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政府债务危机比金融风险更加凶险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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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finance.sina.com.cn 2004年10月03日 16:15 瞭望东方周刊 | |
《瞭望东方周刊》特约记者梁朋、张冉燃、孙春龙报道 一些地方政府债台高筑,致使党和政府很多政策和措施在执行中难以首尾兼顾,成为中国经济改革和社会发展过程中的压力和掣肘 提起还债,内蒙古达拉特旗蓿亥图乡的纪检书记郭诚一脸苦恼:“要账的碰破了头,年 前那几天,每天都有百十号人上门讨债,最多时楼道里有四五百人站着。就连乡里的旧三菱和旧吉普车都被顶了账。”这个由两个贫困乡合并而成的小乡,如今已经背负了1200万元的债务。 而像郭诚一样苦于巨额债务的官员,在中国地方政府中并不稀少。 2003年,宁夏开展撤并乡镇工作,原来隐藏的债务问题浮出水面:查明乡村两级负债达到75124.9万元。 2004年上半年,安徽省人大常委会在全省范围内组织开展县乡财政情况调查,查明截至2003年底,安徽省县乡政府负债约313亿元,县均负债2.29亿元,乡均负债753万。 有关调查表明,即便是东部发达地区,也有许多地方政府负债,严重者甚至资不抵债,陷入“破产”境地。一些地方政府因还不上债被告上法庭。 政府负债逐渐由经济上的困难而影响到政治上的威信。一些地方政府债台高筑,迫使党和政府很多政策和措施在执行中难以首尾兼顾,成为中国经济改革和社会发展过程中的压力和掣肘。 地方政府债务泛滥成灾 长期以来,地方政府大多对债务问题讳莫如深,既不愿说,也说不清楚。但随着一些地方机构改革与各地对政府负债的清理,发现各级政府负债已经成为普遍问题,由村、乡、县市到省概莫能外。 据四川省政府研究室的资料显示,截至2003年底,全省由省级政府承诺偿还或直接作为债务主体借入的债务总额达394.36亿元。 在东部某沿江经济发达省份,截至2001年末,当地各级地方政府的逾期债务达到280亿元,逾期率高达29%。 安徽省的一份统计表明,1995-1999年,安徽省阜阳市财政债务总计11.1亿元,到2002年尚有债务余额7.8亿元。 2002年,国家审计署对中西部10个省、市的49个县(市)财政收支状况进行审计调查发现,截至2001年底,49个县(市)中有37个累计瞒报赤字10.6亿元。49个县(市)累计债务达163亿元。 2001年,据农业部统计,中国乡级债务已达1776亿元,平均每个乡镇负债400万元。但从目前各地的一些典型调查的结果看,这个数据还是非常保守的。 重庆市万州区的调查统计表明,2002年万州区乡镇债务高达8.86亿元,平均每个乡镇债务近900万元。 另据湖北省农经管理局统计,2001年底全省的村级债务总额达到192.5亿元,平均每村60.9万元,90%以上的村负债。襄樊市2002年年底村级债务为30.67亿元,几乎村村都有债务,村平均债务达51.1万元。 越穷债越多 在各级政府普遍负债的背景下,政府债务仍然在滚雪球,呈现出债务规模日益扩大、地区越穷债务负担越重、层级越低债务压力越大和隐性债务重于显性债务的四大特点。 有专家估计,中国仅乡镇一级债务就在以每年200亿元的速度递增。 实际上,越是经济相对落后的地区,其相对债务负担就越是严重。中西部不发达地区的债务负担要严重于东部发达地区,例如2001年,地方一般预算赤字县共计731个,赤字面为35.6%。仅新疆一地,就有77个赤字县,赤字面达90%。 作为最低一级的政府,乡镇财政的债务压力是最大的。以前,乡镇如果发生经费困难,就会考虑向农民多摊一点来弥补,而现在税费改革已然推开,向农民进行摊派已经不被允许,乡镇财政的收入维持政权运行都很艰难。 隐性负债更加不容忽视。据调查,2001年西部某省仅省一级债务就将近203亿元,包括国外贷款19.3亿,国债借款30.3亿元,中央专项借款5.4亿元,国内金融机构借款9.6亿元,单位和个人借款8.1亿元,拖欠职工工资14.1亿元,地方政府担保贷款、粮食企业亏损挂账等为115.8亿元,占当年国民生产总值的18.8%。但这些还只是显性负债,如果考虑到隐性负债,仅当地32家金融机构积累的呆账就达10多亿元。 债务风险已超过金融风险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宏观经济部地方债务课题组负责人魏加宁称,目前中国地方政府债务风险实际上已经超过金融风险,成为威胁中国经济安全与社会稳定的头号杀手。 他说:“债务风险对于政府威信和社会稳定的影响是直接的。” 严格来说,地方政府债务本身并不合法,因为《预算法》规定,除国务院特批之外地方不得举债,而国务院至今并没有特批的案例。但在现实中,地方政府债务却几乎泛滥成灾,造成政权运转艰难,威胁社会稳定。 沉重的债务压力造成地方政权运转艰难。首先是办公经费难以落实,导致“没钱干事”。内蒙古五原县套海镇有75个干部,县财政2003年对其核定工资7万多元,可该镇仅打印、复印等办公经费就花了7万多元。 在乡镇一级,不少财政困难乡镇的领导常为电费、电话费、交通费等办公经费发愁,更多的地方则勉强度日,所谓“来人接待靠赊欠,用车加油领导垫”。 一些乡村干部因为“上头压(压各种指标),下面骂(老百姓埋怨乡镇干部只知收税‘不务正业’),回家老婆不说话(工资难以保障)”,因此宁愿舍弃这一“出力不讨好”并且“无利可图”的角色。乡村干部人心思走已经是一种公开的情绪。 “没钱干事”、“无人干事”的直接后果是乡务、村务无人管,少数乡村政权在事实上几近瘫痪。而据四川省委组织部对100个乡镇的调查,因为负债重而无法运转的乡镇占15%-20%。有能力的人不愿当村干部,造成的后果就更为严重。 另一个后果是政府在本应向农民提供的各种公共服务上大打折扣,导致乡村两级办学、计划生育、民兵训练、优抚以及乡村道路修建、农田水利、植树造林、兴办集体福利事业等受到影响。 巨额债务更是严重的社会不稳定因素。在上级政府和债主的压力下,乡镇政府往往把负担转嫁到农民身上,增加了农民的对立情绪,由此引发的上访、告状接连不断。 此外,同乡村干部一样,农民也会采取“出走”的方式以逃避沉重的赋税、摊派及债务。在湖北一个仅有50多人的小村,为了躲避人头费,已经有10多人注销了自己的户口,成为名副其实的“黑人”(即没有户口的人);荆门市有个村组,一个晚上有8户农户乘夜幕请来卡车,将全部家当搬走,留下几栋破房子,永久地离开了家乡。据当地干部称,“他们被数百万元的村级债务吓住了。” 出走的农民虽然避免了赋税,但由于税费总额并没有减少,他们所承担的税费最后还都将转嫁到留村村民身上,留村人口的负担面临进一步地加重,其结果可能迫使留村农民继续外流,恶性循环由此形成。-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王欲鸣、万栋、周健伟、黄会清参与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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