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止价格由结构性上涨演变为明显的通货膨胀

　　国家发展改革委宏观经济研究院 王一鸣

　　去年5月份以来,我国居民消费价格呈逐月上涨态势,特别是在8月份同比涨幅突破6%以后,连续5个月价格涨幅高于6%,12月份同比上涨6.5%,全年平均上涨4.8%,明显高于年初提出的价格涨幅3%的预期目标,为1997年以来近10年的最高涨幅。针对价格形势的明显变化,去年末举行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明确提出,要把“防止经济增长由偏快转

　　为过热、防止价格由结构性上涨演变为明显的通货膨胀”作为宏观调控的首要任务。充分认识稳定价格的重要性,采取更加有效的措施,保障市场供给,规范价格秩序,保障人民群众切身利益特别是低收入群众生活,防止出现明显的通货膨胀,对于保持我国经济持续较快发展的良好态势和维护社会安定和谐大局,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一、当前价格上涨主要是由食品价格推动的

　　去年以来的这一轮价格上涨,主要是由食品价格上涨带动的,价格上涨表现出以下特征:

　　一是从范围上看,是局部上涨而不是全局性上涨。居民消费价格上涨在结构上,主要表现为食品价格上涨幅度较大,非食品价格上涨比较有限。在2007年居民消费价格上涨4.8%中,食品价格上涨12.3%,影响居民消费价格总水平上升4.1个百分点,占全部涨价因素的85.4%。扣除食品价格上涨因素,居民消费价格仅上涨0.7个百分点。食品价格上涨,又主要集中在猪肉和食用植物油。2007年猪肉价格平均上涨48.3%,影响居民消费价格总水平上升1.5个百分点。可以说,这一轮价格上涨主要是由部分食品因周期性、突发性因素造成的供给不足带动的,而不是总供给和总需求失衡引发的全面通货膨胀。

　　二是从幅度上看,是适度上涨而不是过度上涨。2007年居民消费价格上涨4.8%,虽然高于过去几年的价格涨幅,甚至高于2004年3.9%的水平,但依然在可接受的5%价格上涨区间内,不属于明显的通货膨胀。从新一轮全球价格上涨看,我国的价格涨幅并不算高。去年,世界主要国家消费价格指数均创近10年来的新高。2007年11月,俄罗斯同比上涨11.1%、越南上涨10%、印尼上涨6.7%、印度上涨5.5%、美国上涨4.3%、巴西上涨4.2%、韩国上涨3.5%,欧元区上涨3.1%。无论是纵向还是横向比较,还不能说当前我国已经出现了明显的通货膨胀。

　　三是从趋势上看,是阶段性上涨而不是持续性上涨。这一轮价格上涨与2004年有相同之处,表现为粮食和食品类价格上涨推动居民消费价格上升。2004年居民消费价格上涨3.9%,主要原因是粮食连续3年减产和库存下降。在粮食生产恢复后,价格上涨幅度就回落到较低水平,2005年和2006年仅分别上涨1.8%和1.5%。当前粮食和农产品供需形势要明显好于2004年,粮食供给有充分保障。猪肉价格上涨主要是过去一个时期猪肉价格过低,饲料价格上涨,养猪比较收益下降,加之部分地区发生猪蓝耳病疫情,这些因素的影响是有阶段性的,随着供求关系变化和养猪比较收益提高,价格会趋于平稳和回落。

　　四是从性质上看,是比价趋向合理的上涨而不是趋向扭曲的上涨。从一定意义上讲,农产品价格适度上涨也是相对于非农产品的比价关系调整。我国主要农产品价格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达到峰值后一直处在较低水平,但化肥、农业生产资料价格却有较大幅度上升,近5年来尿素、柴油、农膜价格分别上涨26.6%、64.4%和60%。同时,农民外出务工增加,非农收入大幅度增长,种植业和养殖业比较效益下降。从一定意义上讲,粮食、食品和猪肉价格适度提高也是市场对农业生产成本提高的补偿,是农产品相对于非农产品的价格上调,有利于形成合理的比价关系,也有利于提高农民种粮和养猪的积极性,保障粮食和农产品供需平衡。

　　从总量上看,目前我国的价格上涨尚不足以构成明显的通货膨胀。当前我国总供给与总需求基本平衡。虽然投资增幅依然在高位,消费出现明显回升,出口持续较快增长,国内需求比较旺盛,但总供给扩张仍然强劲,总需求对价格总水平的推动作用比较有限。影响供给能力扩张的因素主要是,2003年以来大规模投资带来的产业技术升级换代,增强了生产供给能力;农村剩余劳动力转移,高校招生规模扩大,劳动力结构发生重要变化和人力资本积累水平提高,提升了劳动生产率;市场化改革和体制创新不仅提高了资源配置效率和全要素生产率,也使企业增强了对市场需求变化的反应和调整能力。这些因素,都保障了我国供给能力的持续较快增长。目前,我国商品市场70%以上的工业品和80%以上的消费品供过于求,其他商品供求基本平衡,仅有极个别商品供给相对不足。猪肉、食用植物油、粮食和食品的价格涨幅虽然较高,但只要采取有针对性的措施,增加市场供给,消除价格上涨的短期性因素,价格涨幅就会在一段时间后稳定下来并有所回落。

