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曙松专栏之金融技术:中国金融市场的深层潜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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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finance.sina.com.cn 2005年10月21日 09:09 新浪财经 |
巴曙松博士,新浪专栏作者,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副所长,研究员,博士生导师,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主要研究领域为金融机构风险管理与金融市场监管、企业融资问题与货币政策决策,还担任亚洲开发银行监管咨询专家;企业年金资格评审专家;中国证监会基金评议专家委员会委员,中国银监会考试专家委员会委员;中国科技大学、华中科技大学、中国(海南)改革发展研究院、中央财经大学等高校兼职教授并指导研究生,曾经担任中国证券业协会发展战略委员会主任、中银香港有限公司风险管理部助理总经理、中国银行杭州市分行副行长等职务,并曾在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从事博士后研究。 10月17-10月21日,新浪财经把一周的时间留给巴曙松。----编者按 金融技术:中国金融市场的深层潜流 10月21日 星期五 文/巴曙松 为什么金融技术也是重要的生产力:金融技术命题的提出 剑桥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技术史》对于技术对人类社会发展的重要意义,有了十分深入系统的阐述。这本书强调,人类历史的长河从表面上看波涛汹涌,例如王朝的更迭、英雄的兴衰,但是,实际上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人类历史发展的重要因素之一的技术,则就像贴近河床的潜流,它的流动可能缓慢,但是对整个水流的流动却有相当大的影响力。 其实,如果把金融市场的技术进步与整个金融史、整个经济发展的轨迹对照起来观察,也可以发现,金融技术的进步对于人类福利的增进具有何其大的影响力。 我最近到呼和浩特调研,在该市建于辽代的白塔中,发现了中国现存的最早的纸币实物。纸币的采用这一重大的技术进步,给予那些长途跋涉者以多大的福利改进,旅游者稍微想象一下就可以体会到。 实际上,现在稍微大一点的金融机构,基本上都采用了电子汇款,收付款只需要很短的时间,而且成本大大降低。这种金融技术的进步使得企业可以以更高的效率来运用自己的资金,加快资金的周转,同时也大大缩短了交易时间,提高了贸易效率,减少了支付过程中的风险,这对于整个社会都是一种效率的改进。如果设想一下,我们采用不同的支付方式来支付1000万元的交易,相应对于企业效益的影响多大,就可以清晰的看出这一点。如果在古代没有纸币和银票的时期,需要雇佣保镖长途运送金银,不仅缓慢而且危险;如果有了银票和纸币,效率会明显提高,但是其间的风险也较大;而电子汇款的速度在于举手之间。随着手机银行、网络银行的全面兴起,银行的服务已经打破了空间和时间的限制,无论银行的网点是否有职员上班,消费者都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通过网络、电话等进行金融交易,整个金融资源的配置效率显然会有很大的提高。因此,没有人在这样的事实面前可以说,金融技术不是生产力,它不创造价值。 在中国,对于证券层面的金融技术的重要作用的认识,甚至还不如银行层面。这特别明显地表现在对于期货市场的态度上。在决策层一度有一种说法,强调“如果你恨一个人,你就让他去作期货,让他倾家荡产”,在这种思路指导下的期货市场发展必然充满坎坷。