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半小时：揭开“福安标会”的疯狂金钱游戏

　　

李住自首

　　福安市是位于福建省东北部的一个工业重镇。前不久，这里有一个名叫李住的市民，突然到当地的公安局，要求投案自首。这条消息传出来之后，很快就轰动了整个福安城，街头巷尾老百姓对这事都是议论纷纷。这个自己主动投案的李住到底是个什么人？她上公安局自首为什么会受到全城百姓的关注。《经济半小时》的记者刘煜晨到达福安后，听到了各式各样的说法。

　　一、李住自首

　　在福建省福安市，记者听到有的市民说李住是一个很好的人，有的人却说她的自首害了全城。李住是什么人，她为什么要去公安局投案自首，对于李住，福安市的群众为什么会有如此截然不同的看法，甚至有人会认为她是整个福安市的罪人。李住的一个街坊邻居向记者透露了李住的情况，“她是为了维持她的会，所以又改成了做日会。她想这样子维持，但是最终还是维持不下去。”

　　这位女士告诉记者，李住是福安市民间标会的一个会头。组织了上百人一起做标会。但在今年5月16日，李住突然向当地公安局投案自首。于是，她的标会立即倒掉。李住倒会后，她的会员损失惨重，这位老人告诉记者，她的女儿就损失了十几万元。

　　这位老人告诉记者，他的女儿为了赚钱，拿出家里的积蓄和借款十几万元参加了李住的标会。没想到还没赚到钱，会头李住投案自首了，女儿投到标会里的钱不知该找谁要回来。那么，在当地很有名的会头李住为什么不做标会了，还要去公安局自首呢？记者刘煜晨找到了被关押在福安市看守所的李住。

　　刘：那你为什么要自首呢？

　　李：以前没想过自首，从来没想过自首，突然之间作出决定的。

　　刘：你为什么会下那么大决心？

　　李：我不想再欠人家钱，标去的他们不交来，我没有钱还给做会的人，那一天就要200万元。

　　李住称，她做的标会也叫民间互助会，有十几个。今年5月中旬的一天，在她做的一个每天开标的标会上，一个会员中标后，当天从会头李住手里拿走了其他会员交来的200万元现金，逃之夭夭。按照标会规矩，会员中标后卷款跑掉，造成的亏空需要会头用自己的钱来填补。但面对一天时间被卷走的200万元，李住已经无力垫付，因为被中标会员卷走会费不是第一次了，到这次出事时，李住的十几个标会累计亏空已在千万元以上。福建省福安市公安局经侦大队负责人缪裕荣告诉记者，“她自己推算可能亏了千万元，据我们后来调查，李住个案的金额一下没有算出来，可能有几千万元。”

　　李住自己对此的说法是，“因为这会不是可以马上停下来，只好投案，把这个问题能理掉。”

　　二、标会游戏规则

　　作为会头，李住亏空那几千万元会费能不能追回来，这是目前最让人关注的悬念。而除了这个悬念，还有很多问题，需要我们来一一找到答案。民间标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组织？李住为什么要做标会？她又怎么会造成几千万元的亏空呢？我们的记者在福安继续展开了调查。5.记者在福建省福安市调查期间，一提起标会几乎无人不知。当地群众告诉记者，在福安市，很少有人不参加标会的。

　　记者：咱们当地参加会的人多不多？

　　市民：多，整个市都有人做，没有几个没做的，一般差不多都有做。

　　记者：你做了没有？

　　市民：我有做，做一点。像福安这个形势，百分之九十几的人都有做。

　　标会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会有那么大的魔力呢？一名标会会员这样告诉记者，“人家这个福安本来是前几年做这个标会，房子什么东西都买下来，别墅都盖的一栋两栋。人家这钱都是从这里赚来的，人家以为这个钱这么好赚，为什么不去赚，很多会头一天可以收1000多万元。

　　做标会怎么会那么赚钱呢？有知情人向记者介绍了福安民间标会的操作方式，“福安的会叫互助会，还有一个叫做会，还叫标会。“

　　这位知情人告诉记者，福安的民间标会虽然有多种叫法，但实质一样，都是一种现金运作方式。有点儿像民间私人之间放高利贷，但做法要复杂的多。标会的发起人也就是组织者一般叫会头，普通会员叫会脚。开始时，由会头把会脚召集到一起，约定本标会的本金规模是以百元还是千元，万元等为基本单位，分别叫做百元会，千元会和万元会等。百元会就是每个会脚每次缴纳的本金是100元。千元会和万元会依次类推。

