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清样本：两轮移民潮的典型烙印

　　本报记者 杨兴云 福清报道

　　林建秀的家是一座建筑面积达500平方米的6层白色西式别墅，有着高大的希腊式立柱，仅外部装饰就花费了近50万元。这座精致的建筑位于福清市境内龙田镇和港头镇的交界处。

　　林建秀的丈夫1992年去英国务工，目前在英国利物浦拥有一家连锁超市和三家餐馆。林建秀则在家里照看一双分别上初中和小学的儿女。

　　从福州至福清60公里的公路两侧，遍布着大量色彩亮丽风格迥异的这种西式洋房别墅。

　　事实上，庞大的出国务工人员及由此带来的巨额经济收益正迅猛地改变着福清的面貌。福清市政府有关人士表示，据估算，每年海外务工人员要从海外汇回福清200亿元人民币，同时也解决了数万农村青壮年劳动力的就业问题。

　　

福建省政府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朱美荣曾经就此向福建省政府提出建议，为保持福建侨乡优势，也为了解决福建的人口问题和就业问题，政府各界应从21世纪战略高度看待和重视新移民问题。

　　出国务工传统

　　事实上，福清人有着悠久的出国务工历史。据史料记载，早在宋末元初，福清海口镇里美村俞定则就到交趾(越南)经商，这是有文字可考的走出国门的第一个福清人。

　　改革开放之后，一大批福清人通过求学、劳务、婚配等渠道跨出国门，形成了新的出国热潮。

　　近几年福清出国务工人数，年均都在万人以上，目前已分布在全球112个国家和地区。但由于出国移民情况在某种意义所具有的 “复杂性和隐秘性”，对于具体的人数，福清市政府有关部门答复记者，“既不掌握也无法提供”具体的出国人数。

　　福清市劳动局局长刘常光表示，从出国务工人数之多来说，福清“全国闻名”，流行的说法就有：“日本怕福清，台湾怕平潭，美国怕亭江，英国怕长乐，全世界怕福建。”这个怕，指的就是移民。

　　刘常光告诉记者，由于正规、不正规的出国渠道五花八门，加之劳动部门并没有劳务工出国的审批权限，因此具体的出国人数，不仅福清说不清，长乐也肯定说不清，恐怕“谁都无法说清”。

　　福清市公安局出入境管理科给了记者一个大体数据，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近几年福清每年提供正规渠道出国的务工人员，平均在12000至15000人。但知情人士表示，通过非正规渠道出去的人员至少是这个数字的“两倍以上”。

　　朱美荣的一项研究显示，1979年以来,福建省公民出国主要集中在福州和泉州。两市占全省总出国人数的84.2%。其中福州最高，占49.6%。

　　新移民迁入地主要是美国、菲律宾、日本、新加坡四国。发达国家是福建新移民的最大迁入地。新移民年龄结构低，文化程度较高，适应能力强。新移民的平均年龄在30岁左右，40%甚至更多的移民的年龄在25岁以下。

　　标本芦华村

　　位于福清市港头镇芦华村现有1679户，共6157人，人均耕地只有2分多。“如果仅靠种田，肯定连温饱问题也解决不了。”芦华村副书记余德宝告诉记者。

　　在福清市出国务工人员比例最高的港头镇，芦华村具有标本意义。

　　由于非法移民猖獗，芦华村曾被公安部门列为“非法移民村”，并被施以停办护照3年的处罚，到今年才开始办理护照。

　　尽管如此，芦华村副书记余德宝告诉记者，这并没有影响芦华村人的出国之路，村里很多人通过求学、伴读、夫妻团圆等方式，照样出去，“无非是手续繁琐一点”。

　　余德宝说，原本贫穷落后的芦华村，改革开放以来，共有3000多人在22个国家务工、定居、求学，主要是分布在日本、美国、英国、新加坡等地。

　　他介绍到，若按最少平均每人每年汇款5万至7万元回家计算，全村每年的收入也在10个亿以上，村里80%以上家庭建起了乡村

别墅。

　　芦华村虽然只是一个村子，但洋房别墅林立，商业发达，其繁荣程度甚至超过一般的内地县城。余德宝说，芦华村在每天的高峰期甚至还会严重堵车。

　　近年来，由于很多发达国家都收紧了相关的移民政策，相应的签证及相关手续费也出现大幅上涨。当地熟悉行情的人告诉记者，按照现在的行情，到日本要25万，美国、英国要30多万，而韩国也要10万左右。

