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率改革四人谈 专家称长期盯住一篮子不合适

　　本刊实习记者 何英/文 

　　针对此次汇率改革的意义、汇率制度决策机制和形成机制、参考一篮子货币等问题，本刊记者采访了四位专家学者，包括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长助理何帆、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教授宋国青、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副研究员姚枝仲、财政部财政科学研究所副所长刘尚希。四人从不同的角度对汇率改革的现状和远景进行 了独到的分析。

　　规则明确有利提高政策信誉

　　何 帆(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所长助理)

　　此次汇改从过去的盯住一种货币到如今的参考一篮子货币，最大的好处在于稳定人民币的贸易加权汇率。简单地估计，按照中国的对外贸易，如果货币篮子中有五种货币，那么美国将占27%，日元将占31%，港币将占24%，欧元占15%，英镑占4%，但实际上美元所占比重要高得多。这些货币有升有降，互相抵消，会使得经过加权之后的人民币汇率变得更加稳定，中长期内对于保持出口竞争力与进口成本具有积极意义。不过，和过去相比，人民币对于美元的双边汇率波动会更加频繁。对于习惯了持有美元资产的投资者和以美元为计价货币的贸易商而言，不用担心汇率风险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中国95%以上的进出口贸易均使用美元计价，今后进出口企业要不得不学会为汇率风险负责。

　　需要说明的是，“参考一篮子货币进行调节”并不是实行通常意义上的盯住一篮子货币的汇率制度。货币篮子不是决定人民币汇率水平的惟一规则，而仅仅是调整人民币汇率水平的一个参考。同时还提到了以市场供求为基础，也谈到了国际收支将影响到人民币汇率的决定。因此，这是一种相当模糊的汇率制度。这种汇率制度的模糊性还表现为对货币篮子中的币种、各种货币的权重均未加以明确说明。

　　缺乏明确的汇率形成规则将带来一定的负面影响：(1)由于汇率的形成规则并不明确，使得未来的汇率变动充满了不确定性，而这种不确定性将损害企业的投资行为。当前2%的升值对进出口企业的直接影响是很小的，一次性的升值，10%甚至更高，对企业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害，真正让企业头疼的是，他们不知道明天的汇率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由于汇率不确定，进出口的价格随之不确定，这直接影响到利润的不确定，企业将难以判断是否需要进行投资；(2)不确定的汇率形成规则将给其他国家指责中国操纵货币授以口实。即使是在原有的盯住美元汇率制度下，由于规则明确，其他国家是没有理由指责中国操纵货币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只是建议中国采用更灵活的汇率制度，从来没有声称中国操纵货币，但是过于模糊的汇率制度将使其他国家更容易指责中国，在这种情况下中国真的将百口莫辩；(3)模糊的汇率规则和远低于市场预期的升值幅度会进一步加剧升值预期，刺激资本流入。如果实行盯住一篮子货币的汇率制度，那么由于有了清晰的汇率变动规则，人们将主要根据其他货币汇率的变动预测人民币汇率走势，因为人们知道，在这种规则下，中国国际收支的变化不会直接影响汇率的变动。目前这种模糊的汇率制度却增加了人们随意猜测的想像空间。尤其是，公告中还指出，国际收支状况仍然是调整人民币汇率的重要基础，那么在目前经常账户和资本账户双顺差，尤其是今年以来贸易顺差大幅度增长的情况下，2%的升值幅度显然不能反映国际收支平衡的要求。公告中宣称将参考货币篮子调整人民币汇率，但同时又承诺人民币汇率的当日最高浮动波幅限定在3‰的范围内。但这两者有时是不相容的。一旦美元和欧元、日元之间的汇率发生急剧变动，市场就完全有可能预期人民币汇率的收盘价即使处于3‰的端点，也不足以反映货币篮子的价值变动，人民银行完全可能在未来“参考货币篮子”调整中间价。

　　规则的明确才能提高政策的信誉，而政策的信誉决定了政策的有效性。模糊的规则的确能够带来更多的灵活性，但和人们想象的相反，有了更多的灵活性，未必就能够增加政策的主动性。灵活带来随意，政策的随意会导致公众的不信任，货币当局将发现很难引导市场上的预期，最后甚至可能会被市场的预期制约。当前汇率政策调整的成败，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政府能否改变市场上不断增强的人民币升值预期，否则，过度的资本流入将增加货币政策的操作难度，甚至可能使得汇率制度改革受到挫折。为了改变和引导人们预期，汇率形成的规则必须更加透明化。