　　这位知情人告诉记者，在标会里，会头负责全体会脚会费的筹集，追缴和竞标等工作，作为回报，会头不需要竞标，可以从所有会脚在第一次集会上一次性交纳的两次会费中领取其中一次的总会费进行支配，结束时不用付利息把本金归还给大家。那么，做会脚能得到什么好处呢？知情人告诉记者做会可以标大的钱回来。

　　这位知情人说，做标会可以小钱换大钱，具体办法是采用竞标的方式。在标会里，一般约定每个月举行一次开标。以10个人参加百元会为例，第一次开标时，10个会脚分别交纳100元会费由会头保管。开标当天，每个会脚都私下在纸条上写一个利息标准。由会头当众打开。假如10个会脚中写出利息30元者为最高，那么，他就成功中标，可以当场把包括自己共10个会员交纳的总会费1000元全部拿走。这就相当于中标者用100元的小钱换来了其他会脚的900元会费的大钱。但是，本次中标者从下一次开始，就要在每月交纳130元，相当于每月归还其他会脚100元本金，并支付30元利息。

　　按照标会规矩，这130元和其他会脚交纳的会费和在一起，供其他还没有中标的会脚来重新竞标，开标方式和以前相同，但后来的中标者得到的会费里却包括了前面中标者支付的利息。只有每个会脚都中标一次后才能完成一个周期。这样，10人参加的标会如果每月开标一次，10个月才能完成一个周期。

　　照这样算下来，第一个中标者以30元利息标得了其他9个人交纳的900元会费后，要分9次归还900元会费，并且每次还要付上30元利息。最后他总还款额是1170元。也就是说，这个中标者不仅没有赚到钱，而且得为标到的900元会费支付270元利息。这种赔钱的事，按理说，谁也不会做。那么，为什么还有人热衷于参加标会呢？

　　三、谁能赚钱

　　民间标会在福安的老百姓中间其实有很长的一段历史。过去，如果谁家碰上婚丧嫁娶，手头上一时吃紧，就会通过做标会的形式，从亲戚朋友那里借一些钱来应急。虽说现在的标会，目的、性质和传统标会相比，已经完全不同。但是有一点没有变，做标会都是要付出利息的。那么如今作标会究竟又是谁在赚钱呢？

　　照前面的方法计算，第一个中标者以30元利息中标得到了其他9个会脚一次交纳的总共900元会费，但随后要分9次归还900元会费加上9次30元利息。也就是说，他要为中标得到的900元会费分期在9个月内总共还款1170元。这样看来，这个中标者不仅没有赚钱，还为一次中标得到的900元会费分期支付了270元利息，从某种程度上讲，是赔钱了。那么，在标会里，谁赚钱呢？

　　一名知情者这样告诉记者，“利息还不起肯定赔了，那么谁会赚呢，不用标钱标来的会赚，最后一个，第十个会赚。”

　　这个说法在投案自首的会头李住那里得到了证实，“在一个标会里边，最后标的那个人赚钱，因为他不标了，他不要付利息的钱出来。”

　　按照标会的操作程序，每个会脚在中标后的下一次交纳会费时就要加上承诺的利息。仍然以10人参加的百元会为例。每个会脚都要交纳10次100元的会费，但第一个中标的会脚在中标后还需支付9次利息；第二个中标的会脚中标后需要支付8次利息。依次类推，到了最后一个会脚时，不需竞标直接获得前面9个会脚交纳的900元会费和各自承诺的利息。越后中标的支付利息的次数越少，得到的利息却越多。而最后一个会脚不用支付利息，却得到了前面所有会脚支付的利息，只赚不赔。

　　那如果每个人都想做最后一个，那怎么办呢？李住告诉记者，会头会来抽签，礼拜一、礼拜二、礼拜三，这样按顺序排下去。

　　看来，会头们为了标会能够正常运转也是煞费苦心。如果按照这种规则运转，一个标会必然是先中标的人赔钱，后中标的人赚钱。至于赔多少赚多少要看会脚中标时承诺的利息高低。以前面所说的10人参加的百元会为例，如果每个中标者都以3分利中标，也就是对100元本金，每个月支付30元利息，那么，第一个中标的人要为自己中标的900元会费在9个月内分期还款并支付270元利息，相当于一次借贷分期还款，月利率为3.33%；在第一个中标者和最后一个中标者之间，利息支出递减，利息收入递增。到了最后一个会脚时，他因为9个月都按期交纳会费得到回报，一次性拿回900元并得到其他会脚支付的利息270元，相当于零存整取，月利率同样是3.33%。这种利率比银行利率要高出很多。