　　二、高度重视通货膨胀的压力和风险

　　去年以来的这一轮价格上涨受到多方面因素的影响,既有国际能源、资源和农产品价格大幅上涨的推动,也有国内经济增速偏快和流动性过剩带来的压力;既有当前的问题,也有多年积累的因素。从各方面矛盾看,通货膨胀压力和风险仍然较大,对此,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

　　第一,国际市场石油、粮食、矿产等重要商品价格大幅上涨,从外部输入上加大我国通货膨胀的压力。近4年来,国际市场原油价格上涨近2倍。受美元贬值、地缘政治、全球流动性过剩和投机性因素等影响,国际能源价格持续走高。2007年1月3日美国西德克萨斯原油(WTI)期货盘中价格一度突破100美元,现在虽有回落,但依然在高位震荡,从趋势看,油价依然有长期保持高位运行甚至发生短期大幅上扬的可能性。国际市场粮食价格也大幅上涨。以美国为主的一些国家,以玉米为原料酿造乙醇作为石油替代品,加之澳大利亚、加拿大等小麦主产国因干旱连续两年减产,推动全球范围内小麦、大豆和玉米等价格的大幅上涨。2007年12月,芝加哥期货市场小麦、大豆、玉米价格比去年同期分别上涨83.7%、74%和12.7%。近两年累计,小麦价格上涨1.9倍,大豆价格上涨近1倍,玉米价格上涨1.1倍。铁矿石等矿产资源价格持续走高,去年以来国际市场铁矿石价格上涨近2倍。与此同时,美国次级贷款危机和美元持续贬值,加剧了不确定、不稳定因素,推动全球能源和重要商品的价格波动。国际市场的价格波动必然直接和间接地影响国内市场价格。2007年我国进口原油及成品油约1.8亿吨,进口铁矿石约3.75亿吨,进口食用植物油和油料(主要是大豆)榨油约1350万吨。按照2007年12月份国际市场价格和我国全年原油、铁矿石、大豆3种物资进口数量框算,由于国际市场价格和海运费用上涨,影响国内生产成本比上年约增加5100亿元,相当于国内商品零售总额的5.9%。如果我们不能有效应对国际市场价格波动,化解可能出现的风险,国内能源、原材料价格上涨的压力就会迅速加大,引发明显的通货膨胀。

　　第二,国内资源和生产要素供需变化和价格上升趋势,也会从成本推动上加大我国通货膨胀的压力。过去几年,我国经济持续快速增长,2003年至2006年国内生产总值年均增长10.4%,并呈现增速逐年加快态势,2007年约为11.5%。这一轮经济繁荣期的增长率之高、持续时间之长,是改革开放以来前所未有的。但是,在经济发展方式尚未转变、科技进步和劳动者素质提高尚未成为经济增长主要动力的情况下,经济增长主要依靠低成本资源和生产要素的高强度投入,不仅资源消耗和要素投入大量增加,生态环境压力也逐步加大。近3年来,我国消耗原油年均递增2200万吨,铁矿石年均递增1.7亿吨,电力年均递增3000亿千瓦时。生产要素价格提高带来的成本上升压力逐步加大,劳动力供需总量和结构变化,以及完善土地管理制度和提高征地补偿标准,使劳动力和土地成本趋于上升,用经济手段加大污染治理力度和外部成本“内部化”,将明显加大环境成本。资源持续高强度投入带来的供需形势变化和生产要素的成本上升趋势,将从成本推动上加大通货膨胀的压力。

　　第三,流动性过剩在短期内难以消除,必然从需求拉动上加大我国通货膨胀的压力。过去几年由于投资增长过快,明显超过消费增长,贸易顺差不断扩大。2007年贸易顺差达2622亿美元,比2006年的1775亿美元增加847亿美元,增长47.7%。央行在购买外汇的同时,也将大量人民币投放市场。虽然央行采取多种手段对冲,但流动性过剩的状况在短期内难以根本改变。通货膨胀从本质上讲是货币现象,货币流动性过剩必然从需求上加剧通胀压力。近几年,居民收入结余大量流入房地产和股票市场,资产领域在吸收过剩流动性的同时,也在积累通胀风险。如果在挤压资产市场泡沫的同时,不能有效维护股市和房市的稳定健康发展,过剩的流动性就可能冲击商品和服务市场,引发商品和服务价格的普遍上涨,就会从需求上加大通货膨胀的压力。

　　第四,粮食和部分农产品仍处于紧平衡状态,对我国通货膨胀的潜在压力依然较大。从发展趋势看,随着工业化、城市化加快推进,我国耕地面积还将逐年减少,粮食和农产品持续大幅增产的难度增大,而农业劳动力转移和城市人口增加对粮食和农产品需求将会持续增长,保持粮食和农产品供需平衡的任务仍然艰巨。同时,农业生产成本和农业生产资料价格上升趋势,对粮食和农产品价格的影响也不容忽视。从历史经验看,我国过去发生的通货膨胀通常都受到粮食和农产品价格上涨的直接影响。如果我们不能切实加强农业的基础地位,保障粮食生产和供给,粮食和农产品供需平衡发生变化,就会直接加大通货膨胀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