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报特派记者 李晓明 杭州报道
夜幕降临,结束了一天的工作,陈青(化名)拖着疲惫的身子爬上了六楼阳台,弯着腰钻进了自己的小房间,一下子瘫倒在那张小床上,透过床前窗口的缝隙,她能看到一街之隔的钱江新城高楼耸立、灯火辉煌。“那边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吧。”她叹了口气,来不及多想,拉上被子,沉沉睡去,明天凌晨3点还要起床上班呢。
陈青是杭州四季青服装市场的一名女工,她住的地方叫夕照社区,以前叫常青村,毗邻钱塘江,旁边的江景房豪宅已经卖到了4万元一平方米。就在一片豪宅的包围之中,陈青却像一个异类,居住在城中村最顶层一间私自搭建的小屋子里,追求着自己的梦想。而在整个常青村中,还有数千个陈青寄居在顶楼私自搭建起来的房屋里,组成了蔚为壮观的“空中棚户区”。最近,有关杭州惊现“空中棚户区”的照片在网络上传播甚多。
今年以来,杭州已至少刮过两次楼市降价风,不少楼盘以大幅度打折促销成功抢占媒体“头条”。然而,高达上万元的房价仍然让陈青们可望不可及,只能蜗居在顶楼的违章建筑中延续着自己的城市梦,成为“空棚族”。
“空中棚户区”在哪?
位于有 “中国服装第一街”之称的杭海路,周边顶级豪宅林立
从杭州火车站出来向西不到4公里,就是素有“中国服装第一街”之称的杭海路,这里聚集了四季青服装市场在内的15家服装批发市场。在它的周围,高楼林立,钱江新城开发正如火如荼,毗邻钱塘江的江景豪宅已经逼近4万元一平方米。
然而,这块区域的历史特点造成贫穷与富贵并存,高档与低端同在的独特风景。在这里,你能看到最贵的江景房,在这里,你同样也能找到最便宜的出租房。因为,这里存在着一个方圆5公里内唯一的城中村。
在夕照社区警务室左侧不远处矗立的一堵破墙前,永远是最热闹的地方,最廉价最及时的租房信息就贴在这里。细心人会发现,最便宜的房子基本都位于顶楼。知情人告诉晨报记者,因为顶楼的房子大多是房东自己搭建出来的,属于违章建筑,价格普遍比楼下的房子要便宜两三百元。
走在这片区域,只要抬头往上看,就能看到不少房屋的屋顶与房屋主体不一样,颜色存在着明显的差别,有些墙面甚至没有粉刷,很明显是后来搭建出来的。站在高处望去,一片片的房屋屋顶又“长”出新的屋顶,千奇百怪,蔚为壮观。
谁在租“空中棚户”?
大多是在附近服装城工作的年轻打工妹,要求就是便宜和近
“碑亭边,顶楼大单间1600,要不要去看看?”站在“信息墙”前,王兰一边紧盯着贴在墙上的租房信息,一边拨打手机逐条通报,声音响亮而急促。在她的身边,还挤着6、7个围观者,都是和她一样的找房客,她生怕好房子让别人抢先了。
王兰老家在江西,经朋友介绍来杭州工作,上班的地方就在不远处的四季青服装城,王兰帮忙卖衣服,每月工资三千元。
来到杭州,王兰最迫切的需求就是先找到一个落脚点。她的要求只有两点:价格便宜、上班方便。为了分担房租,她找了另一个同在服装城打工的老乡一起合租,两人约定分头找房,谁找到合适的就通知对方。
这里的找房客中,十有八九都是王兰这样的打工妹,20多岁,且都在不远处的服装城工作。她们找房子的标准惊人地相似:第一是便宜,第二是近。因此,常青村的房子成为她们的首选,尤其是顶楼搭建的房子,因为价钱最便宜,几乎一放出来就被人抢租。
根据当地政府的统计,目前整个常青村范围内违章搭建的500多户,面积近4万平方米。如果按照人均居住面积8平方米计算,“空棚族”的人数超过5000人。
“空中棚户”条件如何?
空间狭小,屋顶很低,只能弯腰进去,没有预放任何家具
20岁的陈青来自安徽,她独自一人住在碑亭边一栋加盖出的6层小房子里,这栋楼原本只有5楼,房东在阳台上加盖了一层。6层被分割成4个房间,陈青就住在楼梯口边上最小的一间房间里。神奇的是,她还不算是顶层,在她的头上,还有一栋小房间,里面同样住着一个打工妹。
陈青的房间只有6平方米,屋顶很低,只能弯着腰进去,里面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张桌子,这唯一两件家具还是她自己买的。如果要上厕所,还要走出来到阳台上的公共厕所间上。“唯一的好处就是便宜,600元一个月,在这附近找不到比这更便宜的了。”
陈青告诉记者,她是亲戚介绍来服装城上班的,每月工资2000多块钱,租不起更贵的房子。她的工作基本就是两点一线,每天凌晨3点就要起床去上班,然后一直到晚上天黑才下班,回家后就钻进房间睡觉,基本上没什么其他活动。唯一的休闲,差不多就是在有wifi的地方,用手机下载点片子,晚上躺在床上看。“这个房子就是一个睡觉的地方,我要求不高。”陈青说,她已很满足。谈到梦想,她说自己的目标就是在服装城打拼三四年,能有一间自己的服装店铺,每月就能赚上几千元甚至上万元。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眼睛一闪一闪的。不过,谈到会不会一直留在杭州,并在这座城市安家,她的眼神又黯淡下去,说“太难了”。
“空中棚户”有何隐患?