　　根据记者上面的调查，在一个人人遵守游戏规则的最简单的标会里，总是先中标的人赔钱，后中标的人赚钱。那么，前面中标的人怎么还会赔钱玩这种游戏呢？这种标会怎么能让有的人一夜暴富，而又让会头李住一下亏空几千万元呢？我们的记者在调查中发现，福安的民间标会远远没有规则中看到的那么简单。在当地，它实际上已经演变成了一个疯狂的金钱游戏。

　　四、疯狂的金钱游戏

　　百元会里标到的钱，拿到千元会里标，千元会里标到的钱，再拿到万元会里标。福安大大小小的民间标会，就这样把普通老百姓的血汗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多，越滚越大。那么到了最后，这个雪球究竟会滚到多大呢？一旦它破碎，又会带来怎么样的后果呢？

　　按照李住和内幕人士的介绍，在一个标会里总是后边中标的会脚能赚到前面中标的会脚支付的利息，那么，前面中标的会脚怎么赚钱，他们付出高额利息标到的钱会拿来做什么用呢？记者得知他们只能把钱拿来再做会，继续做会。

　　这位知情者说，在标会里这就叫做以会养会。因为目前每个标会里的会脚都在20人以上，有的规模甚至在百人以上。如果在百元会中以100元本金标到了2000元钱，可以马上拿着去参加千元会，就可以至少标到20000元的大钱。拿到了20000元后又可以参加万元会，在那里可以至少标到20万元以上。

　　这位知情者给记者提供了一个标会的会单。记者注意到，这个由林巧菊做会头的10万元会由31人组成。这就意味着，参加这个标会的会员，可以用10万元一次性标到至少300万元现金。根据了解，福安的民间标会在今年5月16日李住自首前，最大规模的甚至有百万元会，一次开标中标者可以拿走上千万元现金。另外，标会的开标周期也从以前的1个月一次发展到半个月，十天一次，最后到了一天开标一次的日日会！与此同时，参加人员也迅速膨胀。很多会脚拉着亲朋好友一起加入了标会。家里没有钱的也要借钱加入标会。这位知情人告诉记者，“我帮助亲戚还有我自己，再加上那边就给她欠了将近二十万。我一天四万五，三四天就要十几万。因为我们是下岗职工嘛，用的是亲戚朋友的钱，凑在一起，在里面做。”

　　这些会员做标会的钱有的是多年做生意赚的钱，有的是东挪西借凑的钱，有的是退休养老金，有的是下岗补助金。大家对于标会的痴迷接近疯狂。不仅如此，标会的触角也渗透到了福安市的各个角落甚至银行。会头李住雇佣的会计就是从工商银行退休的专职会计。

　　记者设法找到了已经从工商银行福安支行退休的这位女士。

　　记者：你是退休以后是做标会的？

　　会计：我是退休以后来帮这个会头算帐。

　　记者：那您自己有没有做会呢？

　　会计：当然也做一点点了。

　　记者：那您自己家里面，现在在银行现在有没有存款？

　　会计：现在是没存款了。

　　这位女士告诉记者，她把以前在银行的存款全部取出来加上从亲戚处借的十几万元全投到了李住的标会里。另人吃惊的是，这位女士告诉记者，民间标会会头李住几年来经常去工商银行福安支行收取会费。

　　会计：李住原来做小会的时候，各个单位都做一点。我们是在工行营业厅里面认识她。

　　记者：那你收钱是多长时间去收一次？

　　会计：在工商银行里面，在他们中标以后三天之内去收钱。

　　记者：向每个会员收钱？

　　会计：是。

　　记者：你在工行有几个会员？

　　会计：七八个。

　　福安的民间标会不仅吸引了银行职员的大量会费，还把开标地点公开搬到了当地政府的基层组织的会议室。

　　在莲池街居委会，记者看到了开标的通知，记者得知开标的地方是是惠英通知的。

　　五、标会组织的规模

　　福安金钱游戏的规则，决定了大大小小的标会，最终会按资金链条，组成一个金字塔形的结构。李住告诉我们记者，她虽然是福安市最有名的会头，但在更大的标会里，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会脚。而做她会头的，是福安市莲池街居委会工作人员惠英。有内部人士向我们提供了惠英控制的标会会单。和惠英的标会相比，李住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记者发现，在李住作为会脚的30000元和50000元标会里，开标地点都是莲池街居委会。这表明，民间标会在福安无孔不入，已经处于公开状态。投案自首的会头李住涉案金额被很多会员传为1亿两千万元，但她与惠英相比似乎小巫见大巫。记者从惠英标会的这些不完全的资料里统计发现，惠英从2003年8月5日开始做标会会头，至少控制14个标会，控制会员476人。其中2000元，3000元，5000元，10000元，30000元，50000元，10万元标会一应俱全。仅仅这14个标会，第一次开标的资金至少为887。2万元现金。福安市目前有多少会头呢？按照侦部门了解的情况，大概会头有四五十人。

