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贸易迎来大选考验

　　中美贸易迎来大选考验

　　——访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院长金灿荣

　　为了得到选民在伊拉克政策上的合作，布什政府也必然会在一些其他问题上妥协。中国在布什的国内政治博弈棋盘上，会成为经常利用甚至是偶尔牺牲一下的棋子

　　□文 胡紫含

　　随着美国2008年大选的临近，毫无疑问，中美关系又会进入一个“敏感期”。

　　事实上，自2006年11月美国中期选举中民主党击败共和党执掌参众两院，美国国内贸易保护主义就重新抬头。在对华贸易问题上，国会山的态度更为强硬，就人民币汇率和中美贸易不平衡问题接连威胁通过制裁性议案。7月5日路透社报道说，两名争取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提名的主要竞争者，伊 利诺州参议员奥巴马(Barack Obama)以及纽约州参议员希拉里克林顿(Hillary Clinton)，联名签署了一份6月13日公布的跨党派立法，该立法将强制政府对操纵本国货币汇率的国家加快行动，例如将他们排除在某些合约外，以及建立迅速将案子提交世界贸易组织法庭的渠道。虽然这些提案适用于任何国家，但国会议员其实是把箭靶指向中国——许多国会议员批评布什政府就

人民币升值一事向北京施加的压力还不够。尤其是民主党政客们一向认为美国制造商和美国工人受到了中国公司的不公平竞争，由于人民币被低估达40%，而中国公司工资水平又低，对环境保护和劳工保护要求不严，因此更具价格优势。他们坚信，中国应当对美国的贸易赤字负责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围绕2008年美国大选给中美经贸关系将带来怎样的新变化，中美是否会走向一场贸易战争，本刊采访了美国问题研究专家、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院长金灿荣教授。

　　《商务周刊》：即将到来的美国总统大选，不但牵动着美国人的心，可以肯定的是，美国大选的过程和结果会直接影响到中美政治关系和贸易关系。1990年代至今一共举行了4次美国总统大选，这一时期，随着中美贸易规模的不断扩大，每逢大选临近，两党总统候选人就中美贸易摩擦中的各种问题宣示强硬立场、发表颇具贸易保护色彩的言论几乎成为一种规律。同时，美国政府和国会就中美贸易争端采取各种贸易保护和制裁措施的强硬态度也会明显增强。即将到来的大选是否也在延续以往的历史？

　　金灿荣：是这样的，这是由美国的政治结构所决定的，已经成了一个规律。每4年一届的美国总统大选，两党为赢得选民，会把所有能表达自己政治观点的公共政策拿出来讨论。而在大选期间，对外贸易问题永远是很重要的问题，因为这涉及到选民们的“钱包”。近年来，中国经济迅速崛起，中国制造对美国制造业也造成很大冲击，在美国国内，对华贸易问题一直是个重点话题，频频被美国国内的利益集团和政客们利用。

　　2008年美国总统大选前后，中美贸易问题依然会成为美国政党政治的一张重要的“牌”。随着去年美国中期选举，民主党在12年后重新控制了众参两院，民主党开始凭借国会这个平台就伊拉克问题、中美贸易问题等外部矛盾和新移民法案、医疗保健改革等国内问题向布什总统施加压力，造成布什总统“跛脚”。

　　在对华经贸问题上，民主党借贸易争端、汇率问题频频向中国发难。而这背后虽然与民主党的贸易保护主义倾向有很大关系，但与民主党为赢得明年的总统大选有直接关系。

　　为了得到选民和民主党在伊拉克政策上的合作和理解，布什政府也必然会在一些其他问题上妥协。因为在布什随后不到两年的战略布局中，伊拉克问题仍然会是其重点所在，而中国在布什的国内政治博弈棋盘上，也会成为经常利用甚至是偶尔牺牲一下的棋子。