　　汇率制度尚需完善

　　宋国青(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教授)

　　我国汇率制度决策机制和西方国家有根本不同。比如，美国政府基本不干预汇率制度，美联储作为独立部门管理汇率问题；欧洲欧元区国家中央银行也不直接干预汇率问题；亚洲国家政府往往干预较多，比如日本实行自由浮动汇率制度，但是日本政府还是干预很多；中国中央政府直接参与汇率制度决策，依据《中国人民银行法》第二条：“中国人民银行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中央银行。中国人民银行在国务院领导下,制定和执行货币政策,防范和化解金融风险,维护金融稳定”。 另外，第五条也表示：“人民银行就年度货币供应量、利率、汇率和国务院规定的其他重要事项作出的决定,报国务院批准后执行。”因此，中国政府和中国人民银行共同参与汇率制度改革方案的决定。

　　目前，由于中国人民银行没有继续解释和说明参考一篮子汇率的具体内容，对于参考一篮子的猜测和评价很多，但个人认为，在进一步清晰的汇率制度公布之前，过多评价汇率制度的好坏是不恰当的。当然，此次汇率改革确实是好的开端，我国汇率制度还需进一步完善。

　　扩大汇率浮动区间是方向

　　姚枝仲(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副研究员)

　　汇率改革的意义重大，但中国汇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目前，在存在很大的人民币升值预期压力下，国家如果公布明确的汇率制度形成规则：比如，公布一篮子货币，公布货币组成对人民币的升值预期可以转化为对美元的贬值预期，这种情况下，人民币对美元的变动幅度远远小于欧元和日元兑美元的变动幅度，这时投机人民币不如投机日元和欧元，这样，可以化解对人民币的压力。因此，明确规则要比模糊的好。

　　另外，中国作为独立货币政策一个大国而言，长期盯住一篮子也是不合适的。就算是小国，比如新加坡和以色列，也没有长期盯住一篮子。新加坡曾经公布过一篮子货币，但现在也是暗箱操作；以色列过去曾经公布一篮子货币，现在已是自由浮动汇率制度。盯住一篮子的固有缺陷，比如不能规避技术、生产力、石油价格等非汇率因素对国际收支带来的影响。

　　其实，比较适合中国的国情的是逐步扩大汇率浮动区间。此种办法是中国汇率改革和汇率调整比较好的模式。但是实行逐步扩大汇率浮动区间需要中国外汇市场比较完善和发达。

　　目前，中国外汇市场还不完善，主要表现在：1.银行间外汇市场和银行、居民、企业间外汇交易市场是分割的。2.国家实行强制结售汇政策。居民和企业必须将多余的外汇卖给国家。3.商业银行外汇是有头寸限制的。在这个市场上，外汇价格是单边的，不是自由决定的价格。商业银行公布的价格有一定的垄断权，居民到一家银行购买外汇的同时是看不到其他银行的价格。如果国家逐步扩大汇率浮动空间，银行可以调大差价空间，这会导致整个市场效率变低。所以，只有在以上三个制度进一步完善和调整之后，才能实行逐步扩大浮动区间，否则会导致市场效率降低。

　　一般来说，实现汇率浮动区间的好处是使汇率在区间内的平滑的波动，达到稳定汇率的目的。可是如果在现阶段放宽汇率区间，商业银行会选择在汇率区间的两端定价。这样，中央银行不得不在汇率区间的中间进行干预。在这种情况下，实际上还是央行在决定汇率。因此，我们不能说人民币汇率是完全市场化的汇率决定机制，中国汇率改革的路还很长。

　　热钱自由流动十分正常

　　刘尚希(财政部财政科学研究所副所长)

　　此次汇率改革有历史性意义，是一次转折性变化。从长期看，将会对中国产生积极的影响，由固定汇率制度到更灵活的汇率制度，有利于增大我们多方面的主动权。这次改革使人民币更具有“独立性”，朝可自由兑换的强势货币这个远景方向前进了一步。国家在汇率改革时机的选择上考虑了许多因素，包括政治、经济、国际环境等，但主要是根据我国自身的情况及其需要来进行改革的。

　　至于大家担心的热钱是否会进入中国问题。我认为热钱自由流动十分正常，在开放经济体系下，害怕也没有用，关键在于应对策略和措施。热钱是看市场是否有利可图才选择进入的，只要国家金融体系健康，经济结构合理，即使热钱进来了，也不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