　　缪队长告诉记者，这个数字是李住自首以后，福安市公安局接到会员报案涉及到的会头，至于整个福安市有多少会头多少会员，目前还无法统计。

　　对于福安市民间标会的规模到底有多大，老百姓中间有很多说法，最流行的说法是有25亿元民间资金被卷了进去。而我们的记者了解到，2003年福安市的财政收入也就是2.3亿元。不过，当地政府认为25亿元的数字有些夸大。至于具体数字他们目前还在摸底。我们现在看到的是，随着会头李住的自首，福安的民间标会像推倒了的多米诺骨牌一样在瞬间就一个接一个的倒塌了。曾经让当地人趋之若骛的民间标会为什么现在会变得这么脆弱呢？

　　六、标会为什么会坍塌

　　对于福安市民间标会的规模，老百姓有很多说法，最流行的说法是有25亿元民间资金卷了进去。我们的记者了解到，2003年福安市的财政收入也就是2。3亿元。如果老百姓的说法属实，民间标会的发展足以影响当地的经济。但当地政府认为民间传闻的25亿元的数字有些夸大。至于具体数字目前还在摸底。不管怎样，随着会头李住的自首，福安的民间标会像推倒了多米诺骨牌一样瞬间倒塌了。那么，在当地存在了10多年之久的民间标会为什么这么脆弱呢？

　　在福安市已有10多年历史的民间标会为什么会一夜间轰然倒塌呢，不少标会会员认为是会头李住造成的，“她倒了，是整个福安市的大罪人。她的会一倒下，16日一倒下，17日18日接连没有多长时间，半个月差不多，整个福安市大大小小的会，能倒的也倒，不倒的也倒。”“如果她不自首，我还会坚持下去，坚持下去肯定会赚钱。听人家讲，这个钱拿到赌场上放高利贷。”

　　即使在福安市的民间标会全部倒掉之后，不少会员依然坚信做标会能够赚钱，并认为李住不自首，标会就不会倒。那么民间标会是不是会必然倒掉，它到底能不能赚钱？记者采访了中国社会科学院金融研究中心主任王松奇，他认为，“会必然倒掉，肯定会倒掉，因为这个会头自首。她为什么自首？第一、她可能是觉得这个事是违法，所以她采取自首行为；第二、她已经没有钱支撑这个标会，来维持正常的循环运转了，这肯定这样的。这说明在这个标会，在她这个环节上，她这个金钱泡沫，金钱泡沫游戏赌博游戏已经破灭了。所以她必然会倒。她不自首也会倒，肯定这样。在这个标会，不可能所有的人都赚钱，因为有一个基本的经济学原理，就是一个社会新增值的货币从哪儿来呢？它只能从生产上来，像这种标会，单纯靠玩钱，它是不能来钱的。”

　　福安市的民间标会瘫痪后，很多会头和中标会员趁乱卷款潜逃，让成千上万的会员损失惨重。

　　记者：这会头已经跑掉了，你参加的时候，你投进去了50万元，你有没有把那个钱收回来？

　　会员：没有，我全部的钱都在这里边，而且借的钱，还有亲戚给我帮她做(会)的钱。我们都和在一起的。携款逃跑的，不追回来的话，像我们这个还有连环债会逼死人的。下面的人，我们欠人家一点，会逼上来的。

　　其实，在民间发生大面积倒会事件后，福安市政府已经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于5月底成立了清理民间标会办公室，对群众反映强烈的标会开始了清理。

　　刘总庭副市长表示，“对这种涉案的人，特别是套标的或者卷款逃跑的人，或者说用会款挥霍的，依照有关法律，该逮捕的要逮捕，该拘留的要拘留。”

　　民间标会的泛滥严重破坏了福安当地经济和金融秩序，已经成为一些不法分子借以进行非法融资、实施金融欺诈的工具。根据当地政府提供的资料，截至6月7日，福安市城区共摸查到大小会头157个，公安机关共接到标会倒会、资金被卷的报案41起，已经立案6起，并刑事拘留了5个涉嫌犯罪的会头和会脚。不过，我们的记者了解到，福安市的民间标会已经有10多年的历史，如果当地政府能够早一点动手，严格监管，也许当地的标会不会造成今天这种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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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央2套《经济半小时》首播：21：30，重播：12：35。

　　记者：刘煜晨 李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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