实际上,整个经济体系中的风险确实已经存在,期货等金融衍生工具只是提供了一种风险管理的工具,究竟如何运用还取决于市场主体自身。中国整个市场的规模扩展很快,对于原材料有很大的需求,但是缺乏足够的金融衍生的风险管理工具,不少企业因此遭受很大的损失。对政府决策者来说,控制期货市场的发展似乎是为了抑制投机,但是在市场条件已经具备而依然不发展期货市场,实际上本身就是更大的投机,因为市场在波动,风险始终存在,发展期货市场提供了风险管理的工具,而不发展期货市场,所有的市场主题(包括政府)都只能被动承担市场涨跌带来的所有风险。仅仅举一个简单的例证,目前商业银行已经持有巨额的债券,利率的上调必然会对债券市场带来直接的冲击,在没有期货等风险管理工具时,商业银行的唯一选择是坐等亏损的出现,这种状况也制约了中央银行利率政策的回旋余地。 目前我们在讨论中国的人民币利率是否应当扩大浮动区间,实际上,如果没有汇率风险的管理的金融工具,例如期货期权等,在汇率浮动幅度较大之后,企业和金融机构只能被动经受汇率波动带来的风险,这是非常危险的格局。 金融技术差距在造成全球发展不平衡上影响日趋显著:国际比较与趋势 金融技术的差距究竟如何造成全球发展的不平衡,当前关于美元危机的争论就可以看的很明显。 在当前的国际金融市场上,美元的危机似乎已经成为一种主导性的看法,甚至有人说美元是否陷入了和1973年、1985年那样类似的危机之中。美元的国际储备货币地位是否已经摇摇欲坠呢?事情可能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也许通常一般的国家面临美国当前所面临的“双赤字”时可能会遭遇货币危机,但是美元可能并不遗少全会遭遇,其间的差距就是由金融技术差距所带来的。 在一定意义上可以说,美国的双赤字可能是美元走弱的重要影响因素,但是,这可能也正显示了美国金融市场体系的国际竞争力和吸引力,现实了美国金融技术的进步,正如英国在其最为强盛的时期的政府债务一度高达GDP的200%一样。如果一定寻求缺陷,那么,这是整个国际金融体系的缺陷,在这个缺陷的框架下讨论美元危机已经30年了,但是我们看到的现实是,美国在出现双赤字的同时,美国的资本市场占到全球资本市场的份额却从不到30%迅速上升到70%左右,美元的竞争力,来自于美国资本市场的竞争力;而资本市场的竞争力,来自于清晰的监管、透明的法律体系、相对完善的金融市场体系,更有效率的金融技术。 在当前的国际经济体系中,美国可以说是中心地区,亚洲是贸易账户区,欧洲、加拿大和拉美是资本账户区。通常的格局是,贸易账户区向美国出口,并靠出口带动经济发展,同时积累巨大的的外汇储备。资本账户区是传统上的资本输出区。美国作为全球经济体系中心区的地位,与其金融技术的领先密切相关。 中国的金融技术发展可以作为一个对照。从全世界范围看,资本市场的发展,是因应社会经济趋势的结果,是不同经济主体共同作用的结果。以最为典型的股票市场为例,在股票发行市场上,股市提供了资金盈余者与资金亏绌者之间的直接沟通渠道,一方面,为资金使用者提供高效率的筹资场所;另一方面,为资金拥有者提供高效率的投资场所,并由投资者分担企业经营风险。在股票流通市场上,通过股票交易和股价变动,对股份公司及其经营管理人员作出评价和进行监督,迅速、准确地把资本导向收益最高的行业和企业,实现资源的优化配置。由此,金融资源实现高效率的配置,经济增长的潜力得以发挥。 中国经济的持续快速发展,需要一个能够高效率配置金融资源、满足不同风险偏好的资金需求者和资金供给者的完善的金融市场体系。如果说中国的银行体系已经在进行全面的改革,那么,随着中国经济体系的市场化,许多现实的金融需求在当前的银行体系中是不能得到满足的。例如,中国还缺乏一个以创业企业为对象的融资体系;中国的民营企业等经济增长中占据越来越重要地位的企业还缺乏稳定的融资渠道;中国的广大投资者则缺乏除低收益的储蓄、高风险的股票等金融投资产品之间的、满足不同投资者需要的金融投资品种;同时,企业长期资金的需求严重地得不到满足。这些融资需求,客观上要求建立一个稳定发展的提供长期资金的市场———资本市场。 