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美国《福布斯》杂志中国地区首席调研员胡润

　　《福布斯》2002中国内地首富排行榜10月25日公布后，美国《福布斯》杂志中国地区首席调研员胡润并没有因此轻松下来。在10月26日接受记者专访时，这位英国人说他最大的愿望是让更多的人了解中国民营企业，“排名肯定会继续下去，而且6个月后我还将出版4～6本书，仔细分析中国民营企业的情况”

　　胡润简介:

　　胡润(Rupert Hoogewerf)，英国人，今年32岁，美国著名的财富杂志《福布斯》(Forbes)的中国地区首席调研员。1990年毕业于英国杜伦大学中文系，并到中国人民大学进修了一年。6年后返回中国，在上海的安达信会计师事务所做一名会计师。

　　1999年，仅因个人爱好，胡润和他的助手编排了中国大陆首富企业家排行榜，并给美国《福布斯》杂志以英文形式刊登。自此，他每年做一次《福布斯》中国内地首富排行榜，至今已经是第四次。

　　三联生活周刊:《福布斯》中国内地首富排行榜在中国已经有4年，你觉得人们对它的认识经历了怎样一个演变过程？

　　胡润:每年都有特色。第一年和第二年，没有人知道我们在做什么，而且只取了50人。第一年是用英文发布的。第三年，有一些人开始知道了我们的排名，当时中国加入了WTO，人们讨论的主题是WTO和国际化，很多人开始想做国际化了，便有人想利用我们的排名。第四年，主题是查税，民营企业的很多人被查，但我认为这对排行榜是好事。查税从某个角度，起到了保证我们财富品质的作用。

　　三联生活周刊:中国有不同于欧美国家的文化特点，这种不同的文化背景给排名工作带来了哪些不同？你在工作中是如何解决由此带来的工作难度的？

　　胡润:主要区别在于媒体对民营经济的关注不同。在美国，媒体很关注民营经济发展，中国媒体在这方面的关注较少，主要表现在这方面报道文章很少。对我来说，信息来源是有限的。例如荣智健与比尔·盖茨作个比较，媒体中写比尔·盖茨的文章远远多于写荣智健的，通过对人物的描写，可以使人从中学到很多东西，也能达到了解民营企业的目的。我在与中国的一些企业家会面时，他们跟我提起比尔·盖茨，都说很喜欢他的一些思路。但如果媒体更多关注本国的民营企业家，中国本土经验对人们来说不是更好些？中国人是比较低调的，但也不完全是这样，我见过一些成功的企业家。他们说，希望用自己的经历鼓励创业的人，所以也经常去演讲。另外，上榜的中国内地富人有很多在国外，他们的企业是健康发展的，因此对是否上榜也无所谓。

　　三联生活周刊:有人认为《福布斯》的排行榜过程不够透明，请问评选的依据是什么？

　　胡润:对人们的质疑，我尽量说明我们的排名方法，但我不能跟每一个人都说，在网络上可以找到相关介绍。依据来自三个方面:公开媒体的资料;上市公司公开披露的年报等;与企业家本人的会面，和朋友及当地比较关注民营经济的媒体接触。为了能接触到更多专业人士，我去参加一些专业论坛、会议，这样可以直接跟专业记者、行业专家、企业家本人以及企业的竞争对手见面问一些问题。对上市公司，我们分为国内和国际上市两类，国内上市的公司，如果是买壳上市就按照它的净资产计算而不按持有股份比例的市值计算;如果是企业自己上市，则按照持股比例除以4来计算资产。国际上市的包括美国的纳斯达克、新加坡等，也包括中国香港，资产按持股比例乘以9月30日的股价计算。对上市公司的不流通法人股，按持股比例除以2来计算资产。

　　与企业的来往是很重要的，今年榜上有50～60人是当面谈的，比前两年有进步。有很多人还是愿意当面谈的，如果不愿意见面的话，我们也会尊重本人意愿。但每一个人都是发传真进行确认，确认的内容并不是问对方要不要做，而是让对方确认所写内容是否准确无误。

