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老金冒领与追缴：公共利益放在什么位置(图)

　　

冒领养老金的行为无疑损害了众多离退休人员的权益

　　调查提示　　50790人、10个亿；408人、87.9万。

　　这是一组关于“养老金”的数字：前者是截止到2003年底，全国查出的冒领养老金的人数和金额；后者是沈阳市截止到2003年底追回冒领养老金的人数和金额。

　　有学者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直言：在全国各地，冒领养老金的行为正以群体的方式显 现。纵容少数人对社会保障基金的任意侵占，社会保障制度将无法安全运行，并可能引发一系列社会矛盾和冲突。

　　冒领养老金在全国正演变成一个普遍现象。

　　沈阳的情况如何？

　　有专家指出，这不仅关系到沈阳65.7万名离退休人员的权利如何被有效保障的问题，而且，在我国社会保障制度建立时间不长、整体保障能力尚比较脆弱的情况下，任何对养老金的非法侵占都将危及其整体的支付能力，都可能影响社会养老保险制度的顺利推进。

　　2004年5月17日，刘永明被沈阳市养老保险管理中心工作人员堵在养老金发放口时，迅速掰着指头算了一下：“1年半，差不了几个钱了。”到这一天为止，刘在其母亲已去世的情况下，冒领了18个月共6723.50元养老金，他为自己冒领行为辩解的理由是：“用我的办法，把厂子欠我妈的钱取回来。”

　　一个“恶意冒领者”的“理由”

　　刘永明是沈阳某家具厂的工人，刘的母亲生前也是沈阳某家具厂的工人，于2002年12月病故。母亲去世后，刘永明没有按惯例通知单位和社区，没有去公安局注销户口，甚至没有把母亲的死讯告诉其他亲属。刘永明“大方”地承认：“不说是为了能继续领钱。”

　　沈阳市养老保险管理中心当然不能放任养老金被非法侵占，发现冒领和追缴冒领几乎是同步进行的，但追缴的进程远没有发现过程来得顺利。

　　刘永明对中心要他退回冒领的养老金的反应是：“关养老中心屁事。中心来的人说我侵占了国家的钱，占了国家便宜，那厂子欠我妈的钱就不是国家的钱？我要不替领，国家不就占老百姓的便宜了。”刘永明认为自己不退的理由很充分。

　　6月底，在追缴未果的情况下，沈阳市养老保险管理中心以书面形式，通知了刘永明退回冒领养老金的最后期限和惩罚措施，但刘永明以“没钱”对抗最后通牒的迫近……

　　沈阳市养老保险管理中心退休管理处蒋晶磊处长将刘永明的冒领行为定性为“恶意”。蒋处长说，之所以这么定性是因为“我们在了解情况时，刘承认他明知不可为而为”。

　　翻阅沈阳市养老保险管理中心统计资料，到目前为止，沈阳市共查出408名冒领者，其中，最多的冒领了2万多元，最少的冒领了33元。“金额虽然不同，但性质是一样的，都是在占国家的便宜。”同时蒋处长也强调，“实事求是地讲，像刘永明这样恶意冒领的人不多，但不管什么性质的冒领，追缴起来都很难。”

　　对于冒领行为，辽宁有严格的处罚规定，《辽宁省城镇企业职工养老保险条例》第四十三条规定，“以非法手段领取养老保险金的，由劳动保障行政部门追回，并处冒领额的1倍以上2倍以下罚款；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追缴：遭遇“强硬”态度

　　在与刘永明等冒领者的接触中发现，冒领者对“处罚规定”并不太当回事：

　　记者：知道你的行为得受处罚甚至追究刑事责任吗？

　　刘永明：知道。既然这么做了，我有我的准备。

　　记者：什么准备？

　　刘永明：起诉我好了。我跟我媳妇说，要是领1个月被发现了，算我倒霉，我赔了；如果没发现就捡着了。

　　记者：你从来不心虚？

　　刘永明：领了就不怕这事那事。我不知道什么是社会化发放，我就知道企业欠工资、医药费，这笔钱算是补偿。

　　冒领者或强硬或无知的态度注定了追缴养老金的难度，沈阳市养老保险管理中心和平分中心专职负责追缴工作的王刚深有体会。

　　去年6月21日，王刚开始追缴一笔3000元的冒领养老金。冒领者的工作有多难做无需多言，冒领者同意退款的过程更是富有戏剧性：冒领者先是电话通知第二天9点在市工商局门口给钱，过时不候。为保险，王刚8点半就在市工商局门口等，等待中王刚的手机响了，“改在皇姑区国税，我只有20分钟。”未等王刚答话，对方已收线。往国税局赶的途中，手机又响了“我路过工行，就在这吧。”和冒领者见面后，冒领者以王刚出具的发票像假的为由，拒不退还冒领的3000元……