另外,中国经济运行中资本利用效率的低下,现实地提出了要发展和完善资本市场的要求。从主要的金融数据看,储蓄率和投资率的差距表明资本的浪费或资本净流出;资本产出率不高,表明资金分配的效率有待提高。资本市场的发展对于促进资本的利用效率无疑会发挥积极的作用。 根据目前中国的增长目标,中国经济要在20年后达到翻两番的目标,每年平均的经济增长率应该达到7.18%,其中投资将是增长的主要动力之一。根据香港百富勤公司的预测,预计到2010年中国支持经济增长所需要的资金至少达50万亿元人民币,这显然需要一个稳定发展的资本市场来支持。 中国的经济增长始终受到产业结构失衡的制约与困扰。经过建国50年来的工业化建设,中国初步建立了门类齐全的工业部门体系,资产存量的绝对总规模不小,其中国有企业资产又占了大部分,但是与体制结构的调整相比,产业结构的调整对经济的贡献仍显得很不够。证券市场市场在存量调整和增量调整方面具有的独特优势,决定了它可能在中国产业结构的调整和优化中发挥重要的作用。 首先,中国正处在工业化发展序列中劳动和资源密集型向技术和资本密集型转化的阶段,产业结构正由以轻纺工业和传统消费品工业为主导的工业化第一阶段转向以重加工业和基础产业为主导的工业化第二阶段,同时在世界性信息产业革命的带动下,高新技术产业也成为国民经济的发展重点。发展这些部门已成为国民经济进一步增长的关键,这意味着对资本的依赖性空前增强,而在现有的金融框架下金融资本向产业资本转化的格局又难以在短期内形成,资本市场的筹资功能可为此提供条件,例如通过金融工具的创新和金融技术的进步,可以将大量的社会闲置资金引入产业政策导向的产业和行业中去。 其次,中国产业结构的调整方式也由增量调整为主向存量调整为主转化。目前,大多数企业规模不大,竞争力不强,不能形成规模经济,无法和世界的大型企业竞争,这种现实状况要求对现有的国民经济体系进行存量结构调整,通过大规模的兼并与收购,形成大型企业集团。而资源存量的重组不仅难以得到银行资金的足够支持,更难得到重组所需的运作方式及制度安排等方面的帮助,这些问题只有在资本市场上通过金融创新与金融技术进步,才能得到解决。 金融技术进步需要怎样的制度环境:现实的诊断 从实际的运作角度看,与金融技术的进步直接相关的,是金融监管,可以说,没有一个好的金融监管,很难有好的金融技术的进步。 什么是好的监管呢?英国《金融服务与市场法》(Financial Services and Markets Bill)提出了“好监管”的六条原则,要求在实施监管时必须同时考虑并作为新监管方式的指南。这六条原则是:使用监管资源的效率和经济原则,被监管机构的管理者应该承担相应的责任,权衡监管的收益和可能带来的成本,促进金融创新,保持本国金融业的国际竞争力,避免不必要的对竞争的扭曲和破坏。参照这个标准,目前我们的许多金融监管还存在明显的缺陷,抑制了金融技术进步的推进。 从整个金融组织体系的发展看,当前国际范围内激励相容的监管,应当是从总体上促进经营管理状况良好的金融机构的发展,抑制管理水平低下的金融机构的发展。但是,包括中国在内的絮聒国家和地区的金融监管中存在的一个重大缺陷,就是缺乏激励相容的监管理念和机制,而且往往还可能出现抽肥补瘦、鞭打快牛的现象,政府在给金融机构注资、补贴、收购兼并的过程中、以及监管机构在进行日常业务的审批、新增机构、开辟新业务等过程中,往往没有充分发挥激励作用,没有为经营管理状况良好的金融机构提供较之经营状况低下的金融机构以更好的、更为宽松的发展环境,没有一个有效的机制鼓励好的金融机构更快地扩张,往往还在客观上促进了差的金融机构的扩张。这不仅不利于整个金融体系运行效率的提高,对于那些经营状况良好的金融机构,这种监管机制还是相当不公平的。 同时,金融监管应当鼓励金融技术的进步,改变目前过于严厉的行政审批和行政管制抑制金融技术进步的状况。近期在讨论《证券法》的修订时,就有一种意见认为,整个证券法可以基本不进行修改,只需要补充一条,就可以给市场带来很大的活力和空间,这一条就是“凡是本法没有禁止的,都是可行的”,这实际上体现了一种深刻的监管理念、立法理念的分歧,体现了对于金融创新是否包容的监管理念。