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7亿元地下保单的温州通道

　　本报记者 李伊琳 陈 恳

　　上海报道

　　地下保单是一连串事件。

　　地下保单的背后不仅是保险公司、保险业务员以及投保户三大利益集团的层层对接，同时由于保费的资金划拨不得不依靠外汇黑市、地下钱庄的运作，洗黑钱，外汇潜逃也成了地下保单另外一重“面孔”。这些因素糅合起来，形成了一条环环相扣的隐秘链条。

　　在这链条上，国家外汇管理局温州市中心支局调查估算，温州地下保单每卷资金3000万美元(合人民币2.47亿元)，大部分是外汇资金。

　　地下保单的温州路径

　　地下保单大多是来自香港、澳门等地保险机构承保的人寿保险单。

　　6月6日，通过远洋电话，香港的Mandy女士向记者透露了她早期的推销经历。Mandy是温州人， 1998年赋闲在家做起了保险推销业务。一开始，她只是一个中介人的角色，替朋友拉地下保单业务拿提成回扣。她说，“公司规定必须要把客户带到香港来签单。把客户带到香港签单后就可拿取首期保费的60%提成(但后期就没有任何提成了)。”

　　半年后Mandy成了保险公司的业务员，频繁往返在温州和香港两地。据她回忆，她当时获得的佣金总比例达到了100%。

　　总比例100%是这样构成的：以投保户七年期的缴纳保费提成，第一年业务员佣金拿首期缴纳保费的40%，第二年30%，第三年20%，第四年15%，第五年10%，接着是5%，1%。保险公司这样分期付佣金，目的是为了业务员为投保户提供后续跟踪服务。

　　根据温州外汇局掌握的三份保单显示，签发最早的地下保单是在1997年，相继进入的有国卫香港、友邦香港、保诚香港等公司。友邦香港出售地下保单的行为，甚至影响到友邦中国公司在大陆团险牌照的领取。

　　温州地下保单的营销方式是一种“熟人社会推荐“的方式，温州外汇局的调查报告显示，保单潜入最先就是依托亲朋好友间相互推介的方式，吸纳当地的高端收入群体。

　　报告显示，温州有50多万华侨，分布在100多个国家和地区。早在1997年之前，他们频繁进出，将“地下保单”概念带进温州境内。Mandy女士就是温州地下保单概念最早的“启蒙者”之一。

　　温州的华人华侨出境与入境都有宴请亲朋好友的习俗，并且有互赠礼品的习惯。一些保单推介人就利用亲友聚会 “顺便”推销，做法往往低调、隐匿，更具有人情味。那些保单的购买方大多是当地的高端收入群体。

　　王女士就是这一群体中的一员。1998年，王女士的一名香港老朋友回温州，向她介绍友邦保险的几个保险品种。由于王准备将来把儿女送到美国念书，听说是美国的友邦保险的产品，保障领域涵盖全球，于是选择了 “子女出国教育保险”和“人生寿险”。每年交5000至10000或者一次性交5万-10万，十年后便可一次性领取收益金。友邦香港承诺到时有18%回报率。到了那时，王女士的一对儿女恰在美国读书，正好领取。王女士告诉记者，她已经分期交付两年了，共两万元。

　　保单与当地人的需求对接，黏合剂就是对投保户高额的回报率。

　　根据调查，内地的回报率是2%—4%左右，而友邦香港、保盛诚香港等公司的年收益率最高可达20%。

　　显然，温州人投保“地下保单”已经不是纯粹的人身保险了，而是一种投资目的。众所周知，温州人的投资理念具有“蝗虫效应”，往往一个人就能带动一帮人， “地下保单”就依托这种理念，在温州一“串串”地发展客户。

　　温州又是一个民间资本丰富的城市，截至2004年民间资本高达2770亿元。温州外汇局最新统计，1998年—2004年，全市侨汇收入共计62.3亿美元，2004年底外汇储蓄存款余额11.3亿美元。

　　根据温州保险行业协会所掌握的情况， “地下保单”年缴保费普遍在5万美元至20万美元，甚至更高。如某公司高管人员的一张国卫香港公司的“人身、伤痛及更安心保险”的保单上显示，年缴保费70660美元。以散落在民间的保费平均每张保单金额为10万美元估算，300个人就达到了3000万美元的保费，而目前温州投保户已经超出了这个数目。

　　保费如何出境？

　　境外保险公司收取的是美元，而境内投保户并非均持有美元，那么，这部分保费通过什么途径出境，成了各界普遍关注的问题。

　　记者在调查中发现，地下保单圈走的大宗保费部分属于非法出境，但其中占比多少还未得到确切数字。根据Mandy的回忆，业务员往往会将投保户带到香港去缴纳保费。在出售地下保单的香港保险公司里，一般都设有一个专门收取人民币的部门。没有美元的投保户可以直接将人民币交纳给保险公司，由这个部门负责兑换成美元。

　　由于温州拥有大量闲置外汇，2004年底外汇储蓄存款余额11.3亿美元，贷款余额2.62亿美元，外汇存贷比仅20.3%。大量外汇都民间手头持有，并不进入中国大陆的银行系统。购买地下保单异常方便。

　　另外，一部分居民投保“地下保单”也可以到银行去划转。温州外汇局人士对记者说，“一般来说，这种划转属于合法交易手段。很难监管”。

　　温州外汇局的调查发现，更多的保费是直接交由业务员私自托带出境，或者将人民币通过外汇黑市兑换让业务员或者投保户私自携带出境。

　　最令温州外汇局担心的问题是这部分外汇保费的出境。外汇局人士分析，这类将保费直接带到境外的行径，保险代理人大多在温州就将人民币兑换成美元了。由于温州民间外汇资金丰厚，可以自发形成一个庞大的民间外汇交易市场，保费兑换基本上可在当地完成。从某种意义上说，这还催生了外汇黑市和地下钱庄。

　　洗钱功能

　　在温州的七都、玉壶、丽岙三大侨乡，“黄牛”(当地人对一些从事外汇黑市中介的俗称)是一个不能被忽略的群体。

　　一名从事外贸生意的瞿先生称，10万美元左右的外汇到这些地方一转就可换得，什么手续也不用。

　　外汇黑市同地下保单的缔结，往往能构造成“洗黑钱”的网络。

　　由于地下保单缴纳的保费可用人民币，也可用美元，而保单全部用美元计价。而且，保单交易的手续也比较简便，一般保额在50万美元以下均不用体检。温州外汇局人士认为，这有利于一些别有用心者转移财产。2003年，温州被查的贪官余某，就有50万元的人民币通过投保“地下保单”形式将非法所得合法化。

　　外汇局相关人士指出：“地下保单中很有部分很有可能处于资产转移为目的，其中也隐匿着一部分贪官将贪污受贿、逃税款等违法所得‘洗白’。”由于地下保单自身的非正规性，往往不去追究投保资金来源的合法性，为洗钱提供安全便利的通道。

　　“黑钱”往往通过购买地下保单从境内转移到港澳保险公司，从而让非法外汇收入变成了合法的保险投入。

　　“加强资金流动的监测与管理，切断‘地下保单’的资金流。”温州外汇局相关人士表示，要通过国际收支、反洗黑钱等管理系统，严厉查处洗钱、逃汇、非同名划转、非法买卖外汇等违法违规行为。

　　地下保单在温州地区泛滥也已引起浙江省保监局的警觉，并数次进入温州地区调查。该局相关新闻发言人给本报传来一份《关于温州“地下保单”的情况说明》，并称：“打击措施已经部署，目前已经进入实质性的取证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