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之殇

　　灾难中，孩子们的遭遇总是牵动最大多数人们的神经

　　聚源，到处是尸体。有的已经装入白色的塑料袋一具具堆放在地上；有的身上盖着生前喜欢的毯子或者穿着新衣服。尸体太多了，处理人员们准备把他们分组火化。这些尸体，全部都是孩子。

　　李平，39岁，他红着眼眶，正和妻子慢慢地、小心翼翼地为他们8岁的女儿李可穿上一套粉红色的睡衣。孩子遍体鳞伤，身上的衣裤无影无踪。李平说：“我们真的太难过了。我和她妈结婚迟，要孩子也迟。她是我们唯一的孩子。”

　　5月12日袭击整个四川省的地震至今已有超过两万人丧生，成千上万的人下落不明，或被废墟掩埋。聚源殡仪馆里如此触目惊心的场面还提醒着我们，大多数的死者都是孩子，家中唯一的孩子。

　　这些孩子们的逝去似乎表明了地震看似不加区别的残酷无情。但这种无情，在孩子们的父母看来，其实也有人为的因素。

　　在附近的都江堰城区，还有好几所学校因地震发生倒塌，当时，孩子们正在上课。5月13日，国家总理温家宝视察了两所学校，其中就包括新建小学。据家长们反映，政府官员告诉总理，学生们的死亡人数是20名。

　　据新华社的报道，总理看到有两个孩子从废墟里被抬出来时说：“我是温家宝爷爷。孩子们，一定要挺住，一定会得救！”

　　但是，5月14日下午和5月15日早上，在殡仪馆接受采访的一些悲愤的家长说，当地的官员向总理瞒报了新建小学的死亡人数。而据他们自己估计，有超过400个孩子丧生。有少数家长谴责当地官员在灾难发生初期的营救反应缓慢，并质疑学校教学楼的建筑质量。

　　清早天还没有亮，一位母亲和她的丈夫坐在殡仪馆的外面，旁边是他们8岁女儿的尸体。她说：“在总理来之前，这个学校到处都是孩子们的尸体。孩子爸爸和我自从地震后就一直站在学校的门外。我们恳求政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啊’。”

　　她的丈夫，一个清瘦的男人，将身体向面前两支蜡烛黄色的烛光倾斜着：“我们说的是真的。你们要如实报道。”

　　殡仪馆距都江堰城区一小时的路程，位于一条偏僻的乡村小路边上，但在5月15日凌晨1点50分的时候，停车场已经全部停满了车。父母和亲属聚集在他们自己孩子的遗体旁。有些人还按当地的风俗烧了纸钱。在其中一个房间里，25具小小的尸体被散放在地上。一些孩子的遗体已经被拉去火化。一只白色的盛尸袋旁边摆着一只运动鞋，一条男孩的裤子血迹斑斑。一些家长在空的水瓶里插上花或香，他们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凑合了。

　　一个男人指着一扇后门说：“那里还有更多的尸体。”他走出门，到了一个走道停下来。几十具尸体，用被单盖着，在水泥地面上排成长长的两排。还有一些被停放在隔壁的一间屋子里。父母们围坐在尸体旁边，有的哭泣，有的沉默无语。

　　这个穿着蓝色衬衫的男子说：“他们都是学生啊。”他指着一具尸体旁一件叠好的红白夹克衫说：“看。那就是他们的校服。”他又指着一个米老鼠的背包：“还有一个书包。”

　　两排尸体一直排到一扇开着的门前，过了门就是一个大大的钢铁火化炉。这些父母们说，政府官员们担心尸体太多，在腐烂前没法及时火化，所以他们和一些父母商量，可不可以把生前要好的学生合在一起火化，以节省时间。

　　父母们说，周三他们才被允许辨认自己的孩子。尸体在新建小学的门口停放了两天后，到5月14日，才开始把他们运送到殡仪馆。

　　地震发生在5月12日下午2点28分，当时很多父母都冲向学校。新建小学有大约600名小学生，年龄在7到12岁不等。当父母们到达的时候，教学楼的大部分已经坍塌。他们发了疯似的徒手扒开上面的砖头和大块的混凝土。

　　“我们恳求校方能够帮助我们。” 39岁的母亲陈莉5月14日去了殡仪馆辨认她读六年级的儿子，她说：“我们大声地叫着‘解放军在哪里？快让他们来救救我们！’”

　　父母们说，一些邻居和附近一所大学的学生们在下午4点钟到达，帮他们一起展开挖掘。当地的政府官员和校方也来了，但是在检查了出事地点之后却离开了。又过去了两个小时，才有一些当兵的到达。他们要求家长们离开，说因为这个地方太危险。父母们重新被安置到校门外，看不到整个挖掘营救的进程。

　　陈莉告诉我们，她儿子张员鑫的遗体在地震当天就被发现，他和其他孩子们一起被放在学校操场上，身上什么也没有盖。5月14日来了两辆卡车，把遗体转移走，不久温总理就来到了学校。

　　陈莉说：“我估计两辆卡车拉走了50具尸体。我问他们‘你们是要把这些孩子们拉走吗？’”