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后花园的想像

　　今日天津正激发一个前所未有的再造梦想，其中既有关于“后花园”的想象，也有滨海再造的大手笔。从历史传承、文化民俗，到西洋建筑群，再到滨海新区国家级开发区的确立，整个天津似乎正在抒写一种新的可能，在集合了时尚、休闲、消费及新人文性等诸多元素后，一个新的城市定位正在彰显

　　□本报见习记者 宋平 杨时旸

　　北京居皇城脚下，上海建金融中心，天津呢？

　　对于在天津生活了一辈子的苗老先生来说，这不是问题，但在很多外地人心目中，长久以来，天津地位尴尬、面目模糊。

　　苗老先生一家，是天津当年典型的既受传统文化熏陶，又受外来新文化影响的中产士绅家庭，其早年居住的闻名街里的苗家大院，已在2000年天津老城厢改造中夷为平地。

　　或许正是这种历史的流失，使天津固有的城市脉络与人文风情，逐渐为人们所淡忘。

　　然而今天，在经历了这些阵痛后，这座有着600年历史的老城已经意识到，实现一座城市现代抱负的重要途径之一，是重新回归到历史。

　　一座600年老城的历史回归

　　“一个重工业的老城市”，人们这样随意评价着这座被认为是国内唯一有生日记载(12月23日)的600岁的直辖市。天津人不满，想表白，可也一直欲说还休。因为在外人心中提到天津，多少年了，一直还是狗不理，十八街，还有相声和民俗。似乎这座城市与“现代”、“时尚”这样的词汇永远地脱离了关系。

　　就在这样的境遇中，一个叫作滨海新区的地方悄然建立起来，又突然之间吸引了无数人的眼球。人们这才发现，一个“新天津”就这样站在了眼前。

　　“解放以前，天津就是一个多元化的、兼收并蓄的大都市。只是由于解放后的政策倾斜，我们才逐渐成了一个重工业城市。所以我们现在要改变，天津应该是一个开放而现代的城市，我们不能被埋没在人们旧时的记忆中。当然我们不会也不能成为第二个浦东，所有的变化都应该与我们自己的人文特性和历史脉络相结合。”天津著名作家航鹰的这段话是代表所有天津人说的，更是这座古老城市的年轻的宣言。

　　苗家大院的旧年梦

　　7月的一个傍晚，天津刚刚下过一场雷雨，雨气稍微带走了点空气中的潮湿闷热，人们纷纷从自家搬出凳子，坐到楼下乘凉。

　　年逾7旬的苗康老先生也是其中的一员。他手中摇着折扇，口中念叨着：“也是这样的天气，也是这样的傍晚。原来我们一大家子都住在苗家大院，雨一停，院子里可就热闹了。院子中有三株大树，三爷在苹果树下讲莎士比亚，五爷在柿子树下讲七侠五义，六爷在石榴树下拉小提琴，各房的孩子们爱听什么故事就坐在什么树下，想跳舞的就去找六爷。姑奶奶们则围坐在老太太身边听祖上的老故事，讲到动情处纷纷从腋下掏出各种花色的绢子拭泪。每到这时我们哥儿几个就笑话她们……”

　　讲到这，苗老先生眼神朦胧起来，透过听者落在了不知名的地方，似乎整个人都陷在了回忆里，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之感。

　　这是几十年前的天津，老城里。

　　苗家是典型的既受传统文化熏陶，又受外来新文化影响的中产阶级士绅家庭，家庭成员也多从事银行、洋行、教育这样的“时尚”职业。当时这样的家庭占据天津的主流文化。

　　由于在中国近代特殊的历史地位，天津被分割成世间罕有的九国租界，人们总以为像苗家这样在银行、洋行工作的人，倦鸟归巢时都要进入一幢气派的西洋豪宅里。其实旧时天津人的住宅，一样是老北京遍地可见的四合院，分布在老城里的各个角落。

　　2000年秋，根据城市规划需要，老城拆迁，闻名街里的苗家大院被夷为平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现代化的商业城。

　　“我们苗家各房从此散落在全市各处，四世同堂的老画面再也不复存在，只有逢年过节时的大团拜才能把这几十口的一大家子聚集到一起。”苗老先生不无感慨地说。

　　这不是苗家一家的命运，而是老城里数不清的四合院的命运。著名的天津八大家旧宅，亦在这里拆毁或重建。

　　新旧交替时的碰撞总是生疼的，“城市就像一块海绵，吸收着不断涌流的记忆潮水，并且随之膨胀。然而，城市不会泄漏自己的过去，只会把它像手纹一样藏起来。”这是卡尔维诺在《看不见的城市》中给城市的定义。但“手纹”随时间年轮藏久了，会连同古宅老院一并夷为平地，历史积淀和城市空间找不到适合碰撞的平台，这是中国城市现代化进程的通病。

