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潇

　　2001年春节，是新世纪的第一个春节，充满了喜庆、欢乐与祥和。可是我的心情却有些与这氛围不大协调的焦虑不安，我从来没有象这次这样，为做一个决定而左思右想，踌躇彷徨。春节前经人推荐，一家民办高等学院的院长在看了我的一些获奖散文后，决定聘用我。学院新创办了一个网络(COM)公司，打算与当地晚报合作，在某版上合办一个小栏目，需要 一个文笔好的人为栏目写稿、组稿，从事宣传工作。院长选择了我。按理说这是件好事，是我很早就向往的工作；而且凭我的功底，写这样的小文章应该不成问题。可是机遇的突然降临，反倒让我有些手足无措，这意味着我要有所放弃：要离开现有的国有企业的工作，去从事一个我所不熟悉的新工作；也意味着我要离开习惯了的环境和相处多年的同事，去一个陌生的、未知的新环境去从头开始，毕竟我已不再年轻！从80年进入这个国企后，一呆就是20年。尽管在这个小单位里，我一直没有找到适合自己发展的位置，也一直为自己的怀才不遇、为单位和社会上的种种丑恶气愤、抑郁和不平。早就想跳出这个小圈子了，可是当机遇突然降临时，我却象叶公好龙般感到害怕。我万万没有想到，多年大锅饭的生活已经磨掉了我的锐气和自信，习惯了的无多大压力的工作和生活养成了我的惰性。我对自己说：就在这里不也能混吗？工作比较轻闲、离家又近、业余时间写写散文。老职工了，再混几年不就退休或等到单位改制回家了吗？还折腾什么？姐姐也很不放心的对我说："工作那么多年了，现在要以稳为主。离开单位工资减少，万一那边干不好，怎么办？孩子还要抚养……要慎重啊！"可是上大学的外甥女却一个劲打气"小姨，去试试！工作很好不要轻易放弃！"单位里相处多年的朋友也不断鼓励："机遇难得！想想进厂二十多年了，得到了什么？消耗了青春、还在消耗终身。趁着现在还能干，出去闯闯，再不抓住机会，这辈子就耗掉了。"

　　是啊，往事不堪回首。二十几年的岁月流水一样的过去，可是我们得到了什么？想当年初进厂时，正是风华正茂，对未来充满了抱负和理想。为了充实自己、改变命运，我和同伴们在电大、夜大、函大里刻苦攻读。六年的业余时光，我获得了两个大专文凭和外语单科结业证书，希望能够凭此调整一个适合自己的岗位。可是在调动工作凭人事关系的年代，没有背景、没有关系，又不善于与领导套近乎的我们，机会的大门是关着的。20年，我从工人干到统计员，而我的这位同伴，头上已渐生白发了，可仍在车间里从事着繁重的劳动。所学的外语用不上早已生疏，那张曾令她兴奋的外语大专毕业证书也成了过期的证明。

　　去！最终我作出了去新单位的决定。为慎重起见，我先请了一个月的病假，看看自己能否适应。一个月后，厂里实施了内退和厂内待岗的政策，我打了报告，义无返顾地开始了新的人生拼搏。

　　二

　　新的COM公司是一个与老单位全然不同的单位，员工都是聘用的，而且都很年轻，老总新任命的CEO也不过三十岁。但是他们都懂计算机，只有我既是电脑盲，年龄又大，一时间我很有点不适应。与年轻的同事不仅有种年龄上的代沟，而且在思想和观念上都有差异，我感到一种难以交流、沟通的苦闷和孤独。幸亏老总对我还算器重，同事们也对我不错称我为：黄老师。

　　由于公司尚处于建设中，与晚报合办的栏目也还未进一步谈妥，我一时无事，只有在熟悉环境的同时，学习计算机。在同事们的指导帮助下，电脑基本操作稍稍掌握了，可是对我及对公司的议论也传到了我的耳里："COM公司闲人多了，怎么还不见效益？""老总找的这个人不怎样嘛，拿钱不干事，到现在也没看她写出多少东西？"一种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肩头。不久，学院一位副院长找我谈话，说是考虑到我在COM公司的工作不饱满，想调我到院办从事档案管理。最后这位院长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民办机构不同于国有机构，你是以文字进来的，以后再写写公文……谈完话后，副院长还十分关心地介绍我去省电大档案室学习。就在我准备接手新工作时，人事部又通知我另有安排，等院长出差回来再定。

　　终于等到院长回来，当天晚上我给院长打了电话，告诉他：我想去学院捐资创办的一所面向农村的希望电脑学校采访。院长很高兴，对我说："你这样做很好，不要等待。一些人不了解你说了一些闲话。我说你的写作还是很好的，要用行动证实自己。"院长接着又说，"你是有潜力的，我叫你来就是搞宣传的，这是你的特长。调换其他工作，会埋没了你。"

　　院长的话让我深深感动！在国企工作的那么多年，有几个头头这样关心过我？想当年我最大的心愿不过是在厂办从事专职宣传，可是尽管我有宣传方面的才干，尽管我从事了十年的具体宣传工作；我所经办的厂宣传栏在上级主管单位-省科技厅是首屈一指；我在省科技厅举办的两次演讲比赛中都获一等奖；我在一些报刊杂志上发表了数十篇散文和小报道，其中一些散文还获奖；然而直到我离厂，我仍是不拿任何报酬的兼职。在所谓的"厂长负责制"下，厂长的一句话就决定了职工的命运。厂长的认人唯亲，使与他关系疏远的人在他的地盘上永远难得重用。