实际上不仅是证券法的修订,商业银行法的修订也同样存在类似的问题。在目前的商业银行法中,就存在许多直接干涉商业银行自主经营、自主创新的条款。例如,1995年的《商业银行法》第七条规定:“商业银行开展信贷业务,应当严格审查借款人的资信,实行担保,保障按时收回贷款。”但是从商业银行的实际运作看,是否提供担保,完全取决于商业银行的风险决策。原来的商业银行法的第三十六条存在同样的问题:“商业银行贷款,借款人应当提供担保。商业银行应当对保证人的偿还能力,抵押物、质物的权属和价值以及实现抵押权、质权的可行性进行严格审查。经商业银行审查、评估,确认借款人资信良好,确能偿还贷款的,可以不提供担保。”修订之后的《商业银行法》依然有许多类似的缺陷。 当前中国的金融技术进步,基本上还是以吸纳性和移植性的技术进步为主导,原创性的金融技术进步较少;在技术进步种类看,负债类的业务技术进步多,而资产类业务则因为利率管制等多方面的因素技术进步活动较少;许多金融技术进步实际上是靠外力推动,而不是市场主体自发进行的结果。这种状况的形成有多方面的原因,如政府金融管制过于严格,抑制了金融技术进步的空间;由于金融市场主体有不少还是没有建立现代企业制度的、具有盈利动机和自我约束能力的金融机构,使得中国金融市场上的金融技术进步主体内在动因不足;主要的市场指标利率和汇率形成机制没有充分市场化等等。 尽管当前中国金融市场的技术进步状况并不令人满意,但是,这也从另外一个侧面体现出技术进步空间之巨大。经济转轨推动的金融市场剧烈的结构变化提出了巨大了金融技术进步的需求,客户在分业经营体制下的金融超市式服务为不同金融机构进行合作和技术进步提供了巨大的舞台,中国加入世贸之后金融领域的竞争加剧必然成为金融技术进步活跃的重要推动力;同时,中国过于倚重银行间接融资的金融结构也为直接融资市场的技术进步提供了机会。可以预计,上述几个领域将是未来金融技术进步较为活跃的领域。当前推动中国金融技术进步的重点,应当在于创造一个宽松的市场环境,让金融监管与金融技术进步良好地在市场上相容;应当放松对利率、汇率等市场指标的管制;应当把经营性金融机构塑造成真正的市场主体,激活其技术进步的内在动力。 在一定意义上可以说,不同国家和地区之间的金融机构之间的竞争,往往也是金融法律体制、监管体制、监管理念的竞争,激励不相容的金融监管,抑制金融创新的金融监管,不讲究成本收益权衡和问责机制的金融监管,片面拘泥于分业经营和机构监管的金融监管、不与国际监管理念保持一致的金融监管,必然是一种高成本的金融监管,这种监管不仅会制约金融机构的发展空间,也可能在客观上还会加大金融风险,抑制金融技术的进步,因此应当引起广泛的关注。 中国金融技术滞后的负面影响远大于中国科学技术的落后:历史与现实的反思 从整个社会的融资结构考察,中国是典型的间接融资型的金融结构,这种金融结构意味着,因为缺乏证券市场的有力支持和金融技术的滞后,银行体系在事实上被动地承担着经济波动的大部分风险。在分析银行不良资产时,我们经常会说,因为商业银行承担了经济转轨的成本,所以形成了大量不良资产。实际上,从时间序列来分析,不良资产的形成密集时期,实际上往往是经济的大起大落时期。 从大致走势看,商业银行的不良资产形成有两个高峰期。第一个高峰是在1991—1993年,四家国有商业银行的不良贷款比率从1990年的10%上升到1993年的20%左右,其中包括商业银行承担了不良的企业债券的损失。第二个高峰是1997—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后,银行的不良贷款率再次急剧上升,但是这一阶段的不良资产比率的上升从经验意义上看,许多是为了不良资产的剥离进行历史包袱的暴露,也有一定因素是经济波动的影响。从近期不良资产与经济周期的历史波动轨迹看,通常不良贷款大部分都是经济景气迅速上升时期投放出去的,一旦经济出现较大起伏,高速扩张的信贷必然产生大量新的不良贷款。2003年,中国的银行体系投放了2.99万亿的信贷;2004年,信贷新增2.2万亿。