简陋材料搭建,间隔很近易引大火;居住者多为年轻女性,很怕走夜路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每一个“空棚族”都像陈青一样怀揣着梦想,她们见证着城市的繁华,却也同时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住的地方小还能克服,就怕房子漏水漏电不安全。”同在搭建房居住的小张告诉晨报记者,很多楼顶搭建房都是用一些简陋材料搭建的,很容易发生漏水。还有楼上的电线基本都是私拉的,也有安全隐患。电线林立,空间狭小,间隔太近,一旦发生火灾,很可能火烧连营,逃生也不方便。
而由于大部分楼顶搭建房面积都很小,很多都没有卫生间和阳台,对于女孩子来说尤为不便,换洗的内衣都只能挂在门口,“能有个地方住就不错了,还谈什么隐私保护。”小张很无奈,最怕晚上内急,因为洗手间是公共的,在阳台的角落里,半夜一个人走出去很害怕。
女孩子们还要担心人身安全问题。大多数人都是凌晨3、4点就要上班,晚上天黑才下班,基本都在走夜路。常青村地形复杂,流动人口也多,每次上下班路上,女孩子们都要提心吊胆。最好的情况是选择结伴而行,但总有落单时。
“空中棚户”房东多牛?
至少一年起租,不接受还价,保证两三年内不会拆迁
“空中棚户区”的创建者,是常青村的原住村民。但是现在,仍然居住在这里的原住民已经很少了,他们中不少靠着租房发家,并搬离了这里。
由于常青村的房屋都是村民自建房,土地都是集体土地,自建房并没有产权,所以房屋并不能出售。因此,租房成为原住民的唯一选择,加盖、搭建更是他们能将利益更大化的直接手段。
根据晨报记者在常青村调查了解到的租房行情,一般而言,一个十几平方米的大单间价格在每月1600元左右,两室户约2100元。如果是加盖的楼层,同样面积的价格要比正常楼层低上200元左右。如果是房东在屋顶加盖一层,分成3-4个房间,则每月可多收租金4000元左右。
晨报记者以租房客的身份找到房东张老太,她家的房子位于石塘南路,共有6层,其中6楼是加盖的。张老太说,房子已有15年,6楼是10年前加盖的,旁边的村民都在加盖,她家还算晚的。需要出租的是6楼的一个大单间,还是因为租客家里有事临时走了才空出来的。
记者到6楼看了房间,大概有15平方米左右,有个小卫生间,开价1400元每月,至少一年起租,付三押一,同一楼层还有三间房都住了人。记者表示租金太高能不能便宜点,张老太马上不乐意了,“我的房子已经是最便宜的了,要的话赶紧,不然不出三天肯定就没了。”
张老太说,她家现在主要靠租金生活,除了二楼自己家人住外,其余的房间全都租出去了。她还说,常青村原先的村民基本都到外面买房子,搬出去了,只有少数像自己一样没钱的还住在这里。
记者又表示担心,怕租下房子,政府要过来拆掉。张老太一脸轻松,笃定表示:“尽管放心住下,拆到我这里起码还要两三年呢。”
“空中棚户”为何难拆?
各方利益复杂,当地称还要考虑那么多人住哪
随着“空中棚户区”的曝光,当地政府将拆违提上日程。走在常青村狭窄的巷子里,随处可见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正在向过往居民发放着公开信,信中指出违章搭建的危害性,并称接下来政府将逐步开展拆违工作。
采荷街道城管科科长郑健22日告诉晨报记者,拆违工作进行一周以来,已经拆除了7处违章搭建,剩下的正在有序推进。
22日当天,工作人员正在对一间名为“鸿富旅馆”顶楼的违章建筑进行拆除。至于拆迁的进度,郑健表示,因为常青村这里的街道狭窄,地势复杂,大型机械根本进不去,完全依靠人工,所以进度比较缓慢。平均下来,100平方米的违章建筑,需要20个工人工作两天才能完成。
采荷街道党工委委员骆志坚承认,他们目前并没有明确的时间表,因为各方利益比较复杂,拆违并不是简单的拆除,首先要做好房东房客的思想工作。“拆了房子,如果租约没有到期,房客要拿回自己的房租吧;拆了房子,断了房东的财路,他肯定也不愿意吧。还要考虑这么多外来务工人员到哪里住,拆违后的房屋修缮问题等等。”
骆志坚说,棚户区的房屋大多是长租,起码一年以上。拆违首先要解决租金纠纷,房东肯不肯退房租,房客肯不肯换地方,都是难题。当地政府也有建造农民廉租房进行安置的想法。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希望政府的善政,让“空棚族”的命运,在不远的未来得以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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