　　幸亏我出来了，幸亏我遇上明主，就像姜太公巧遇周文王。我深深地感谢院长的知遇之恩，我不能辜负院长的期望！

　　采访归来，在向院长汇报时，我对院长说：我要凭自己的实力立足！院长听后伸出手："好！为你的这句话，我要和你握手！"采访电脑学校，激发了我的灵感，也使我对学院当年捐资百万，为农村孩子创办希望电脑学校的创举和义举，有了更深的认识。利用"五一"假期，我满怀激情地写了一篇两千多字的通讯《盛开在田野上的希望之花》。

　　三

　　五月中旬，经与报社进一步洽谈，COM公司与晚报合办栏目"百姓话题"正式开办。因临近"六一"，第一个话题就是我思考多日的问题：当今的孩子缺什么？我一气为这个话题写了三篇稿件，并约稿两篇，抛砖引玉。没想到此话题在市民中产生了不小的反响，晚报编辑部来稿不断。初战告捷，编辑和我都很高兴。接着配合新婚姻法的出台，我们又推出第二个话题：幸福就在自己家里。参与讨论的读者就更多了，许多读者通过自己的亲身经历，发表自己对家庭幸福的认识和感受。如今已进入第四个话题"诚信不可丢"的讨论，而每个话题的第一篇稿，编辑都让我先写。报社的编辑认可了我的文章，不断在电话中给我鼓励，双方互相交流、互相支持，合作的非常愉快。与此同时，COM公司旗下网站的知名度也打响了，访问量不断上升。学院的人们终于看到了我的实力，再没人说什么了。我自己也进入了一个良好的工作状态，尤其让我高兴的，是我完全能够独立用电脑写作、上网，视野大开。

　　不久，采访希望电脑学校后写的通讯《盛开在田野上的希望之花》，也在报纸上刊登了，院长高兴地表扬了我，而我也为有机会从事自己喜爱的工作，有机会实现自身的价值而欣慰。

　　然而，就在我的工作开展起来的同时，公司由于暂无效益进行了裁员。一些工作没多少起色的同事被辞掉了，其中包括两位已在学院工作了几年的老员工。看着他们离去，我的心里很是伤感。刚刚熟悉、又要分离，公司里也一下子变得冷清了。我虽然留了下来，但心里确也掠过一阵惊慌。虽说没什么了不起，最坏的打算是回家做自由撰稿人。何况我的关系还在老单位，养老金已交到社保局。但是这里的学习环境和工作条件吸引着我，工作刚走上正轨，要离开真有些不舍。幸亏我的工作开展起来了，否则也是难免，这里是不会养闲人的。

　　通过这次裁员，让我真正领略了民企与国企的不同之处。原来那个老单位就像一辆破车，尽管严重超载、行路艰难，随时都有翻车的可能。但是体制决定了它不可能甩掉包袱，不论是老弱病残还是闲散人员，它都得带着。大锅饭稀也好、干也好，大家都绑在一起同甘共苦。这是国企的优越之处也是他前进的阻碍。

　　让我感慨并欣慰的是，从这个民企出去的人，适应能力都很强，且都有点技能。那些裁掉的同事很快又找到了新的工作，有些工作甚至与所学专业更对口。不久，两位年轻的同事又主动辞职，一个去求学、一个找到了一家更好的公司，跳了槽。半年不到，我真是见识不少。我深深体会到：不论是炒鱿鱼也好被炒鱿鱼也好，不论怎样你得有点本事，有一技或几技之长，要能胜任本职工作。为此，你就得不断学习不断提高充实自己。靠关系靠人事的年代已经过去，在激烈的社会竞争中，你必须靠自己的能力和实力立足。

　　四

　　"七一"前夕，我原来单位的党支部召开了党员大会，表彰了几位共产党员，而我也有幸被表彰。由于我在精神文明方面的出色工作，在离开厂里后，我还被评为2000年度的优秀党员。这大概是对我多年来兼职宣传工作的一个安慰吧，也是留给我的一个光荣纪念。

　　由于效益不好，也因大势所趋，我原来的老单位面临改制，这个不景气的中小国企真的要退出市场竞争领域了。厂里现在人心浮动，在等着最后的安排。我也在厂外关注着，等待老单位给我们这些老职工一个合理的安排。内退也好买断工龄也好，我们这些计划体制的产物可以说，是最后一次享受国有职工的待遇了。老同事们说我幸运，是啊！我幸运在及早找到了一份新工作。而他们还不知将来如何，回家以后做什么？想到这些，我的心里也是十分伤感。生不逢时啊！想当年他们也曾风华正茂、意气风发；并且都有着良好的文化素质和敬业精神，可是在当时环境下，只能被动地听从命运的安排。一段围墙、一个牌子、不仅束缚了双脚，也束缚了心灵。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端着所谓的"铁饭碗"任青春消逝、岁月蹉跎。在终于有机会走出"围城"，重新选择自己的工作时；在旧体制改革，人才流动已是平常事时，他们却已过了最佳年龄。幸运如我者，虽然凭自己多年的努力，最终找到了一个适合自己的岗位，但是机遇对我来说，还是太迟了……如果早十年，或者十几年，我想我真是会有一种天高任鸟飞的感觉。

　　为此，我深深地感谢改革开放的环境，也深深地感谢这位有眼光、不拘一格降人才的院长。今天当我坐在电脑前，敲着这些文字时，又得知了一个消息，由于我所在的COM公司至今没什么效益，可能也面临解体。这也就是民企的灵活之处，随时根据市场经济进行调整。在这基础上大概要重组一个期刊编辑部，我因文字之长要搞期刊编辑工作了。就在前不久学院送我参加了一期省科技期刊编辑持证上岗培训班，新的工作又要开始了。

　　此时我的心里已很平静，再也没有刚迈出国企大门时的自卑和恐惧心理了，虽然工作会有压力，但是我相信我能胜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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