这5万多亿的信贷投放,在经历经济的周期起伏之后、在经历如此快速的信贷紧缩和投资波动之后,究竟会有多大比率会成为不良资产?不良资产的历史是否会再次重演? 值得关注的是,世界著名的标准普尔信用评级2004年5月24日发表其对中国内地银行业不良资产比率的最新估算。标准普尔估计,中国内地银行2003年底的不良资产约占其银行体系总贷款的40%;在2003年中,标准普尔对内地银行不良资产比率所作出的估算为45%。在调整其对不良资产比率估算的同时,标准普尔亦指出,中国内地经济增长放缓将可能导致较多的不良贷款出现,预料下一轮的不良贷款很可能主要来自对中小型企业和高价住宅房地产发展商发放的贷款。 在整个社会的融资结构严重依赖银行的格局没有明显改变的前提下,在没有有效的金融技术创新的条件下,可以肯定的是,此次宏观调控可能产生的成本,最终在相当程度上还会由银行来承担,这可能就会表现为银行不良资产比率的上升。特别是考虑到此次商业银行的信贷投放,有相当比率是投放到投资迂回程度提高的重化工业化行业,有相当比率是投放到受地方政府影响较大的基础设施行业,较之1992年、以及1997年的经济波动给银行体系带来的不良资产,其比率可能还会要来得高。 中国金融技术的进步从何处着手 从中国的实际情况出发,我打算从当前中国经济金融运行中最为突出的两个问题,来看看中国金融技术的进步应当如何着手。 当前,在中国的宏观经济运行中,从整个金融体系的角度看,目前有两个问题是十分值得关注的,一个是中长期贷款占比居高不下,一个就是中小企业的融资难问题在宏观紧缩的背景下有所加剧。这两个问题实际上并不能仅仅停留在银行贷款行为的这个微观角度来考察,而需要从整个金融体制、金融结构的角度来考察,从中我们可以看到当前金融体制改革滞后的许多方面,看到金融技术未来应当着力的切入点。 2003年以来的宏观紧缩,贷款增幅有明显的下滑,但是中长期贷款却依然保持十分稳定的上升,压缩的贷款大多是短期贷款,使得部分企业的流动资金显著短缺,中小企业的融资难问题有所加剧。尽管宏观当局也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试图引导商业银行降低中长期贷款的比重,但是实际上的效果是有限的。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困境呢? 首先,这种状况表明中国的商业银行还缺乏有效的风险控制、特别是风险定价的能力。 风险管理的周期包括风险识别、风险衡量、风险定价和风险控制等相互联系的几个环节。在中国的利率走势已经开始比较明显地进入利率上升的趋势中时,目前商业银行总体上大规模继续扩张长期贷款,实际上加大了资产负债的错配风险,首先就体现出对于利率风险管理能力的缺乏。可以说,目前商业银行在资产负债的配置结构上,客观上还是延续了原来利率下降趋势的行为。 中小企业融资难的问题,表现在银行贷款方面,就是银行对于中小企业的风险状况缺乏有效的识别手段。在2004年10月29日中央银行取消贷款浮动的上限之后,商业银行完全可以充分运用利率浮动手段对不同风险状况的中小企业进行贷款定价,开拓中小企业贷款市场。目前中小企业贷款难,显示出商业银行总体上缺乏独立的风险定价能力,因此在中小企业贷款方面选择的策略是简单地退出市场。 其次,中长期贷款居高不下以及中小企业贷款难问题,显示出中国的金融市场发展失衡、资本市场发展滞后使得整个融资结构的调整难以顺利推进。 从目前中国的融资结构看,目前严重依赖银行贷款的融资格局,使得中国的M2/GDP持续上升,居高不下,提高了金融结构的脆弱性和不稳定性。因为长期融资不发达,使得银行体系不仅承担了通常意义上的商业银行承担的短期融资的功能,还不得不承担长期融资的功能,在有的领域实际上类似股本融资的功能,例如在转轨时期银行对于一些无资本金企业的贷款、以及期望银行对本来希望进行股本融资的中小企业进行债务融资等等。 因此,从融资结构角度考察的话,无论是压缩中长期贷款,还是发展中小企业融资,可能更多的需要从银行系统之外找解决的办法,特别是要发展中介融资市场、股权融资市场。