　　《商务周刊》：从几次大选期间中美经贸摩擦的发展过程及特点来看，摩擦的主要领域相对比较集中：1992年大选时，中美经贸摩擦主要围绕知识产权保护、市场准入和纺织品贸易三大问题展开；1996年大选时，摩擦主要集中在知识产权保护、中美贸易不平衡问题和纺织品贸易领域; 2000年大选期间，知识产权、贸易平衡和中国“入世”问题是焦点；而2004年大选期间，贸易逆差、知识产权、人民币汇率、中国履行“入世”承诺和纺织品贸易等是中美贸易纠纷中最突出的问题。2008年大选中，“驴象之争”会打中美贸易摩擦中的哪些牌？这对大选前后的中美政治关系和经贸关系会造成哪些不良影响？

　　金灿荣：随着美国两党政客开始为2008年大选抢夺先机，“中国”话题将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华盛顿的政坛中。如何与崛起的中国打交道，被学者认为是美国外交政策未来必须直面的重要课题。而近在眼前的美中贸易不平衡、人民币汇率政策等问题，使鼓吹遏制中国的议员找到了对华政策的辩题。　　

　　民主党议员希拉里表示，未来的总统必须率领美国应对各种挑战，包括中国、印度的崛起以及全球气候变暖等。共和党众议员邓肯·亨特刚宣布参加总统竞选，就将矛头直指中国。种种迹象显示，2008年的美国总统选战，中国议题不会像2004年那般消停，可能会不时被竞选者拿出来“说事”。而“中国牌”在2008年大选中仍会集中在中美贸易逆差、人民币汇率、知识产权等问题上展开。

　　其实，崛起的中国给美国带来了巨大的商业利益、社会利益和经济发展空间。布什也曾表示，美国的确从对华贸易中获得了巨大经济利益。2006年12月开始的中美战略经济对话为成功缩小贸易逆差提供了很大的可能，但民主党并不愿意与白宫合作，他们认为，解决逆差的唯一途径是加大对华经济制裁。2007年2月2日，美国财政部副部长亚当斯宣布辞职，这是半年里第二位负责与华对话的美财政部官员离职。

　　未来，美国国内“驴象之争”仍将继续，布什政府极有可能在对华问题上向民主党做出实质性妥协。这对于中美贸易肯定会造成伤害。对此，美国国内也有很多人反对国会针对中国的不恰当做法和贸易保护主义，摩根斯坦利首席经济学家斯蒂芬·罗奇就曾公开表示，如果盯住中国不放，国会议员们无异于玩火。

　　《商务周刊》：从美国现行政治体制来看，白宫和国会在影响中美经贸关系上谁的力量更大？本刊在采访和研究中发现，在中美经贸问题的决策上，近年来权力的天平正逐渐由白宫向国会山倾斜。

　　金灿荣：去年11月美国国会中期选举中，共和党大败，参众两院多数席位和州议会的多数席位都丢了。重掌国会的民主党借国会这个平台咄咄逼人，为明年民主党在大选中获胜造势。民主党掌管国会后，在多方面挑战布什，内政方面，反对布什推行的新移民法案和医疗保健改革方案，由于国会的反对，以上方案都停滞下来；在对外政策上，民主党重点打的牌是伊拉克，民主党反对美国增兵伊拉克，并推动美国从伊拉克撤兵。对华贸易问题上，民主党主张对华进行贸易制裁。

　　美国贸易逆差从2003年以来总体是一个不断上升的趋势。其中，对中国的贸易赤字额所占比重2005年以来一直在25%左右，目前几乎占到了30%，因而代表中产阶级利益的民主党更加关心中美贸易赤字，因为赤字的不断增加是以牺牲国内制造业就业率为代价。反对企业外包，反对制造业工厂向外转移，减少进口，将是民主党的主要贸易政策，但最直接的解决方案便是通过关税壁垒或非关税壁垒限制中国产品出口美国。

　　由于民主党控制了国会，所以这直接影响到2008年美国总统大选的激烈程度。往往在政党轮换年里，美国政党政治对中美经贸关系会产生更大的影响，中美贸易摩擦有可能加剧。但从长远来看，不论怎样，中美贸易战不会发生，布什把对华政策作为其外交政策的一个亮点，所以也不会允许因为贸易问题把中美关系搞得很糟糕，而从中美贸易中获益的利益集团也会加强对政府的游说，迫使本国平衡好这个关系。

