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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评:复杂社会中的自由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6月28日 14:09 《财经》杂志

  权力和经济价值是社会实在的一个范式。它们并非源于人类意愿,不与它们合作是不可能的

  自由在法西斯主义面前的彻底破灭,实际上是自由主义哲学不可避免的后果,这种哲学宣称权力和强制就是罪恶,自由要求它们从人类共同体中消失。这样的事情是不可能的——这在一个复杂社会中已显而易见。

  但权力和经济价值是社会实在的一个范式。它们并非源于人类意愿,不与它们合作是不可能的。

  权力的功能是使某种程度的遵从得到保证,这种遵从对群体的生存是必需的;它的最终源泉是某种主张——谁能使自己免于持有这种或那种主张呢?经济价值就在于保证生产出来的产品的有用性,它必须先于生产它们的决定而存在,它是劳动分工的保证。经济价值的源泉是人类的欲望和物品的稀缺——我们又如何可能不会渴望某件东西比其他的更甚?

  任何主张或欲望都会使我们成为创造权力和构造经济价值过程的参与者。任何除此之外的自由都是无法想象的。

  放弃了市场经济的乌托邦,我们就得直面社会的现实。这正是作为一方的自由主义与作为另一方的法西斯主义和社会主义之间的分界线。双方之间的首要区别并不是经济上的,而是道德上和信仰上的。即使双方承认相同的经济学说,那也不只是仅有差异,它们实际上体现了相反的原则。

  将它们区分开来的最终一点仍旧是自由。法西斯主义和社会主义对社会现实的接受都带着一种终极目的论,这种终极目的论曾经用关于死亡的知识来塑造人类的意识。权力和强制是现实的一部分,将它们拒之于社会之外的理想显然是无效的。使法西斯主义与社会主义相互区别的问题是,在这种关于死亡的知识的烛照下,自由的理念还是否可以被坚持:自由是一句空话、一个诱惑、一个用来毁灭人类及其作品的设计;或者,人类在面临这种知识时,仍可重申他的自由并为在社会中实现自由而奋斗,且同时又不致坠入道德虚无主义的陷阱?

  这个急切的问题概括了人类的处境。这项研究的精神和内容应该为此指出一个答案。

  我们援引三项基本事实,我们相信正是这三项基本事实构成了西方人的意识:关于死亡的知识,关于自由的知识,关于社会的知识。其中第一个,根据犹太人的传说,是从旧约故事得到的启示。第二个,根据新约的记载,是在耶稣的教导中,通过对人的独特性的发现而得到启示的。第三个启示是我们通过在工业社会中的生活而得来的,并没有哪一个单独的伟大名字与这个启示相连,也许罗伯特欧文最接近于成为它的传递媒介。它是现代人意识中的根本元素。

  基于对社会的现实认识,法西斯主义者的回答,是对自由要求的拒绝。基督教关于个体的独特性和人类的一体性(oneness)的发现被法西斯主义拒绝了。这里就是它堕落倾向的根源。

  罗伯特欧文第一个认识到《福音书》忽略了社会现实。他将此称为基督教对人类的“个体化”,并且似乎相信,只有在一个合作性的共同体(commonwealth)中,“基督教中所有那些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才不会与人分离。欧文意识到我们从耶稣的教导中获得的自由无法应用到一个复杂社会中。他的社会主义就是在这样一个社会中对人类的自由权利的坚守。西方文明的后基督教时代已经开始了,在这样一个时代里,《福音书》不再是完备的,尽管它仍旧是我们文明的根基。

  由此,社会的发现既是自由的终结,也是自由的重生。尽管法西斯主义者甘心让自己放弃自由而去膜拜作为社会现实的权力,但是,社会主义者一方面让自己顺应那个现实,另一方面则不顾现实如何,仍然坚守着自由权利。人类已经成熟了,并且能够以人的方式生存于一个复杂社会之中。让我们再次引用罗伯特欧文那富有启发性的话:“如果某些恶的原因不能被人类即将获得的新力量所祛除的话,那么他们将会明白,这些恶是必然的和无法避免的;他们将不再会因此产生幼稚而徒然的抱怨。”

  顺应,一直都是人类的力量和新希望的源泉。人类接受了死亡的现实,并在此基础上构筑了自己整个生命的意义。人类让自己顺应下面这个真理,即他有一个可能被丢失的灵魂,而丢失灵魂要比死亡更加可怕:以此为基础,他建立了他的自由。

  在我们的时代,人类让自己顺应了社会的现实,这意味着以往那种自由的终结。但是,再一次地,生命从这种终极的顺应中生发出来。对社会现实毫无怨言的接受给予了人们不屈不挠的勇气和力量来消除所有能被消除的不公正和不自由。只要他是真诚地试图为所有人创造更多的自由,他就无须惧怕权力或计划会转而与他作对,并毁坏他以它们为工具正在建立的自由。这正是在一个复杂社会里自由的涵义,它给了我们所有我们需要的确定性。-

  摘自《大转型:我们时代的政治与经济起源》,参见“本刊6月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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