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远征：GDP低于7%是不可忍受的

　　·对话专家·

　　本报记者 马莉 北京报道

　　刚刚尝到取消出口配额果实的中国纺织品，在仅仅数月后就陷入“十面埋伏”，出口增长面临严峻考验。

　　美国商务部长古铁雷斯走了，欧盟贸易委员曼德尔森又来了。

　　世界两大经济体的贸易代表在不到一周的时间里纷至沓来，磋商仍在继续，人们对中美、中欧贸易走向充满期待。

　　纺织品仅仅是中国出口商品面临境遇的一个缩影，喧嚣的纺织品贸易摩擦淹没了更多的出口产品风波，之前，中国家电、鞋类及一些电子类产品频频遭到“反倾销”。全球许多国家仍没有做好面对制造业迅速崛起的中国的准备，类似状况可能还会继续，中国出口贸易将面临愈来愈多的挑战。

　　在宏观调控政策下，中国的固定资产投资增速得到了抑制，而贸易冲突“不期而至”，推动中国经济增长的两大车轮似乎面临着同步放缓的趋势，为中国经济增长增加了诸多不确定因素。中国经济将往何处去？

　　日前，记者就相关问题采访了中银国际控股有限公司首席经济学家曹远征博士。

　　“低于7%是不可忍受的！”

　　《21世纪》：受到宏观调控与出口受限的双重影响，2005年下半年经济增长是否会放缓？

　　曹远征：GDP的增长速度，我们通常形容成一个走廊——一般来说GDP不能忍受低于7%，当然GDP超过10%，肯定会引起通货膨胀，介于7%～10%之间是比较合适的。中国正在面临人口老龄化的问题，需要一段时间的积累，为人口老龄化做准备。中国现在还处于重化工业阶段，加速工业化的等多方面因素都需要中国经济保持一定的增速，蛋糕大一点才能分得更好一点。GDP保持一定的增速也有利于缓解社会矛盾。如果这个数字低于7%就不能忍受了。在固定资产投资下降、消费维持不变的情况下，要保持GDP一定幅度的增速，就必须依赖出口，弥补由于投资降温导致的缺口。今年上半年的出形势已经说明了这一点。

　　《21世纪》：纺织品出口受限及贸易摩擦加剧，是否会对中国出口增长造成冲击？

　　曹远征：贸易摩擦对于中国出口肯定会有部分影响，但这种影响对出口总额的贡献并没有想象得那么大。虽然，加入WTO后中国的纺织品出口增速很快，但纺织品毕竟价格低廉，对GDP的贡献有限。实际上，对中国出口贡献最大的是机电行业。不过，这丝毫不影响纺织行业的地位，这个行业的重要性不在于出口量的大小，而在于对中国就业的贡献，纺织业解决了1900多万人口的就业问题。

　　《21世纪》：未来固定资产投资的增速放缓是否会持续？

　　曹远征：投资增速估计还会进一步回落。经济过热的一个重要指标是物价指数(CPI)。去年开始，由于农产品(资讯 行情 论坛)丰收，CPI指数有所回落，但值得注意的是，原材料价格在过去一、二十个月中一直处于上升趋势，涨幅相当大。但从今年5月份开始，以钢材为主的原材料的价格出现回落，这是一个良好的迹象。但要注意，这个回落不应该过激，我们既要防止通货膨胀、经济过热，也要防止经济过冷导致通货紧缩。现在生产过剩的隐忧已经存在了，投资增速放缓，过剩的生产力马上就形成了，通货紧缩还会出现。有人说中国离通缩比较远，我不这么认为。我们的经济现在正处于这样一个路口上，我们要认识清楚通货膨胀可能不是唯一的问题。

　　《21世纪》：现在宏观调控政策是否也存在过激的地方？

　　曹远征：目前还是比较恰当的。观察现在的上海市场，居民的购房意愿有所下降，虽然高档房成交比较困难，但价格没有明显回落，而廉价房屋的成交量基本没有变。从国际经验看，先是成交量萎缩，然后才是价格回落。即使房地产价格出现回落，对中国来说也没有大的问题，因为对于经济适用房，居民的需求还很旺盛。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讲，目前政策是适当的。房地产投资保持适当发展的情况下，对钢材及其他建材的需求也是适当的，不会引起这些产品销售困难，进而不会对经济增长速度产生过分的影响。

　　应标本兼治人民币升值压力

　　《21世纪》：您预测今年人民币汇率会出现怎样的调整？

　　曹远征：人民币汇率的调整不仅仅是汇价的调整而是其形成机制的调整，缓解人民币升值压力，功夫应用在汇率之外。人民币升值，其根源不在于汇率是否合理，而是一系列经济问题集中暴露：首先，长期看预示中国经济增长方式在发生变化，中国的经济发展面临从外需拉动到依靠内需的战略调整；其次，短期看，宏观经济均衡问题凸现，表现为国际收支很大的顺差或者是逆差的出现；第三，20世纪90年代后，中国的劳动生产率提高非常快。所有这些因素也传导到汇率上，构成所谓人民币升值的压力问题。

　　因此，汇率问题可以通过其他方式解决。短期来看，可以用很多工具抵消人民币升值的压力，如征收出口退税、征缴资源保护费，通过提高企业的生产成本，在一定程度上控制出口数量的增加，缓解汇价的压力。经济结构不合理、内外不均衡是人民币升值问题的本质，解决这个问题才能标本兼治。

　　《21世纪》：这些人民币“曲线升值”的措施是否也会对降低出口商品的竞争力，对出口增速乃至整个经济增长带来冲击？

　　曹远征：这也是中国产业升级的必然结果。随着中国人力资本不断增加，向高级化和后工业化方向发展，理论上讲，东南亚国家将来一定会替代中国现在的位置，这是未来的发展趋势，但这将是一个系统性的结构调整。

　　目前，在国内消费水平不变、投资增幅放缓的情况下，拉动经济增长对出口的压力比较大，今年，出口对GDP的补偿作用还是比较明显的。

　　因此，这种“曲线升值”方式也必须是有所选择的，两害相权取其轻，不要把所有压力全部放在汇价上。最根本的是解决方式是运用“第三个轮子”——启动国内消费市场，当然消费市场的启动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启动“第三个轮子”

　　《21世纪》：启动消费市场的尝试已经进行很多年了，但是收效甚微，您觉得应当如何拉动消费的增速？

　　曹远征：中国实际上是一个人口大国，由于分配差距拉大，很多人口没有形成现实的购买力。开拓国内市场一定要使这部分人的收入有所提高，有购买的愿望，有现实的支付手段实现这种愿望，国内的市场才能振兴。

　　拉动消费首先必须增加就业，提高就业人口的收入，建立健全社会保障体系，才能形成统一的国内市场，内需才能启动，中国庞大的国内市场才能从潜在的优势转化为显性的优势。

　　《21世纪》：你预计中国国内消费市场启动的时间表将是怎样的？

　　曹远征：8亿农民是最大市场，根据我们过去的经验，如果农业政策维持稳定，农业产量持续丰收，3年以后，情况就会有所改善。

　　收入持续3年增长，农民的消费预期将会发生变化，对于耐用消费品包括电视机、冰箱等家电行业的拉动效应很快就会显现出来。而解决农民收入除了依靠现有的产业，粮价的持续稳定外，农民离开土地，进城务工是另一个重要途径。农村市场启动了，中国市场一大半的问题就解决了。现有城市中，最核心的是低收入保障体系的建立，其他的问题则依靠创造就业、提高收入等等，这都需要在财政政策、税收政策、就业政策的制定上进行相当细致的配套工作。这三年对于中国经济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