　　《商务周刊》: 在美国大选过程中，最可能利用大选年政治气候挑起对华贸易争端的美国利益集团主要有哪些，他们如何利用大选制造气氛，影响美国高层，达到自己的诉求？

　　金灿荣：利用大选炒作对华贸易争端、制造贸易摩擦的美国利益集团，可能是美国中小制造业企业及其行业协会，比如美国森林与纸业协会、美国铸造业协会、全美制造商协会、美国家具制造商委员会、纺织品团体全国委员会、美国纺织制造业研究所、钢筋贸易行动联盟、半导体业协会等。这些企业协会和组织认为，是中国的制造业对他们的生存造成了威胁，夺走了他们的市场。素有“共和党小猎犬”之称的乔治·布坎南就曾对美国黑人们说，为什么你们受穷？因为中国四川的民工抢了你们的饭碗。

　　还有一个利益集团是工会组织。代表着美国1300多万名会员、61个下属工会的美国劳联-产联、美国钢铁工人联合会等。在中美贸易上，受益最大的是大资本集团，劳工受益很小，导致美国工会对中国批评比较多，认为是中国冲击了美国工人的就业。

　　利益集团影响美国政治的渠道很多，比如在媒体上大肆炒作，游说国会，影响国会议员和政府官员，比较尖锐的问题可以通过司法途径甚至通过游行直接给政府施加压力。

　　一般情况下，大选年中美经贸摩擦的发生程序是：一旦利益集团认定自己利益在中美经贸交往中受损，希望制裁中国或对中国采取必要的措施，就会援引美国国内贸易法要求美国商务部、财政部、劳工部、贸易代表办公室等联邦行政机构进行相关调查，甚至直接采取对华贸易制裁措施，或游说本州的国会参众议员提出相关法案。

　　《商务周刊》：近年来，为了缓解贸易争端给中国对美出口造成的压力，维护中美关系的大局，对于大选期间发生的经贸争端，我国基本采取“和为贵”的战略，通过高层访问交流、贸易谈判和组织集中大宗采购，试图缓解压力。而针对新的大选，中国政府于5月21日派出了由吴仪副总理率领的150余名随同人员出访美国，而此前三周，208家企业组成的中国贸易投资合作促进团在美国签署了138个采购、投资合同，总金额达到326亿美元。但这种办法缓解彼此间的贸易摩擦和美国人强硬态度的作用越来越小，也无法解决中美贸易深层次的、实质的问题。中国是否需要新的思维和策略？因为对于5月21日的中美对话，美国国会已经表示那是一次失败的对话。

　　金灿荣：在中美贸易问题上，中国一直采取的是韬光养晦的策略，这与中国的经济发展进程有关。虽然中国经济近年来发展速度很快，但整体竞争力和总体实力和美国比仍处弱势，但我们的发展预期要比美国好，在这样的态势下，中国只能采取低调态度，力争减少摩擦和直接对抗，以逐步取得在中美关系中的话语权。

　　随着选举季节真正到来，美国国内对中美贸易问题的攻击会更多，对中国制裁的声音也会加大。在国内压力之下，美国政府也会采取行动，牺牲中国利益。但如果你仔细算一算，这两年的贸易制裁和对相关产品的

反倾销，加一起也就5亿美元，在中美贸易几千亿美元的总盘子里是很小一部分，不会对整个大局产生多大的影响。

　　美国有些利益集团在局部的制造摩擦，只不过是假戏真做，给中国施加压力，以达到另外的目的，比如进一步开放市场，加快政治体制改革等等。

　　虽然大选期间会出现很多不理性言论，但不会影响美国既定的政治框架和对外政策，中美贸易问题也不会改变大的中美战略关系。因为美国也不希望“两败俱伤”，美国想要的只不过是更大的利益，而不是失去一个目前世界上最重要的市场和合作“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