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健
在北京开车兜风,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既需要时间,又要凑巧路上空旷,还要忽略跑步上涨的油价。
我开车已有两年,一直没开车兜过风。看人开车的诗意,在亲手操作时却荡然无存。
在北京开车,实在是一件紧张而劳神的苦差。比如宽宽的马路,常常一水儿的不让左转,你要左转,就得先向右转,再设法绕回直行过去。
如果你不熟线路,可能绕来绕去,个把小时后又绕回原地;也可能南辕北辙,迷失在环路之间。诸多环线,万一误了出口或是看错了出口,那就得兜大圈子。
兜圈子与兜风是两回事,兜圈子是着急与埋怨交加,兜风则是闲看风景与释放心事。
往往隔着栅栏你看到了要去的宾馆,绕到宾馆脚下,已是若干时辰以后。有时就想,不让左转,一个路口固然轻松了,但要让多少车辆增加在途里程呀!这不是把一个路口的负担,经过数倍数十倍的放大后,转嫁到别的路口和道路上了么?
如果我对司机们问一句:在西直门桥没出过错的请举手!我估计很难看到有一只手毫不犹豫地举起。在北京开车久了,也有收获,至少炼就了好肚量,好脾气。
那天下午,我应邀去顺义参加一个朋友的生日宴会,朋友是个葡萄园主。我经北四环与京承高速,上了去顺义的高速路,由于一直没发现朋友说的出口,就一直开了下去。高速路上偶见一两辆车,且都是快速而过。开着开着就发现快进入通州区了,再从走错的路上踅回,这便算得是我开车以来的兜风了。
当时正值夕阳西下,高速路直向天边刺去,我迎着大红大圆的夕阳驰骋,路远天低,大片大片的云霞向车窗涌来,又融化于无声与无形。前方林带像被剪开的布匹分流两边,车行生风,风动世界,世界在车窗外奏鸣犹如演出。
霞光渐退,日色渐暗,风声犹烈,枝叶渐趋模糊的林带也换了一副越来越恐怖的面相,前路与来路只有我一车一人,磅礴的诗意瞬间转换了含义:有一种不安在我的体内由一点洇染开来,生命的腹地似有什么在抽紧。
突然就觉得自然力博大而人力渺小,就觉得广宇如抱而我如蝼蚁,就觉得生命轻如烟缕渐细渐淡,影绰尚存之时,竟分不出是暮色还是夜色。乃至我恍然记起打开车灯,一切才现实起来,我也才回归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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