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贷款零纪录：草根金融青岛样本调查

　　作者：邬静娜 来源：中国经营报

　　编者按

　　民间融资的存在已经到了监管者不得不正视的程度，央行因此在今年5月首次发布民间金融报告，首次积极评价民间金融的现实意义。但市场永远比监管走得快和远。就在相关部 门还在犹豫放开何种形式的民间融资时，一些以投资咨询、融资顾问为名的贷款公司已经在各地成为民间融资的合法出口。其中有风险控制较为严谨的，也有确如监管者所担心，存在大量漏洞和风险的。在这种蓬勃同时也是芜杂的现实面前，滞后的制度设计再次凸显出监管滞后。永远不要试图告诉市场应该怎样做，而只需根据公正、公平、安全等一般原则告诉市场不应该做什么。

　　对投资者和融资者而言，如果一味裹足不前，必然错失稍纵即逝机会，而积极投入生生不息的市场寻找灵感，机会可能就在不远处。

　　上个月，邵云(化名)通过五色土放出了自己的第五笔贷款。“后来四笔都是追加的，不是同一笔资金。”这样，在不到一年时间里，邵云已经贷出自己的近百万元资金。不仅如此，她还介绍了若干朋友去五色土，“有的是放贷，有的是借钱。”

　　朴素的借贷

　　邵云最初接触五色土，是因为受朋友之托寻找民间融资服务。“很多这样的公司在报纸上做广告，五色土是其中之一。”后来朋友不需要资金了，邵云却被平均7%的年利率吸引——差不多是利息税后银行一年期存款利率的3.5倍。

　　“有个中间人会比较好。”邵云的理由是，私下借钱一般发生在熟人之间，一旦出了问题很难说明白。而五色土的出现恰好契合了邵云们的需求：通过一家工商注册齐全的公司，签订经过公正的借款合同，拿着手续齐全的不动产抵押证明，放出手头余钱，赚取远高于存款的利息——何乐而不为？

　　“民间融资具有一定的优化资源配置功能，减轻了中小民营企业对银行的信贷压力，转移和分散了银行的信贷风险。”今年5月，央行《2004年中国区域金融运行报告》首次为民间融资“正名”；“出于对私人合法财产产权的尊重，国家应给资金拥有者以运用资金的自由。”(央行副行长吴晓灵语)，央行高官的数度表态更激发了市场对民间借贷浮出水面的期待。而在现实中，以合法身份、合规程序经营民间借贷，五色土们已经先于政策一步而行。

　　邵云第一次决定拿出10万元试试，是基于初步考察后觉得五色土还值得信任。“刚开始和他们接触的时候，他们就把可能出现的风险都分析给我听。”包括抵押物贬值风险、工作人员和相关政府部门可能出现的渎职行为等等。邵云属于相当理性的投资者，“任何投资都是有风险，天上不会掉馅饼”。

　　当时正好有家个人公司急需贷款，五色土就把这家公司的负责人赵志良介绍给邵云。见面之前，邵云得知赵志良是位下岗工人，自己经营着一个乳品销售网和一家快递公司，公司发展得很不错。

　　“第一次见面感觉不错，但是心里还是不太放心。”邵云开始放心，是在实地看了赵的抵押房产之后，又加上恰巧看到当地媒体对赵志良事迹的报道。“即使个人有点问题，毕竟还有抵押房产”。同时，五色土还向她提供了赵包括个人社保缴纳情况、企业注册资金等公开资料。

　　利率7%，贷款期限1年，按月付息，到期还本付息。和赵谈妥以后，邵云和赵、五色土一同去青岛市

房地产交易中心进行抵押登记。让邵云感到满意的是，进行房屋抵押登记时，贷款人户口簿上所有成员都被要求亲自到场，“否则交易中心不给办理手续。”

　　贷款放出后，五色土在贷款期内会对双方履行合同情况进行督促：投资人是否如约将资金打入贷款人账户？贷款人是否每月准时将利息返还投资人。如果出现违约行为，贷款人将付出很高的成本—— 一笔10万元的贷款，要支付1%的违约金；迟付本息要支付每日5%的滞纳金；另外，下次在五色土系统内贷款，将被要求付出更高利率，同时还会提高抵押物折扣率。

　　简单的规则

　　王欣最近顺利地为自己的投资项目从五色土拿到了100万元资金。“去五色土就是冲着他们一周内就能拿钱的承诺去的。”王欣的贷款利率是10%，他觉得这个成本他能承受。“过去曾经以15%～20%的利率借钱，但那时实在是迫不得已。”王欣说。

　　王欣这笔贷款10%的利率包括给投资人的7%和给五色土的3%的手续费。“我们觉得现在利率定在7%左右比较合适。”五色土公司总经理李继高对记者解释，“根据中国人民银行的调查，国内中小企业融资成本承受范围是在10%以内。”高出这个界限，就可能因为影响企业投资回报率继而影响其还款能力。

　　王欣的贷款是一年期的。李继高告诉记者，目前通过五色土放出的贷款期限一般在3个月到24个月间。“36个月以上的很少。”李解释，中小企业缺少的大多是启动资金，长期高成本融资也是不可能的。”而投资期限短也让邵云们这类投资者放款更有信心。

　　一笔贷款能否达成，除了利率、期限，最重要的当然是如何控制风险。李告诉记者，五色土经手的贷款基本都以不动产(主要是房产)进行抵押。根据新旧程度、当期市场价格，对抵押物进行评估。一般按照不动产价格的3～7成给予贷款，平均下来基本是对折。“如果房子本身情况不错、个人信用也好的话，就可以少打折。”李说，不动产抵押折扣定在这样一个区间，主要是考虑在抵押物(房产)价格波动时也不至于造成很大损失。而抵押物大都在岛内，投资人容易了解其实际状况以及市场价格。