　　“现在芦华村人出国基本上都通过正规渠道办理，手续都是合法的，最多只是出国后再转到第三国。”余德宝表示。

　　有的前些年出国的芦华村人，在积累一定资金后又回国投资发展，一些人已在国内拥有庞大产业。

　　变化

　　一个值得关注的迹象是，以过去务工为主前往国外的情况不同，现在以

留学名义前往国外的福清人正呈上升趋势。

　　在这方面，福建省学者翁才敏曾经作过较为深入的研究考察。翁才敏选择福清市某中学高三的一个班作为研究对象进行深入调查。

　　结果显示，在高中毕业后的几年间，该班54人中，陆续有21个学生出国，“在21个出国的学生里面，共有19个选择了留学出国。”

　　由于办理留学的语言学校需要高中毕业证书，而这一证书无法造假，如今想出国的青少年多不敢轻易辍学。家长也告诫子女，“不想念书没关系，至少要混个高中毕业证书”。

　　在翁调查的21个出国学生当中，有17个学生的父母或者亲戚出过国。一般来说，福清人在日本的移民网络最扎实，所以该班通过留学方式出国的18个合法移民者中，就有15个在日本。

　　为什么现在生活条件和工作机会的改善却没能淡化这一代青年人的出国意愿呢？翁认为，“在福清出国移民的风气仍然深入人心”。移民文化广泛而深入的影响，使得生于斯长于斯的年轻人自觉不自觉地选择了出国发展的人生道路。这种影响主要来自家庭的支持与鼓励、同辈群体陆续出国的示范与压力、敢闯敢拼的性格。

　　另外，那些影响出国行为的动力因素没有太大的改变。“出国赚一年，国内要赚五到十年”的状况依旧，在这种情况下，要在国内找到一份受人认可的“好工作”是非常困难的，而且在当地，收入是衡量工作好坏的主要准绳。

　　影响

　　根据福建省政府发展研究中心的研究结果显示，新移民最直接的作用和影响是，大大减轻了当地政府的就业压力。福清市剩余劳动力逾10万人，而1979年以来福清办定居护照的合法移民加合法出境滞留不归的就约6万人。

　　据了解，在日本，一个福清人打工一年，平均能汇回15万元人民币。这些人出国客观上大大减轻了剩余劳动力就业对当地政府的压力。

　　其次是产生了相当可观的外汇收入。据统计，长乐市侨汇收入1991年是1600万美元，1998年是2.3亿美元。如果加上由地下钱庄汇回的，可达到5亿～6亿美元，远远超过了当时长乐市的财政收入。

　　朱美荣认为，新移民将极大地改变海外华人社会的发展趋势。华族一旦在新移民所在国形成，将成为当地多元民族的组成部分。这将“从根本上改变中国新移民在发达国家的人权地位”。

　　据了解，一般来说,新移民大都到华人办的公司打工,做售货员,食品厂杀鸡等等。分析人士表示，这种工作对那些在国内大部分是无业人员或农民的人来说,并没有降低了他们的地位。从无业到有业,应该是一个进步。

　　翁才敏表示，自改革开放以来，福清市的出国移民潮已经经历了两代人，根据两个不同阶段的基本特征，“第一代是以已成家立业者为主的非法移民时代，第二代是以青少年为主的留学打工时代”。

　　据悉，林建秀和在国内的两个孩子，已经英国方面批准可以办理前往英国定居的手续。有分析人士甚至担心，随着这样的事情不断发生，诞生在福清农村这些建筑精美的别墅洋楼，若干年后，会不会也沦为第二个广东开平“碉楼”。

　　来源：经济观察报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