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论经济适用房的困境 排队究竟会放出什么魔鬼

　　徐滇庆

　　加拿大西安大略大学、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

　　2005年，北京的夏天出了一个新的景观，看排队去！凡是见过经济适用房排队的人都说，排得邪乎了。购买经济适用房的队越排越长。在烈日酷暑之下，数千人排成的长龙， 蜿蜒数里，甚至有人搭起帐篷，日以继夜。打架斗殴，挤伤老弱，无奇不有。

　　分配稀缺资源有许多办法，排队是其中最简单的一种。先来先得，简单易行。排队的隐规则是在原有的成本之外再增加一个排队成本。如果供给短缺，一下子又不能变动价格，只好再加上一个排队成本。短缺情况越严重，排队越长，排队支付的成本越高。直到有些人看见队伍排得太长，不得不退出。排队成本限制了需求，达到新的均衡。尽管排队的人要付出时间和体力却不能创造任何社会财富。在任何情况下，排队长了都不是一件好事。排队还会带来各种各样的社会问题。因此，若要改善社会分配效率就要解决排长队的现象。

　　在计划经济时期，排队，司空见惯。物质短缺，什么都要票。有时侯就是有票也不一定能够买得到，于是，动辙排队。买肉，要天不亮就拿着肉票去排队。买自行车要排队，买火车票、船票要排队。排队长短要看物质紧缺的情况，有的时候要排队通宵。排队的人自发组织起来，在每个人袖口上用粉笔写个号。有了粉笔号，再加上前后排队的人彼此面熟，想插队也难。有人中途溜出去睡觉，为了排除这种不公平，大家决定每两个小时点次名，上次在左袖上写的号，这次就写到右袖上。排一个晚上队，身上写了好几个号，排队的人没有不服从的。

　　随着中国经济改革的进行，物质供应情况日趋好转，对于中国人来说排队现象已经久违了。只有在新的影片首映，某些歌星登场的时候才可以看到购票的长龙。当我在90年代初访问俄国的时候，看见排在商店门前的长龙，感慨万千。没想到，经济适用房让排队长龙再度亮相。排队之长，等候之久令人瞪目结舌。

　　在过去6年内，北京市修建了30万套经济适用房，数目不小。可是相对于1800万居民来说，这些经济适用房依然是杯水车薪，无论如何也满足不了居民改善住房的要求。在资源稀缺的情况下，排队似乎是唯一的选择。这次排队不同于改革前买自行车(价值充其量不过100元左右)，更不同于看球赛或歌舞表演。每一平方米经济适用房要比商品房便宜1000元以上，一套100平方米的住宅起码相差10万元。也就是说，经济适用房排的号价值在10万元以上。倘若只要排队就可以获得相当一般市民五年收入的财富，那么人们肯定愿意为此支付相当高的代价。在理论上只要排队成本不超过10万元，参与排队就是理性选择。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人们只要听说哪里有经济适用房开盘，马上就赶去排队。

　　打开经济适用房排队这个“潘朵拉”盒子，究竟会放出什么魔鬼？

　　首先，会排出一些排队专业户来。谁都会算这笔帐，如果雇个人排队，大了不起50元一天。劳务市场上这样的劳动力有的是。哪怕就是雇人排上100天队，也不过花上5000元，和节省下来的10万元相比，连个零头都不到。

　　其次，排了一段时候之后排出来一群“号虫”。他们成群结队，专门负责排队，倒卖房号。一个房号要价2-5万元。既然经济适用房白送了价值10万元的大礼，为什么不“见面劈一半”？其实，号虫辛苦了一番，并不能全部拿到这些好处。若要更换登记资料必需通过房地产公司。房地产商黑吃黑，再“见面劈一半”，从号虫手里拿走几万元。

　　下一步，既然排队能够排出这么大的回报，购买经济适用房的队必然越排越长。由谁来维持排队的秩序呢？倘若政府不管的话，那么只有胳膊粗，拳头硬的人说了算。目前排队秩序混乱，在这种没有明确规则的场所，黑社会很容易找到各自的位置。号虫会很快地变成黑社会的基础。以后打架的事情也许少了，“维持”排队秩序的说不上是什么帮，什么会。

　　再下一步，从一开始排队，主持发号的房地产开发商就不敢忘掉在他们头上的官员。既然房号在市场上找到了“价值”，那末，无论如何也要给“城隍老爷”烧注香。事实上，房地产公司把最好的单元预留给他们要打通关节的官员。手中有权的官员绝对不会去排队。他们只要稍微动用一下手中的权力就可以免除排队的辛苦。经济适用房的分配方法给予政府官员很大的寻租空间。经济改革的目标是政企分开，限制政府过度干预市场。可是经济适用房的分配办法在无形中给予官员牟取私利的条件。仅仅根据这一点就可以说，经济适用房是在和改革大政方针开倒车。

　　台湾民众有句口号，反对黑金政治。黑指的是黑社会，金指的是贪污腐败。经济适用房排队，排来排去，最后必然排出“黑金”来。

　　有人建议用摇号的办法来代替排队。如果降低了排队成本，那么来摇号的要远远超过来排队的。既然每个人都有希望得到在经济适用房中的巨额补贴，为什么不来试试运气？北京的居民哪个拿不出来一张年收入低于6万元的证明？北京市政府根本就没有能力来审查如此众多的申请者。与其如此还不如干脆按北京市居民的身份证号码来摇号。不过，人们不禁要问，推行经济适用房的目的究竟何在？假若在推进一项政策的时候连北都找不着了，不论政策制定者初始愿望有多么良好，最后，播下的是龙种，收获的是跳蚤。

　　(2005年7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