　　至于抵押物的评估，“一般都是我们员工实地考察。”李认为，银行不良贷款的重要成因之一就是目前房地产评估中介的道德风险难以防范，尽管自我评估成本较高，但更便于控制风险。而选择不动产抵押，是因为目前即使在银行信贷业务中，不动产抵押贷款也是不良贷款率最低的一块业务。

　　此外，个人信用情况也是贷款协议能否达成的关键因素之一。包括个人社保缴纳情况、企业注册资金以及时限、职业、所在行业、学历、资金投向等都被纳入五色土个人信用考察范围。除了工商登记等公开资料，五色土还用上和贷款者交流、和其周边人群交流等非常规手段了解其品性。“国内个人信用考察没有量化标准，我们只能根据工作经验尽量考察可能的因素。”谈到这点，李显得颇为无奈。

　　李告诉记者，目前公司每月都能促成贷款20～40笔，两年多来经手数百笔贷款，还没有出现过不良贷款。有个别贷款曾经展期，最终也都能做到全额还本付息。通过五色土成功融资的项目规模一般在几十万到数百万元间，而投资者资金规模以十万元上下居多，因此贷款的一般模式是多对一，即多位投资者资金投资给一个融资项目。至于贷款用途，并不局限于一般生产经营。“只要不是非法活动，只要投资者愿意借钱，买房、送孩子出国都可以。”李告诉记者，由于逐渐做出了名气，目前在五色土登记等待投资的资金甚至多于融资需求。

　　李继高把五色土的市场定位在典当公司和银行之间。典当公司当天就能给钱，但三个月融资利率就接近10%；银行尽管利率相对较低，但贷款程序可能需要1个月，而且百十万元的小贷款得到银行支持并不容易。五色土的优势因此得以凸显。

　　两年来的顺利发展令李继高对未来有更多期许。接下来，李希望能找到大的财团合作，帮助他们迅速扩张。未来，他还希望能将手中的不动产债权推向二级市场，发行不动产抵押债券。由于本身没有金融业务牌照，他们正为此与青岛当地一家信托公司洽谈合作，希望能借助信托公司进入抵押债券市场。“到那个时候，就没有多少人能够模仿我们了。”李的神情中充满憧憬，但他也知道，路，还很长。

　　监管的困惑

　　相对蓬勃生长的民间融资机构，监管空缺格外突出。

　　“可能触礁的地方太多了。尽管这两年来公司注册的投资、融资者越来越多，但李继高仍有顾虑。比如，五色土和投融资双方都会签订委托合同，但在个别投资人有顾虑的情况下，我们也会和他们(投资者)签订补充责任合同。”合同规定，如果不动产处置款项不足以弥补投资人损失，五色土将进行补充补偿。“细究起来，这样做是违法的。”李承认，因为此类合同实际证明五色土在对借款信用进行部分担保，而作为工商注册为“投资顾问公司”的五色土，实际并无担保业务资格。

　　另一个更敏感的问题是五色土是否涉嫌非法集资。律师出身的李继高对此十分敏感，他告诉记者，他们避免非法集资嫌疑的办法是，“在整个贷款、付息、还本过程中，资金都在投资、借款者的账户中流动，而不会经过五色土的账户。”尽管如此，据李介绍，五色土成立两年间，青岛市工商局、财贸厅、银监局还是曾对他们进行多次调查。

　　青岛市财贸厅财政处一位鞠姓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当初确曾怀疑这家公司非法吸收存款，但多次监察之后，发现他们在现有法律框架内并无违规之处。而青岛市银监局办公室主任坦承，他们对市内相关情况的掌握还不如市财贸厅。据了解，目前国内对民间借贷监管并无明确界定，“主要依据是最高人民法院的司法解释，即只要利率不超过银行基准利率的4倍，就是合法的。”

　　青岛相关部门承认，目前对于这种无法定性的业务，他们只能通过和工商部门联合，减少这类公司的注册。但实际这种业务并不违法，因此这种限制名不正言不顺。

　　“不能因噎废食吧。”李继高对公司的发展前景寄望很高，但未来可能遇到什么样的政策暗礁，他也心中无数。

　　链接

　　民间金融主体良莠不齐

　　据央行调查，2004年，浙江、

福建、河北等地区民间融资规模分别高达550亿元、450亿元和350亿元。即使在经济相对欠发达的江西上饶市，2004年民间融资总量也在14亿元左右。不仅规模可观，民间融资的运作实际也相当成熟有序，保持着远低于正规银行体系的“不良贷款率”。

　　“民间从事专业金融服务的机构早就存在，只是在法律不允许的情况下，它们更多是以中介公司的名义存在。”一家民间抵押贷款公司的老总说。但在实际操作中，监管滞后现象十分严重。

　　显然，并不是所有民间借贷机构的运转程序都无懈可击。

　　在记者接触到的内蒙古一家名为“民间借贷平台”公司的投资推介中，只要有3万块钱就可以投资，公司一个建材城绿化项目承诺投资回报率高达16%。公司北京办事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他们在北京要找20位投资者，总共需要筹集400万元资金。但对这个项目所需总的资金额是多少、投资回报周期多长、如何实现这么高的回报率等问题，办事处工作人员都无法给出令人信服的解释。

　　尽管如此，记者看到，该公司办事处仍有极多前来咨询的人。“很多房地产项目就是这样融资的”，公司工作人员说。而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投资者告诉记者，他在首期投入10万元之后，又追加到30万元。该公司北京办事处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他们已经成功融资的最大项目融资额达2000万元。而现在，“每天都有很多人打电话找我们，90%都是要求贷款的。”

　　民间金融既需要扶持，也需要规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