　　现在正在热议之中的“天津再造”，又将经历一种什么样的命运？

　　西洋建筑群与后花园

　　曹禺的《雷雨》和《日出》讲述的是哪个城市的故事？很多人一定会回答“上海”。其实曹禺写的是地地道道的那个时代的天津。

　　苗老先生的父亲，也就是曾经的苗家二爷，就读于当时全国闻名的南开中学，留过洋，说着一口流利的英语，回国后就职于法租界的“华比银行”(比利时人开设的银行)。三爷则在英国老牌洋行“怡和洋行”工作，这是中国当时最大的洋行。哥儿俩工作地点在一条街上——中街(今天的和平区解放路)。

　　就是这条街，当时可是大名鼎鼎。这里不仅汇聚了各国的银行、洋行，成为著名的“小华尔街”，还因为囊括了西方各种式样建筑，而被称为万国建筑博览会。

　　天津著名的西洋建筑群，除了这里之外，还有坐落在原法租界(和平区滨江道)的商业标签——劝业场；原英租界内最大的住宅区——著名的“五大道”，这里集中了各种风格的近百位名人故居……

　　著名作家冯骥才说过，天津的租界是世上绝无仅有的。

　　目前天津正在尝试利用这片独特的近代资源，把它打造成高端人文消费社区。

　　例如天津近期正在筹备重新恢复劝业场的“八大天”。所谓“八大天”其实是19世纪三、四十年代，老劝业场的八个以“天”字开头的文化娱乐场所，其中包括天华景戏院、天乐戏院、天宫影院、天会轩戏院、天露茶社、天纬台球社、天纬地球社、天外天屋顶夜花园。

　　“八大天”是当时天津乃至整个中国都闻名遐迩的时尚休闲场所。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均被关闭，直到2002年，天乐戏院重新开张，竟然出乎意料的火爆。随后天津市政府决定，按劝业场的原貌对“八大天”进行重建，文化界人士纷纷表示此举意味着天津市城市定位的重新确定，是在用历史沉淀激活一座城市的现代时尚生活。

　　毫无疑问，今天的天津，整个城市都在激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关于自身的“后花园”想象。

　　对于城市正在经历的这种潜在的变化，在天津生活了一辈子的苗老先生深有感触。他说，他闲暇无事的时候，经常去茶馆坐坐品茗一番，或是去画廊转转看看名人字画，也经常带着孙子去吃吃西餐，给孙子讲讲宅子里的历史故事。

　　“所以未来的新天津将是一座风情万种的后花园，它的时尚性、休闲性、消费性、新人文性，通过近代遗留的历史建筑折射出来。”航鹰这样形容到。

　　滨海新区的再造梦想

　　“一根金扁担挑两端”，天津人爱这样形容自己的城市。这条金扁担是天津的母亲之河——海河，它是穿起市区和滨海新区的纽带，一头挑着文化，一头挑着经济。

　　近年来作为天津灵魂的海河，正经历着改造工程，市区工业重心、经济重心东移至滨海新区，“只有东移才谈得上对老城文化的保护。”航鹰如是说。

　　渤海沧沧，海河汤汤。荒原如梦，碱花如霜。这是二十年前的滨海。就是这样一片寸草不生的荒芜之地，在二十年后的今天成为了天津最具现代化标志的新符号。

　　苗老先生的次子苗乃波如今就在滨海新区工作。提起这里，苗乃波掩不住自豪之情。“我也算子承父业，二、三十年代我爷爷在法租界的华比银行工作，新中国成立后我父亲在中国工商银行工作，现在我在滨海金融街的一家外资银行工作。算起来我和爷爷倒是最贴近的。”苗乃波指着照片上他的工作地点(一大片现代感极强的红色建筑)说。

　　苗乃波在滨海新区上班，但并不住在那里，因为它现在还主要以经济、商业为主，人文生活还不丰富。

　　人们每天或开车走京津塘高速，或坐津滨轻轨来到这里上班，只需半个多小时，非常方便。但滨海新区现在正在加紧生活社区的建设，大片的绿化带、高尔夫球场、错落有致的别墅区，后现代风格的住宅区，高级休闲娱乐场所……滨海新区未来的发展方向是一个高端消费城区，将集商业、前沿时尚、休闲生活于一身。

　　“滨海新区现在就像曾经的深圳，它没有自己的文化积淀，是在一片盐碱地上建起来的，正因为如此，它没有陈腐的、传统的东西要打破，所以建立是迅速的，发展是飞快的。而且它又回到了老天津开放的、兼容并蓄的阶段，多元化的吸收会使它成为新天津腾飞的标志。” 城市史专家郭凤岐的这段话也正是天津人的希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