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税改革下一步：如何改分类征收与九级税率

　　财政部财科所税收研究室主任孙钢：

　　本报记者 孙雷 北京报道

　　“这次调整，应该说是个人所得税分步改革的一个开端。”财政部财政科学研究所税收研究室主任孙钢说。在他看来，随着十届全国人大17次会议启动了修改个人所得税法的立 法程序，相应的个税改革将会一步步走下去。

　　然而，改革的每一步都充满了争论。个税起征点定在多少合适？全国统一还是各地可以有不同标准？目前的税率是否过高？税率机制是否对富人更加有利？改革的方向到底在哪里？

　　8月26日，孙钢接受了《21世纪经济报道》的专访，全面解析新一轮个税改革的焦点问题。

　　不能轻言地区差别

　　《21世纪》：此次个税调整的一个重点是将工薪所得减除费用标准从800元提高到1500元，并要求全国统一标准，不再实行浮动制。你如何看待这一改革？

　　孙钢：如果在几年前，我是赞成浮动的。因为当时个人所得税是地方税，地方有权力在法律规定浮动范围内来确定本地的扣除标准。但现在它是中央地方的共享税，税权集中在中央，地方已无权决定扣除标准，否则会侵犯中央的利益。另一方面，如果允许浮动，地方都会向高限浮动，其结果最后还是一个统一的税率，都是最高税率。

　　《21世纪》：各地往高限走的动力在哪儿？

　　孙钢：因为现在存在一个地方的竞争。如果地方扣除额定得过低，很多人才就可能不愿意流动到这个地区了，所以各地都会向高处走。

　　《21世纪》：那么你觉得扣除额定在1500元是否合适呢？

　　孙钢：合适不合适，每个人看法不同，很多人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说话。无论定到一个什么位置，都是有人赞成有人不赞成。

　　我觉得，达到一个大家基本上能够接受的范围就可以了，而且这并不是一次到位的。更合理的应该是指数化，就是按照每年的物价水平，通货膨胀的情况进行调整，而不要采取多少年才动一次的做法。

　　《21世纪》：对高收入者实行主动申报是此次个税调整的另外一个重点，你怎么看这个新规定？

　　孙钢：高收入泛泛讲容易，但一具体就比较难确定。什么是高收入？多少算高收入？在沿海地区，年薪12万算高收入；但在西部，年薪6万可能就算高收入了，地区差异是很大的。

　　这一规定的操作难度相当大，它恐怕更多是表明政府力图加强对高收入者的调节的态度。真正要实际操作起来，基本上还是要按照法律来办，该征多少就征多少。

　　现在工资收入，普遍实行代扣代缴，这方面逃税较少。很多逃税集中在演艺界和自由职业者。比如一些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收费都是很高的，但财务制度不健全，很多收入在账面上都反映得不充分，个人申报的时候都是很低的。因此需要在这方面加强对他们的管理。

　　个税分步改革的新起点

　　《21世纪》：对个税法进行修改的呼声一直很强，为什么选择这一时机？

　　孙钢：这次调整，应该说是个人所得税分步改革的一个开端。

　　这么多年了，个税一直不动，其实并不是不想动，只是动起来难度很大。1994年修订了以后，1995年实际上就开始准备新的修订了。1997、1998年人大都想要审议修改，但最后都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排上队。各种方案摆在了桌面，但主要还是各方面的意见难以统一。

　　最近几年，全国人大开会都对个税提出了看法，社会上要求改革的呼声也很高。现在看，此次调整也主要是针对大家意见最大的问题先动一下，表明个税改革开始启动了。修改目前两个问题，是因为这两个问题比较容易达成一致，而且也是目前大家反映最强烈的，修改它是顺应民意的表现。

　　个税改革不可能一步到位，现在只是迈出了第一步，以后还有相应的改革会一步步走下去。

　　《21世纪》：那目前的个税体系还存在哪些需要进一步改革的地方呢？

　　孙钢：不完善的地方还很多。首先，从税制模式上看，目前的分类征收制是一种比较落后的税制模式。分类征收的好处在于比较简便，计算起来比较容易，扣缴也比较方便。但分类税制最大缺陷就是公平性差。同样所得，税负可能就不一样。所以十六届三中全会也提出，今后要实行综合与分类相结合的税制模式。

　　但是现在综合是否有这个条件？如果你在几个单位领钱，税务局能把你在几个单位的收入汇总在一起吗？申报的是否真实，税务局怎么来查核你？税务机关目前还缺乏核查人们申报真实与否的能力，所以如果现在推开的话，就很容易流于形式。所以，要实行分类与综合相结合，首先要建立和完善许多基本制度，包括收入的汇总、银行存款、财产的实名登记制等等。

　　其次，扣除标准也需要进一步完善。我们现在采用一刀切的做法，不管什么人都是一个标准。国外一般采用生计扣除法，就是根据人们的基本生活支出需要分别规定不同的扣除标准。比如单身与结婚人士，扣除额度是不同的。家庭按人口扣除，如果有未满18周岁的孩子在上学的，增加扣除多少，甚至包括孩子上学有没有校车，扣除都有所区别。但我们现在不管家里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赚钱，都是按统一的标准扣除，当然会有一部分人不满意。

　　同时，目前我们的九级累进税率结构还不尽合理。第一，按照世界各国税制发展趋势看，九级过多。累进税率并不是级数越多越公平，级数越多，算起账来越麻烦，而且会降低征收效率，国外一般都简化为三到五级。第二，最高税率各国都在降低，国外一般最高税率在40%以下的为多。第三，级差设计也不尽合理。比如第一级5%税率，仅为500元，区间比较窄，能不能适当扩大？能不能1000-1500之内都是5%？这样可以更多照顾到低收入的纳税人。

　　《21世纪》：对九级税率的改革难道条件也不成熟吗？

　　孙钢：九级税率没有改革，主要还是因为观点不一致。到底变成5级、6级还是4级？最高税率降不降，降多少？都有很大的意见分歧。比如，一部分人主张对高收入者加大调解力度，不同意降低最高税率，认为只有高税率才能体现对高收入者的调节。但实际上税率很高用不上。税率越高，逃税的动机越强，税率过高，会促使纳税人采用很多办法来分解收入。45%的税率在实际中基本用不上，是中看不中用，倒可能吓跑一批外国人才。

　　《21世纪》：个税改革的最终目标是什么？是为了增加税收还是为了调节收入？

　　孙钢：如果为了收入，不如把

增值税提高半个百分点，何必花这么大力气去征收这个税？个税虽然目前增长很快，也不过是1700多亿，而增值税有1万多亿。因此，个人所得税还是要体现收入调节的。当然，调节和收入是相互联系的，收不上税来还谈什么调节？只有收上这些税，才表明调节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