　　“冒领者分布很广，既有家庭困难者，也有高收入者；既有退休工人，也有政府公务员。”和平分中心退休管理科张瑞华科长说。

　　据沈阳市养老保险管理中心统计：2002年到2003年12月，沈阳市查出冒领养老金645笔，追缴金额87.9万元。

　　“提及冒领，就必须提及基本养老金的社会化发放。”蒋晶磊处长介绍，2000年8月，中国的基本养老金支付体制发生变革：由单位发放转变为职工自己到银行领取现金。在这之前，是先把钱拨给企业，再由企业发给职工，但企业截取养老金情况频频发生，为了最大化保障退休人员的利益，劳动部提出实现全国性的社会化发放。

　　社会化发放的“副作用”？

　　“冒领行为是随着养老金的社会化发放在各地的铺开，开始‘露头’的。对这个问题有关部门是想做到事先预防的。劳动部关于防止冒领养老金的具体措施是和社会化发放实施通知一起发往各省市的，随即各地相继出台了针对本地的防范措施，沈阳市也有不少这方面的细则。”蒋处长对相关部门的未雨绸缪印象很深。

　　蒋处长说，实际上只要掐住生存认证这个源头，就能有效防止冒领行为。社会化发放之前，由于利益关联(职工多冒领一分，企业就少一分)，企业有专人负责了解退休人员的生存状态，职工的任何信息能随时反馈上来；社会化发放之后，企业与退休人员在养老金支取方面的利益关系不复存在，虽然退休职工的生存状态仍由企业来做，但退休人员档案与其生存状态出现误差的情况越来越普遍。

　　鉴于此，2001年9月又开始实行社会化管理，即将退休人员移交给街道、社区进行管理。虽然社区采取了建立退休人员信息档案，3个月面对面进行生存认证等防范措施，使冒领得到一定控制，但没能根本杜绝。

　　“现在要杜绝冒领现象还很难。”蒋处长表示。

　　省社科院一位社会学者支持了蒋处长的看法：“社会保障工作要社会各部门齐心协力来支持才能良性运作。由于政府各部门之间的工作衔接不紧密，社会信用体系缺乏，退休人员社会化管理工作难度相当大，很容易就出现冒领现象。”

　　生存认证背后的管理难题

　　社会化管理的成败关键在于社区、民政、公安、管理中心各部门的衔接配合上，而目前，各部门的衔接难题却不断显现。

　　“虽然发现冒领后，社区都能积极配合我们追缴，但实话实说，存在冒领说明社区在生存认证上还有不足。”和平分中心退休管理科负责人说。

　　该负责人将生存认证易出现问题归结于社区社保干事换得太勤：“中心要求社保干事每3个月和区内退休人员见一次面，但往往是一个社保干事刚刚熟悉工作就走了，新换的要从头熟悉，如果交接工作做得差，就可能出现前3个月没做认证，后3个月又没做认证，所以生存认证出现六七个月空档的情况很多，而出现空档就会出现冒领。”

　　沈河区某社区主任很委屈：“2001年沈阳市要求每个社区招聘2名社保干事，一个负责管理退休人员，一个负责管理低保和失业。但由于当初的承诺迟迟没有兑现，比如两险，再加上说是专职，其实工作是什么都管的大杂烩，第一批要求大专学历的社保干事纷纷另寻高枝。”

　　沈阳市养老保险管理中心曾尝试过指纹采集的方法来预防冒领，由于费用巨大而放弃。将公安部门的户政信息，民政部门殡葬机构的火化信息与退休人员数据库相连接，是专家给出的预防冒领之道，但在实际运行中这还只是一个美好的设想。

　　本报记者　段芳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