　　对公开的消息我们会通过当地记者、行业专家、本人及竞争对手进行确认。当然我们也不可能做到100%透明，但还是比较透明的。

　　三联生活周刊:今年，曾在《福布斯》榜上的几个人被查出涉嫌经济犯罪，请问在此之后富人们对上榜的心态是否发生了变化？你对此怎么想的？

　　胡润:去年上榜的人今年对我们还是一样，很少有变化，因为他们了解我们在做什么。目前就我所知的两个人出了问题，今年没有上榜是因为他们的财富不够。其实，即便在英国、美国做这样的排名，也因为消息来源有限而达不到100%的准确，所以也不会有人对它进行非常仔细的分析。

　　当然排名榜公布后很多人都可以用它，例如用它来寻找客户，用它来分析中国企业在国外的股价。当然税务局也可以用它来查税，但我相信他们有比我们好100倍的消息来源。查税对我们的排行榜是好事，如果查税后仍然在榜上的人，说明今年榜上人的财富更干净了。

　　三联生活周刊:你对中国民营企业家的资本积累速度怎么看？

　　胡润:今年排行榜上的人均财富是1.9亿美元。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是，中国的传统行业还有很多年轻人发展的机会，例如建材、房地产、燃气、高速公路等。这在国外是很难的。

　　三联生活周刊:你怎么看待在《福布斯》排名中如此少量的中国女性？

　　胡润:你是女性又是中国人，应该比我更清楚，做一个女企业家在中国是非常不容易的。现实中很多女性很厉害，但她们在媒体中出名的却很少。今年榜上的民营企业中估计有1/3是家族企业，企业中女性很多且发挥很大的作用，但她们不出名，这可能与中国文化有关。如何才能让她们走到前台，需要有个过程。我觉得中国的媒体对女企业家的报道也不多，所以我们在公开披露的信息中也就很少看到。而美国的400强排名中约有11%是女性。原因可能是因为美国的这些女性已经是第二代、第三代接班人了。例如沃尔玛的创业者已经去世，在榜上的是他的太太，而他的两个女儿也很出名。国外很多是这样从上一代继承下来的，而中国目前还是创业的第一代，因此女企业家还很少。我希望更多的女性能够做企业，因为就我目前的工作环境上海安达信，我发现公司里男女很平等，甚至比英国还要好。另外在我走访的企业中，有些是夫妇两人一起做的，男女在公司中工作差不多而且所持股份也差不多，但对外的仍旧是男性。

　　三联生活周刊:《福布斯》排名对中国人而言的意义在哪里？

　　胡润:现在是中国民营经济发展的一个新的繁荣期。虽然我们从13亿人中选出非常少的100人，但他们具有代表性，通过他们可以了解中国民营经济发展的情况。第一，排行榜给中国即将创业的人提供了了解成功人士创业经历的机会，从中可以学到成功人士解决问题的方法及企业文化等。第二，也为分析未来民营经济在整个中国经济发展中的地位提供了平台。比较香港、台湾地区与新加坡的经济发展就会发现今后中国大陆民营经济发展的方向。第三，为国外的跨国公司进入中国市场提供了帮助，通过中国富人排行榜使跨国公司可以了解中国情况。具体比较还会发现，在美、英国家的排名与中国的情况是有区别的，例如美国的排名中从事娱乐媒体行业的人居多，而中国情况不同，直接从事这个行业的只有杨澜一人，而更多是房地产业，有50%的企业家涉足或以房地产为主业。从各种比较中还可看出未来中国民营经济发展的趋势。

　　三联生活周刊:未来有什么打算吗？

　　胡润:就我个人而言，这个榜肯定会继续做下去，因为它的意义不单是在排行榜上，而是通过每年的排行可以进行比较，与美国的排行榜比较找到区别所在。我个人希望《福布斯》有中文版，我还准备在6个月后出版4～6本分析中国民营企业的书。就《福布斯》而言，从今年的排行榜的分析看，有3人目前是当地工商联的负责人，9%(2001年:6%)是全国人大代表，13%(2001年:16%)是全国政协委员，大约25%的企业家是中国共产党党员。3人将参加在11月8日在北京举行的中国共产党第十六次代表大会。这说明民营企业在中国经济发展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