如果这些市场不发达,大量的银行贷款新增的部分用在长期性的基础设施建设,可能使中长期贷款可能压缩的余地十分有限。 第三,中长期贷款居高不下和中小企业融资难体现了当前商业银行绩效考核中存在的缺陷。 中长期贷款的期限通常是10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与此形成对照的是,一些商业银行的负责人,无论是总行还是分行,通常也就是几年的时间。在严格要求降低不良资产比率的考核约束下,这些商业银行的负责人是有动机发放长期贷款的,因为长期贷款的转却分类难度更大,在出现偿还困难之前,通常容易被视为是正常的贷款。在一任领导人担任银行的负责人时,就可能倾向于多发放中长期贷款来降低不良资产比率,即使出现问题往往也是领导人更替之后了。因此,我曾经向有关部门建议,为了抑制中长期贷款居高不下的问题,考虑到中长期贷款风险相对较高,可以对一定期限以上的贷款强制性地要求将贷款划分为次级贷款等,要求银行足额提取准备金,将其潜在的风险反映到当前的银行经营中。 中小企业贷款难实际上也反映了目前国有银行贷款考核上的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对国有企业和民营企业是否一视同仁的问题。中小企业通常是民营企业,现在尽管在正式的法律法规中并没有对民营企业和国有企业的歧视,但是在实际操作中,如果信贷人员对国有企业的贷款出现问题,可能会被视为“肉烂在锅里”;如果信贷人员对民营企业的贷款出现问题,往往可能会被视为有私下的内幕交易和利益输送。这种观念往往使得部分信贷人员对拓展中小企业贷款市场持犹豫态度。 第四,中长期贷款居高不下和中小企业融资难,还反映了金融创新体制和监管体制存在的缺陷。 从资产负债管理的角度看,中长期贷款居高不下导致的资产负债错配,相应的解决办法,或者是提高资产的流动性,例如资产的证券化;或者是允许商业银行进行主动的负债,例如允许商业银行根据资产运用的期限发行大额长期存单等主动的负债工具,使得商业银行可以自主管理资产负债的匹配,降低资产负债错配带来的风险。目前对于这些金融创新,存在一系列的管制,这凸现出目前中国金融创新的审批机制效率较低,制约了金融机构的创新空间。从目前的程序看,连上海证券交易所推出ETF这样已经在资本市场十分成熟的金融工具都需要上交国务院批准,可见目前金融创新审批的管制之严。 另外,针对中长期贷款的居高不下,为什么中国的贷款转卖市场、以及资产证券化一直不十分活跃,实际上也反映了监管体制上的缺陷市场。从国际经验看,资产证券化和贷款转卖市场的活跃,有待于资本充足监管约束的硬化。国际上资产证券化的真正活跃,实际上发端于1988年在国际金融界开始全面推行的巴塞尔资本协议,要求维持8%的资本充足率。目前中国的银行界在资产证券化方面积极性不高,很大程度上显示资本充足约束并不强烈。仅仅以目前已经达到1万8千亿规模的住房抵押贷款为例,这本来是发展资产证券化的重要基础,但是因为资本充足监管未必严厉,住房抵押贷款从资产质量上对商业银行来说还可能属于质量比较好的资产,因此商业银行往往没有足够的动力来推进资产证券化或者贷款转让,尽管资产证券化和贷款转让可以提高资本充足率并降低资产负债的错配。 在资产证券化推出过程中,不同监管部门之间的协调也开始成为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例如,从资产证券化的不同环节看,中央银行强调的是商业银行的资产负债结构以及整个融资结构的相对稳定,所以强调推进资产证券化;但是推动资产证券化的重要动力之一来自于资本充足监管,这个监管是由中国银行业监督管理委员会负责的;公开的证券发行涉及到中国证券业监管管理委员会,而如果保险机构作为机构投资者要投资这些证券,要接受中国保险业监督管理委员会的监管。显然,监管机构之间的协调并不顺畅,是导致资产证券化一直没有推出的重要原因之一。 从上述两个突出问题的分析,就可以清晰地看出中国下一步金融技术进步的着力点所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