动锰业发展的财政补贴，几年前秀山县为激励当地锰业企业，曾对当地锰业企业每生产一吨锰补贴几十至一百元。根据该县的测算，如果全额补贴的话，县财政将为此付出4100万元，即使半价补贴，也需要2000万元左右。而目前秀山县的年财税收入才2.01亿元，其中锰业贡献1.4亿元。
因此，最有效的办法可能还在监管上。董维达说，监管是目前最立杆见影的方法：企业的环保设备、设施必须运行，“不开就停产。”
当然，除了监管治污外，很多方面监管不能缺位。譬如此前的滥挖滥采，以及当地官员或官员亲属涉足锰业开采或加工等——这些都在是当地居民中引起很大反响。秀山县曾在一份递交给重庆市委、市政府的报告中称，秀山锰矿开采存在五大问题中，“存在国家工作人员的亲属参与锰矿开采和经营的情况。”
相关链接
重金属污染
密度在5以上的金属统称为重金属，如金、银、铜、铅、锌、镍、钴、镉、铬和汞等45种。从环境污染方面所说的重金属，实际上主要是指汞、镉、铅、铬以及类金属砷等生物毒性显著的重金属，也指具有一定毒性的一般重金属如锌、铜、钴、镍、锡等。目前最引起人们注意的是汞、镉、铬等。重金属随废水排出时，即使浓度很小，也可能造成危害。由重金属造成的环境污染称为重金属污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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